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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已经没有人能够清晰地记起金山远古时期那宁静祥和的模样。此刻,已然接近卯时,天空依旧是漆黑一片,甚至连个人影都难以瞧见。每一盏马灯都顽强地冒着橙黄色的火苗,然而,那微弱的光芒却连巴掌大的地方都难以照亮。
从远处眺望,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东边角人影攒动。可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又仿佛感觉那些马灯在空中毫无规律地漂浮着。当逐渐走近,才惊觉原来地上的人和物都是静止不动的。黑不溜秋的麻袋前方,有的人席地而坐,有的人则半躺半靠地睡在麻袋之上。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装束,都戴着黑色的小棉帽,身着大棉袄和薄棉裤子,在腰间还从身后系着一块塑料布。不管是蹲着的、坐着的,纵使是躺下的,因为有了这些防护,也不会很快就被冻着。
人们在这寒冷与黑暗中等待着天亮,时不时有人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期盼。有人嘴里低声呢喃着,仿佛在祈祷黎明快些到来。还有人紧紧地裹着身上的衣物,不停地搓着手,试图获取一丝温暖。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白雾,每个人都焦急而又无奈地忍受着这漫长的等待。
人就那样一个个直直地杵立着,货则一堆堆杂乱地摆放着,非得走近一些,才能勉强分得清究竟是人还是物。
也许是没到时候,在这个略显昏暗的角落穿梭的人只是安静地缓缓走动。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偶尔会有人伸出手,轻轻地摸摸捏捏麻袋的四个角,仿佛在探寻着什么秘密。而守在一边的人,多半只是半睁开眼睛,随意地瞟一眼那摸捏麻袋的人,便又接着睡了。 他们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模糊不清,但从那半睁半闭的眼睛和随意的神情中,可以感受到一种习以为常的淡定。或许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多次,所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与这片寂静的角落融为一体。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即将爆发的力量,又或许只是漫长等待中的短暂安宁。
马蹄铮铮作响,声音清脆而有力,扬起的烟尘滚滚翻腾,如同一阵阵汹涌的浪涛。春申家的马车,王大贵的骡子拉着的车,还有于花的驴车,一辆接着一辆,三三两两,如潮水般涌进金山。各种车辆川流不息。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和期待,涌入金山。
金山东边角渐渐地苏醒了,仿佛从沉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片区域,白菜宛如翠绿的玉石,萝卜好似洁白的胖娃娃,葱花嫩绿纤细,老姜则透着深沉的色泽。时下的蔬菜可谓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原先在黑暗里攒动的人群此刻都纷纷点亮了手里的马灯,一道道灯光瞬间划破了黑暗。那灯光并不稳定,随着人们的动作在地上胡乱地晃动着。有的灯光快速划过,像是流星一闪即逝;有的则缓慢移动,仿佛在仔细探寻着什么;还有的灯光相互交织,形成一片片奇异的光影。
“萝卜,萝卜。”五通镇上的花少友好地踢了坐在地上的春申一脚。
“两块。”春申带着熬夜后的极度疲惫,软绵绵地倚着麻包,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困倦。 、
“两包,帮上肩。”花少指着地上两包萝卜,扯着嗓子嚷嚷着。
春申老婆赶忙把一包萝卜立起,蹲下身去,费力地抱起萝卜放在称上,手里熟练地拨着称砣,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真是读书读蠢了你,钱要数,米要量,菜要称的,上肩?你以为数个数算钱?这过日子的道理都不懂,真是让人操心哟!哪有你这样买东西的,啥都不讲清楚就瞎嚷嚷。”
“两包,两包就讲清楚了嘛。”花少呵呵笑着,脸上丝毫不见恼怒之色。他向来就是个心胸豁达之人,这一点小小的争执根本不会让他动气。要知道,他本来就是那一年临桂县考的第三名,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他爷爷每每提及此事,总是一脸骄傲地说,按老制这算得上是个探花了。
只可惜,他家境贫寒,他考上的那年,两个哥哥也在上省城学府。面对如此艰难的境况,他只能含泪笑着同意不识字的母亲让他等两年,等哥哥们读完了他就可以去读了,最终书是读不成了,曾经那令人瞩目的“探花”荣耀,如今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像那曾经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后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又好似那娇艳的花朵,盛开一时却在风雨中凋零。花少的命运,令人惋惜,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人们谈论起他,有惋惜,有同情,也有一些人带着些许的嘲讽。但无论如何,花少曾经的辉煌,依然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萝卜、白菜、芹菜.....五通花少把它们满满地装了一整车。那蔬菜堆积如山,几乎要溢出车沿。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豆,细心地喂着他的爱驹,一边和春申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着。 “春申啊,年关了你说这菜价最近会不会涨?”花少漫不经心地问道,眼神中却透露出对生意的关切。
春申挠挠头,应道:“这可不好说,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风调雨顺的话,兴许能稳得住。要是赶上寒风细雨啥的,这价格怕是得往上蹿一蹿。”
花少大手一挥,豪爽地说:“怕啥!要跌,平个进价卖,也不亏,涨就更好,咱做生意靠的是本事和运气,就算价高了,咱也能把这一车菜卖个精光!”
春申苦笑着说:“花少您豪气,我可没您这魄力。一年到头没能赚几个钱哟。”
花少爽朗地大笑起来:“等这趟回去赚了钱,我们兄弟喝起!”
两人就这么东拉西扯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直到豆腐铺的伙计帮他送来了一桶豆腐,花少这才回过神来。 “哎呀,耽搁久了,我得赶紧走。”说完,他匆匆跳上马车,扬起鞭子,赶着马车急急离去。那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中庸圩亭的邓家嫂子,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她只买了甜玉米,那玉米颗颗饱满,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满满装了一大车子。她的档口小,空间十分有限,所以只能常年卖玉米,没有办法经营其他更多的货品。 今天是小年,这可是个特殊的日子。邓家嫂子心里清楚得很,她必须要早点赶到圩亭,才能把这一车玉米顺利卖出去。
东边的蔬菜行此时已经卖得个七七八八,原本满满当当的摊位变得空旷了许多。地上散落着些许枯黄的菜叶,见证着之前交易的繁忙。
小年的清晨,寒风凛冽,吹得街道两旁的彩旗猎猎作响。天空中飘着零星的小雨,给这寒冷的日子又增添了几分清冷。 西边的水果老板们则正忙着把水果从车上搬到自己的棚子里。这水果行相比蔬菜行看起来确实要好上一些,毕竟他至少有个棚子。那棚子用布蒙着盖着,虽说不太严实,但也还能勉强地遮风避雨。 这些从鬼市赶回来的水果老板,个个满脸疲惫。他们把水果从车上费力地往小棚里一放,然后迅速盖上一块篷布,倒头就在棚子里睡了。他们实在是太累了,顾不上周围的嘈杂和简陋的环境。或许在他们心里想着,好歹也能睡上小半个时辰吧,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憩,也能让他们恢复些许精力。
一个半人高的铁筐子在昏暗的角落里缓慢的移动着,几角布块从筐子边缘露出,显得有些凌乱。四个拳头般大小的轱辘,轻轻地碾过大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偶尔有马车匆匆走过,借着那暗暗的灯光,竟能看见铁筐子装的布匹上居然睡着一个孩子。 这孩子三四岁的模样,粉不噜嘟的小脸如同熟透的苹果,惹人怜爱。随着轱辘的颠簸,那张小脸也跟着晃动,却没有影响孩子甜美的梦乡。孙玲小心翼翼地推着铁筐子,脚步很慢很慢,仿佛生怕惊醒了筐中熟睡的宝贝。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 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孙玲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她的双手依旧稳稳地扶着铁筐子。周围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她推车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蜗牛又在找乌龟啊。”唐龙赶着小毛驴,拉着一架五成新的木板车从后面赶了上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带着几分调侃和熟稔。那小毛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为这冷清的夜增添了一丝生气。 孙玲听到这声音,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嗔怪,但那嗔怪中更多的是无奈:“小声点,不吵醒我家宝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祈求。
唐龙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这大晚上的,你还带着孩子出来。” 孙玲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在孩子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没办法,生活所迫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孙玲和唐龙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又好似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他们在命运的波涛中奋力挣扎。尽管生活充满了困苦,但他们依然坚强地前行着。
阳付宝驱赶的是一辆老旧的马车,那马车的车轮在坑洼的道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上装满了货物,用黑色篷布严严实实地盖着,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 阳付宝的背上背着四岁的女儿,那女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眼惺忪。而他老婆的怀里还抱着一岁的小女儿,小女儿不安分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侧身艰难地挤在阳付宝身边,神情紧张又疲惫。 此时,因为要和湖南人抢地盘,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激烈竞争上,压根没有顾得上和孙玲打招呼。阳付宝用力地挥舞着马鞭,嘴里吆喝着,赶着马车急速前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车轮飞转,马车在颠簸中疾驰而去。 风呼呼地吹着,阳付宝老婆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她却顾不得整理,只是紧紧护着怀中的孩子,目光望着前方。马车上的货物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这一家人就如同在暴风雨中奋力前行的孤舟,为了生存和立足之地,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老罗家平日摆摊的地方就在那金山集市的入口处,这位置称得上是黄金档的黄金档。那可是个绝佳的位置,过往行人众多,生意向来红火。
然而,就在昨天,这宝地竟被土管所的衙内给强占了。那衙内瞪着描黑的眼睛,一脸的嬉笑,嘴角上扬,嘴里不停地和稀泥:“都过年了,不讲什么定摊不定摊了,我一年都没来过,你都摆了一年了,现在我摆好了,你明年再摆呗。”
老罗家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那个憋屈和无奈就别提了。
到了下午,老罗心里琢磨着,在小年夜的这一天,无论如何总要有个地儿摆货才是。于是,他壮起胆子去找衙内理论,想和衙内讲讲江湖规矩,论个先来后到。可那衙内双手抱在胸前,高昂着头,眼神中满是傲慢,极其嚣张地说道:“我先来的!”
土管所的土地奶奶更是厉害,一张嘴就是团结、互助这些大道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所谓的互助不过是对于她自己有用的。老罗无奈之下,只好请市管会来帮忙协调。毕竟自己是年复一年地给市管会缴钱的,想着他们总该为自己主持公道。
可谁能想到,那耀武扬威的市管会的人一看是土管所的家眷,原本趾高气昂的神情瞬间变得唯唯诺诺。他们的眼神开始闪躲,额头冒出冷汗,其中一个小声嘀咕着:“这可不好办,是土管所的人呐。”接着,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然后,根本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赶紧一低头,脚底抹油,飞也似的溜了。那逃窜的速度,仿佛后面有恶狼在追赶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老罗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满心的愤怒和绝望。
此时,集市里依旧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可老罗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心中充满了对不公的愤懑和对未来的迷茫。那冬日的寒风无情地吹过,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却比不上他内心的痛苦和寒冷。
“小年夜不能没有摊位啊,这一年风吹雨打的,就靠这六七天挣点过年的花费,要不这货压到年后就要亏本了。”老罗愣是瞅着着土地奶奶的家属在自己的摊位上赚了个盆满钵满,临近天黑才趾高气昂的收摊回去。
这土地奶奶的家眷也是个吃了甘蔗尾就想甘蔗根的主,卯时刚到一杆子人赶着双辕马车离开档口打狼似的直奔老罗档口去,刚到眼前就傻愣着了。
只见昨天强占的摊位上早就摆好了百货,一张大油布盖着,而原来的摊主老罗就在就在油布上睡着。
土地奶奶的家眷们是抢占地摊的老手,自然不会去和老罗理论,一来这小半年老罗在这块地盘上没挪过窝的,二来小摊小贩有行规,谁落脚地盘归谁,再说这货都摆上了,哪有让开的道理,何况还是小年夜呢?
“姐姐,要赶紧找个位置,这小年夜耽搁不得。”土地奶奶的家眷还真像土地庙里的土地奶奶,个不高肉乎乎的,姐妹俩几乎一个模样,听得妹妹的提醒,姐姐抬眼一看周围。“哇,我的乖乖哦”姐姐用本地方言尖叫起来,从金山脚底连着雷劈山,满眼的马灯、蜡烛漂浮,满眼的人群涌动动。
“把那老鬼拖出去。”土地奶奶总归有土地奶奶的霸气,伸手就要去拉还在货上熟睡的老罗。
“哎,别,”姐姐稍一犹豫没拦住,老罗被从货上拽到地上。
姐姐拉妹妹到一边,耳语:“你姐夫过了年要竞选县长,别给他惹事。”
妹妹狠狠一跺脚,指指广场中间的戏台子“那”。
“好!”姐姐喜笑颜开,一溜烟扛着烟花炮竹去了雨不淋日不晒的官府戏台子上,留下老罗在地上老半天也没爬起来,“今生没福投胎当官的人家。”老罗长叹一声。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靠在摊子边上的赵志宏睁开困倦的双睛,五岁的女儿在睡在摊子底的木板上,身怀六甲的妻子在摊子旁边的竹床里裹着半新的被子,脸庞上蒙着的纱巾均匀起伏,确定妻子安好,赵志宏解开系在手腕上的丝线,轻轻的放在女儿的身边,这是怕孩子半夜里丢失系上的安全带。
他本是十分困倦的,却要硬撑着起来了,昨晚在广场上摆夜市,收摊时已近丑时,今天就是小年夜,一家人也就没有收摊回偏僻的出租房住。
打开围着的篷布挨着地上的一角,赵志宏从摊子里爬出来。老罗已经揭开了盖摊子的油布,正在仔细的摆弄货物;右边的老胡端坐在摊位中间,他老婆正往摊板上加货,布满血丝的双眼抬一下眼皮瞟了一眼赵志宏,都不开腔搭话,小摊贩子历来有每天早上没有买卖进财时相互间是不说话的规矩,深山里的老道讲是早上开口是会犯冲,会坏了一天的财运;高山上的老僧说早上相互间说话是犯煞,犯了煞一天的买卖都不顺溜,不管信与不信,小贩之间早上见了面,互相不理睬不会影响他们下午抱团喝酒吃饭。
刘向一直都是金山百货地摊行的传奇,不仅仅是他那八十岁的老爹是光绪年的秀才,光是他和他的老婆能在地摊行各自拥有一个摊位就已经是够摆地摊人眼红的了,何况他还写一手好字,逢年过节、哪家办喜事的都要在他刘家书画摊上写上几张福呀、寿呀、喜呀的带回去。
这大早,他耗上半个时辰在摊面上摆了铜手镯、银耳勺、长长短短的不求人,大大小小的缝衣针,纳鞋底的钩子、顶针,大个套着小个的绣花绷子,绣花线的品种更是繁多,按颜色分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基础颜色,白的还分月白、纯白,红的也分大红紫红朱红、粉红,紫的、绿的,一团团,一捆捆,按大小还可以分三股线、四股线、五股线……,按质地也要分棉线,麻线,丝绸线,一个摊子摆下来,手脚都被冻得生疼,他跺着脚,搓着手,把摊子交给老婆看管,自己则回到自己的摊子上,往写字的案桌下的炉子里添几块煤疙瘩,摆放好文房四宝,抓一把葵瓜子磕着等顾客上门。
唐龙有把小毛驴赶进百货行的时候,阳德峰早已经整理好自己家的摊位,他昨天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老板赶得急,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婆在家里煮一大锅饭带到摊位上吃了,一家四口就着摊位上的棉被子睡了一夜,因为和唐龙有是同村人,他把唐龙有摆摊的家伙什架在地上,六个长板凳,三块大板子,唐龙有把货从小毛驴上卸下来就可以摆货,省去不少时间。
孙玲蜗牛似的赶到的时候,两边的摊位早已经挤得满满的了,小铁筐的车子根本就挤不进去,以制来说,摊位的大小是有规定尺寸的,但是这孙玲本只是买卖一些布头缎尾,还要带孩子,早不得,晚不了,也就只能任两边摊位把自己的摊位越挤越小。
“两边各让半尺”根本没有回应,其实也是没人听见,,她弱弱的声音仿佛不曾出现过,还是孩子被吵醒的啼哭提醒两边的人各自挪了几分,让她的小铁筐挤进去。
高修颖是本地的女子,嫁到广东多年,还是带着一家老小就回到本地方上来,人总得过日子呀,出嫁的女子是无田也无地的,摆个地摊,挣个饭米钱,也算一个活下去的法子。
文老实早些年在厂子里也挺风光的,从工人干到了厂长,后来厂子被收购了,他也就带着老婆出来买卖瓜子糖果,他说买卖也是做着做着就做大了,平日里四、五个大木箱子上摆满各色糖果,到了晚上就收进大木箱子,挂一把大锁,既可以防贼,还可以防老鼠。这会摆摊人是一个劲往里挤,他却拼命往外蹿,他赶的是黑色老马套的双辕木板车,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衙门里淘汰的马和车,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车虽旧,却不比民间的骡子差。
“死老鬼又有鲁筛。”瘦子刚挤到半街,看着迎面过来的文老四,嘴里小声嘀咕。是啊,这给衙门酒店配货的差事分点自己就好了。
阳付宝到摊位的时候两边发的摊主已经摆开摊子准备早点去了,好在阳付宝昨天没有收摆摊的架子,只是用几根铁链子在原地锁着,厚重的大木架子勉强承受住了两边摊主的压榨,让阳付宝顺顺当当地把摊子摆下了。
金山集市入口处是由一对孩子孩把守,细胳膊细腿小脸蛋,台面上摆开的是针头线脑,买卖进账也是一文半文的计算,可是吊挂在三面的却是七彩斑斓的花纸伞,杭州的细骨杆伞面画是行云流水,轻巧、艳丽,在太阳的爱抚下格外迷人,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阳朔的竹竿油布伞,粗犷的骨架是三年以上的老竹根,布面也是漓江边上农家妇女头年冬天家织的土布,用来年春天的江水漂洗三天三夜,再用永福苏桥乡的桐树油浸泡一昼一宿,还要放在树影下耗上两三个日头火晾干,之后才能裁剪成伞的尺寸,画上几笔山山水水、佳人、才子,或是花花草草,也有单一的素面伞,老姜的黄、柚子的绿,芝麻的黑,柿子的红,都是市面上紧销的货品,还有老姑奶奶在洋人那边捎过来的铁骨洋布伞,头顶吊着洋伞,背后挂着布伞,左右两边花花绿绿的摆着纸伞,两小孩端坐在小屋中间,晃眼一看就是雨伞堆里摆了两个洋娃娃。
也许是年关两个孩子似乎不曾留意什么时候自己的摊位旁多了两个装满核桃的竹箩筐,几天后挑箩筐的人还扎出了一把大油布伞,一根手臂大的竹子扎在泥土里,顶端交叉打了两个串通的窟窿,窟窿里各穿过一根一臂长的小竹子,黄色的油布扎在是个角的竹子上,多余的油布在晨风里微微飘动,居然还特别扎眼。
金山小年夜的买卖是由猪肉行撕开的序幕,肉贩子们的洋车急速穿过金山集市,铃声划破门市前的黑,带走干杂行的静,烧卤行的橱窗,鸡鸭行的圈栏,在洋车过后都纷纷亮起了灯光。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开始的,始安县的肉贩子只卖猪肉,不杀猪,都是半夜到老街的中转仓等着挑选养户送来的猪,交给中转仓的屠夫把猪杀了, 再用洋车拉到金山集市贩卖。
山枣村姚家四兄弟几乎是同时到的,老大粗短的大脚在黑色大板石的肉台子上踏稳,双手撑把手,纵身一跃正正的落在两个肉摊子中间,早就在肉摊子前等候的婆娘恰到时候的扶住洋车,“啪”的一声脆响,一条光猪转眼间砸在肉台子上。
不到半盏茶功夫,肉行里的墙柱上挂满了松油灯,还没等肉贩子婆娘把光猪分砍利索,大户人家的管家、老妈子踩着晨光涌进了肉行,买家、卖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是稍有留意就会发现这在肉行里,卖肉的居然是肉贩子的婆娘们,先前用洋车把光猪拉来的肉贩子却没有了踪影。
“找我家老大呀?他去再拉一头猪,今天要买三头才合算。”山枣村老大的老婆笑眯眯的道破其中的奥秘。
肉行是金山集市的最后面,三面靠墙,正北面是唯一出口,却极为宽大,立于肉行前端看得见整个集市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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