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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兵围着餐桌,眼发直。
王刚和陈帆两个风尘仆仆站在中间,桌子一边放着两个空荡荡的大背包,中间是揉成一团一团,小山一样的零钱。
赵尚林和新来的吴朝虎两人站着数钱,一个干部坐在一边记账,一笔一笔,渐近尾声,史大斌在一边伸着脑袋看,看着看着,小眼睛瞪圆了。
比预想的要少很多。
“一百四十二块三毛……”赵尚林数完了最后一张,看了看记账的干部,记账的干部点点头。
吴朝虎手里的钱给记账的干部轻轻抽走了,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怅然若失,只是静静地站着。
记账的干部把钱收好,收回了视线,先看了一眼赵尚林,又看看王刚和陈帆:“团长,政委,你们走的时候,上边的文件下来了,今年的编兵马上开始……”
赵尚林没好气地敲打着桌子上的账本:“一百四十块钱,编兵……”
吴朝虎没说话,低头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这个单位还是自己。
史大斌悄悄抬起头看了王刚和陈帆一眼,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桌边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又好像一点也不担忧,一点也不苦恼。
“咱们新团组建,现在这个阶段情况不好……”
是陈帆的声音,充满了艰涩,好像用了很大的决心和毅力,在说这番话。几个兵看过去,陈帆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是低着头的。
“但是部队交给咱们的任务,咱们还得完成……”陈帆边说边看着王刚,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眼神近乎是哀求。
“政委说的不是场面话,”王刚接过了他的话头,“咱们团现在里面外面一穷二白,犯不着说场面话……”
一句话说得下边众人一脸苦相,说不上是哭还是笑。
“军令如山……可也得看看咱们的具体情况啊……”记账的干部捏着手里的几张钱嘟囔着。
“军队这么一个大机器,哪能方方面面都替你打算好。军令所至,纵身陷万千绝境,也只好就这么杀出去了,做好了是应该,未必有人夸奖你;做不好,只有活该了,没人听你的解释……”王刚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凄惨。
“咳!”赵尚林愤愤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咱们的命,这些事,咱们没得选。今天要是选了,跑了,逃了,行,咱们一辈子直不起腰来,以后再也没脸告诉人,咱们是当兵的!”
吴朝虎的嘴巴还扁着,低着脑袋像有满腹心事,有情绪的远不止他一个,毕竟,带兵不是光靠说几句就能画饼充饥的。
王刚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了陈帆和赵尚林一眼,赵尚林把文件和资料掏出来塞给了陈帆:“咱们情报工作大有进展,团长和政委不在的时候,团里的这些人都没闲着,四处出击,县政府和下边机关里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说完赞许地着看了史大斌和吴朝虎他们一眼。
陈帆点点头,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接过了材料。
武装部长徐金戈一身戎装,挂着专武干部的军衔,正在民政局串门,手里夹着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办公室里退到走廊上,另一只手不住地往里推:“跟我客气啥,别送了,别送了……”
里边那人真的站住了,徐金戈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学着电影里的美国兵,冲门里潇洒地“飞”了个军礼,嘿嘿一笑,刚转身准备走,愣住了。
一个民政的干部笑嘻嘻地陪着王刚正好从走廊路过,脸上有些得意:“王团长,你问咱们局长啊,他是湖南人,可说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说这话,看见徐金戈从办公室出来,站住不动了,这时王刚也看见了,站在原地,笑着看着穿军装的徐金戈。
徐金戈嘿嘿一笑,赶紧把烟头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王刚一把手攥住了,热情地摇:“徐部长啊,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幸会幸会……”
徐金戈反应挺快:“哈哈,你们这是干啥来了?”
“嘿嘿,你们征新兵,咱们收老兵——预备役编兵整组,找民政的同志要退伍兵档案啊。”
“哈哈,好好!”徐金戈挺高兴,“咱们往后多多配合,多多帮助……”
“行,您先忙。”王刚松开了手,冲着徐金戈微笑。
“哈,好,”徐金戈不知怎么有点慌乱,一边扭头一边告别,“你也忙。”
说着脚下不停,差点绊了一跤。
王刚站着没动,看着徐金戈粗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回身看着陪他的民政干部。小干部不知道这个新来的解放军怎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武装部长慌乱成这样,看着他目光扫过来,赶紧点点头,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
徐金戈匆匆下了楼,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边走路边摇头咂摸嘴,刚才碰见的那个预备役的军官,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民政局大院的树荫下,停着他的破吉普车,司机打开门四仰八叉地躺在驾驶室里,门边上趴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上身穿着黑夹克,下边是条绿色的军裤,正和司机聊天,远远看见徐金戈走过来了,赶紧捅了捅司机。司机一个激灵坐起来,跳下车去开车门,白胖的年轻人也趁着这个工夫站在了一边,微笑地看着徐金戈上了车。
徐金戈心里惦记着事儿,顾不上注意旁人,气呼呼地坐进了车里:“开车。”
小吉普掉了个头,转眼就开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徐金戈坐在后座上,还没想出是哪里不对劲来,在身上摸摸,没找到烟,探头一看,司机的仪表板上摆着一盒刚拆的人参烟,伸手就给拿过来了,一边点上一边问:“小子抽烟上档次了?”
小司机嘿嘿讪笑:“哪儿啊,刚才停车的时候和一个小哥们儿聊天,人家发的。”
“遇见熟人了?”
“不是,”小司机觉得有点委屈,“部长,刚才那小伙子是预备役的,他说预备役和咱们武装部差不多,可你看看人家,发给咱这些小不拉子的烟都是白盒人参,咱们什么时候能……”
“咳,”徐金戈有点不屑,“他们有个屁钱,你没看他们连个车都没有么。”说着一仰脖靠在了后座上。
司机撇了撇嘴,不敢再说什么。徐金戈吐了两个烟圈,突然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了:“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徐部长?”
想到这里,又看看小司机:“你们俩刚才都聊什么了?”
“嗨,”司机摇摇头,“那小子刚来,县里这些部门的事儿一点都不知道,问东问西……”
徐金戈忧心忡忡地扭过了头往回看,吉普车早已开出老远,隔着后窗,除了一条水泥路和两侧的行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公里之外的民政局大院里,王刚还没下楼,史大斌坐在树荫下的一块青石板上,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正一笔一画地往本子上记着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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