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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我与沁兰、伯仲早早出门寻找现下能够负担得起的地块。
青竹与清荷则将此安排转告剩下之人,共同商议,也为了能够让众人筹措一些资金,毕竟洛榬所有的商所收益都已充公,只能用我们自己的积蓄。
奔波一日,终于在临安城南小道上寻到了一处些许破旧的空置客栈。
地价还算可以承担,只是内设过于简陋,只能靠我们后期再细细想想解决方法,肯定比不上审香阁金砖玉瓦,但至少需置办得整洁舒适。
暂且租下地块,召集愿意留下的二十余号人来到这新居所,开始收拾打理,置办物什。
如今北荒暴乱,听闻已攻下一城,百姓人人自危,断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听曲赏舞,因此置办一处酒肆客栈或许合时宜些,也能接待一些从北方逃避战争、投奔亲戚而来之人,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君陌……”我望着正在擦拭打扫客栈的人背影出神,身后沁兰姐忽地叫了我一声。
我转头望向沁兰,她淡淡一笑道:“幸而君陌想出这法子,让大家有个安身之所……”
我未回应,只是抿嘴笑了一下。
“君陌,这间客栈叫什么名字呢?”沁兰轻声问,即便如今境地,她的面庞上是悠悠然于乱世的安然,是无谓爱恨情仇的恬淡。
“名字……”我一愣。
之前在我初到审香阁之时,沁兰姐也如此这般问了我的名字……
时光忽然而逝,事变时移如幻梦,而我是否已从自称“君末”的小女孩成为了冷静成熟的“君陌”了呢?
一个名字闪过脑海,我忽而一笑,对沁兰姐道:“便叫做……‘待君归’吧……沁兰姐以为如何?”
沁兰一怔,而后亦是对我粲然一笑,点头道:“好。”
心照不宣中,沁兰姐眼神里看到了她的淡然欣慰,她也因我的心境从“君已末路”至“陌上花开”而欣慰吧……
两天后,“待君归”已经基本清理打扫完毕,置办好了客房与厨房事物,可以开门营业了。
我与沁兰和伯仲在大堂商量如何安排人手以及定价事宜。
“你们还有脸开店?!”店内忽地来了一群人,十余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嘴八舌怒斥我们。
“什么意思?”我上前一步与之对峙。
“洛榬是叛国贼人!你们审香阁、瑶音坊没一个好人!还有脸再开店?!”
“你们审香阁赚的钱都给洛榬那个贼人去叛乱了!所以才有那些炸死人的地下玩意儿!害得我儿子好苦!呜呜呜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掩面痛哭。
“就是!洛榬九族死不足惜!叛乱征兵,我相公半年未归生死不知,你们这些洛榬的走狗还有什么脸在这里继续营业?!”
“你们挣的都是害人钱!都是祸国殃民钱!你们审香阁表面莺歌燕舞蛊惑人心,背地里却是叛乱造反害人不浅!那个贼人早就转移了亲眷钱财,自己倒是盆满钵满亲人双全,却用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钱造反,用我们穷苦百姓的命去平乱!”
“审香阁没有叛乱造反,我们无一人知情!”我冷静辩白,若是‘待君归’无法营业,愿意留下的人都连温饱都成问题!
“你胡说!你是那个贼人的未婚妻,你会不知道?!就是你们害得我儿子半生残废!”老妇忽地冲向我,“啪”的一声扇了我一耳光。
“君陌!”沁兰、伯仲等人急急上前拦着众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要报官了!”
“报官?!哈哈哈好呀,你报呀!官府就应该将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杂碎一起关到牢里!”
脑中嗡地一声,我扶额冷静,拨开挡在我身前的沁兰、伯仲,正色对质这些寻找宣泄口的百姓:“你们可有证据,证明我们审香阁、瑶音坊、茗香居、古董行等等所以店铺的伙计丫头都是叛国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忽地有人大叫:“但是你们赚的钱是!都帮那贼人用来害我们!”
“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挣钱过活何错之有?他的钱财用在何处我们毫不知情,如此欲加之罪你们真是何患无辞!”
“……”众人默默望向我,愤怒不减,他们需要的只是个宣泄口。
“说到底,我们一样,都只不过是被历史洪流推着向前的老百姓,无故卷入无妄纷争,凭白遭受非议指责,而今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挣一些微薄的银两,养活这些无家可归跟着我们的弟弟妹妹,请给我们一条生路……”
众人最后恨恨唾骂了我,发泄了情绪,渐渐默默散去……
“君陌,你可还好?”沁兰急忙扶我坐下,想要看看我脸上的伤。
“君姑娘!”门外忽地有人大叫我的名字。
我向客栈门口望过去,是青竹。
青竹满头大汗,慌乱无主,看得出手脚已是瑟瑟发抖状……
我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急忙走向青竹,扶住青竹安慰道:“你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君姑娘!”青竹望向我,两眼已无助惊慌不已:“官府张贴告示,今日午时问斩二爷的姨父姨母一家!”
心一惊,我难以置信望向青竹,不愿相信般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君姑娘!怎么办呀?”青竹慌得六神无主。
我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确认了现下时辰,临近午时仅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找顾临疏救人……
可是顾临疏不是已经将洛榬九族藏匿,姨父姨母怎会落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解决之法,我绕过青竹,拼了命向刑场跑去……
青竹也随后跟着我跑向刑场……
一路狂奔,脑海中空白一片!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办?!
拼命跑到刑场,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已有血味,心脏却跳动得呼之欲出。
我慌乱扒开人满为患的刑场,还没走几步,只听见行刑官对临安百姓道:“洛府二子洛榬祸乱朝堂,勾结野党,当诛九族!现刑场上乃洛榬姨父姨母二人,未来得及逃亡被官府当场抓捕,今日午时一到,即斩!其余余孽,必定穷极天涯海角也要抓铺归案!”
话音一落,刑场哗然一片,议论纷纷,不可置信的,义愤填膺的,叹息哀婉的,起哄叫嚣的……
混乱一片中,刑台上的二人,约莫不惑之年,身着白色囚服,将头低低压着,看不见面容,看不清表情……
双手拷于身后,双膝跪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午时到!”
行刑官忽地站起,大手一挥,行刑令“砰”的掷于地面,大声宣布:“行刑!”
我慌乱绝望地望着行刑台,看到各站刑台左右的刽子手将大砍刀从肩膀上拿下,双手握住砍刀,走向行刑台上的两人,忽地将砍刀高高举起……
砍刀在午时正阳下闪出刺眼光芒,削铁如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无助地望着台上刽子手挥舞起的砍刀,不!不要!我想喊出声!却不敢!
砍刀忽地一挥而下!
“不!”我无可遏制大声呐喊之际,忽地被一股力量转过身,撞入一人怀抱!
“咚”、“咚”两声……是什么掉落在了地上了……
周遭一片寂静……
却又忽地哗然一片……尖叫唏嘘不绝于耳……
而我的呐喊,我的惶恐,我的绝望,我的痛哭全部在这怀里淹没……
“不要……不要……”
我不可遏制地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对不起……洛榬……
我没有完成对你的诺言……
对不起……
无辜的叔叔婶婶……
怀抱我的人不紧不松地拥着我,墨色大袖盖过我的头,让我看不见刑台的恐怖,看不见周遭的杂乱……
旁人亦见不到我的失态与癫狂……
不知过了多久,行刑官似乎又说了一些话,我已听不真切。
周遭声音慢慢散去。
我却依旧浑身无力,恐惧未去……
“槿年……”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
我默默无声……
“槿年……莫怕……”
“……”我依旧未回声,木讷地被陆子修继续抱着。
“他从来都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不是么?”
“?!”这句话是何意?我一愣怔,回过了一点神,从陆子修怀中抬起头,疑惑惊诧却又似有希望莅临般地期盼着望向陆子修……
陆子修未再说话,忽地一怔伸手轻轻碰碰了我的红肿的脸颊。
“我没事……”
我还在等陆子修的一个解释……恳求般地望着陆子修。
“君陌!”
“君陌姑娘!”
不远处传来了唤我的声音,沁兰姐她们来寻我了……
陆子修轻轻松开我,再次伸手轻轻抚了我的脸,将我的泪痕拭去。
而后轻轻叹息,疼惜不忍道:“照顾好自己……”
语毕,转身从另一方向匆匆离去……
我木讷地呆在原地……
直到沁兰姐她们找到我,将失了魂的我带回了客栈……
已不记得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待君归……
我半躺在床上,模模糊糊感到沁兰和清荷为我的脸颊上了药膏,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时不时同我说说话。
窗外不远处……有一枯木,枝叶零落不成模样,在秋风瑟瑟中勉力支撑……
我默默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这棵枯木老树还能挺过这个寒冬吗?
而今的夕阳西下,断肠人不在天涯……
“君陌,可要用些晚膳?”沁兰姐轻轻走到我身旁问道。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沁兰姐未再勉强,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那好,你自己休息一下,我和清荷晚一些再过来。”
言毕,沁兰随清荷离开了房间。
待君归不大,没有那么多厢房,现下我与沁兰、清荷共住一屋。
幸而沁兰玲珑心思,给予了我一个人独处冷静与平复的空间……
我深深叹息,缓缓闭上了眼,或许因为几日疲倦奔波,或许因为适才痛苦绝望,现下眼皮酸涩沉重……
“不用想都知道,蠢女人必然在自责哀怨。”
忽地一声让我惊起,我循声望去,顾临疏半靠窗前,环手于胸,偏头不羁地望着我。
“顾临疏……”我悠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是没有什么力气与他争辩。
顾临疏看我如此模样,眼神似是一沉,放下环于胸前的手,收起不羁讥笑的面容,抬步向我走来。
走近我床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正色道:“今日问斩的二人,洛家无人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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