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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山顶不过百丈之地,山风刚劲,吹来的落叶卷起浓重血腥。
嬴望天手中长空印暗淡,另一手的羽毛已燃烧殆尽。面上有紫气时隐时现,好似在承受极大苦楚。
何秉德腹上伤口一片焦黑,不时自伤口处涌出紫气。他两手撑着旗杆,浑身浴血,已然是油尽灯枯。
杜常英与嬴何二人相对,手中斧头熠熠生辉,不仅有火意汹涌,竟还有几分苍茫浩大的紫气缠绕。
林白与木贞在杜常英身后,前者一手执葫芦,一手执宝船;后者一手拿玉瓶,一手扣铜盂。
场上五人,本斗的有来有去,忽然之间,猛觉此间天地暗淡,好似双眸上蒙了一层厚纱,不仅看不清来去路途,便连心中所思所想也被蒙蔽。
尹延双目中涌出黑血,黑发却缓缓转白。狂风吹来,分外可怖。
“杜师弟!一雪前耻就在此时!”尹延咬牙,怒喝出声。
果然,杜常英闻言,本略有迷茫的眼中焕发出神采。“尹师兄说的对!”
话音一落,杜常英面有狰狞,手中斧头愈发光亮,身上血肉却片片掉落。
场上灵气陡然暴戾起来,杜常英气息暴涨,双目中燃起阴火,整个人好似涨大了一圈,似要被撑破一般。
“化外控神,着!”尹延浑身血流不止,好似承受极大压力,咬牙切齿的喊出声。
杜常英闻声,好似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狂暴之力,灼目金丹轰然爆开。
山风好似为之停歇,树叶碎石尽数化为粉尘,遮蔽此间。
自尹延施法,到杜常英金丹自爆,也只短短三五息,场上形势为之一变。
“去!”待杜常英金丹自爆,尹延好似终于卸下了重负,来不及换气调息,剩下的那一枚珠丸便飞快遁出,向尘污中袭去。
又是一声轰鸣,尹延似受了反噬,口中喷出大口鲜血,左眼爆开,跪倒在地。
他两手按着地,大口喘息不停,独目看向场中,面上竟有诡异笑容,“所谓大道之争,就是你死我活!”
尹延吞下两枚丹药,身上血流止住,正要起身,却觉出一阵极其蓬勃的气息散开。
山风强劲,吹去烟尘。
先前诸人斗法之处有一大坑,显然是杜常英金丹自爆之处。
大坑两边各有两人。
何秉德手中旗杆不见,石碑也没了踪影,只跪在地上,腹上伤口更大,浑身被血裹了厚厚一层。
嬴望天单膝跪地,一臂断绝,另一手中的长空印犹存,却已黯淡无光。
林白盘膝坐在地上,手上面上渗出许多血珠。
木贞一人独立,手托铜盂,一道淡淡光芒笼罩住她和林白。
金丹自爆之威何其之强,便是擅防擅守的金丹后期,也绝不敢在如此近的情况下硬抗一击。
但木贞却只是面上苍白,手臂微颤,竟没有受伤。
高门之后的底蕴终于显现出来,随手拿出的一件防御法宝便挡住了金丹自爆之威。
“从始至终,你们,”木贞面无表情的看向嬴望天和何秉德,又侧头凝视尹延,“还有你,根本就没有半分胜算。”
她收起铜盂,手中玉瓶散出浓重的木属精气,缠绕在她和林白身上,迅速恢复伤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尹延大骇,独目中惊恐、惊疑不一而足,看着木贞好似在看怪物一般。
身为金丹中期境界,尹延又一向做鉴定之事,见过不知多少稀奇东西,深知金丹自爆之下,便是极擅防御的本命法宝也绝难安然挡下。
但眼前这个女人,被嬴望天称之为淫妇,与那林转轮勾搭的女人,随意掏出件法宝,竟能挡住金丹自爆之威,还安然无恙!
“坐井观天之辈!”木贞冷笑一声,“便是元婴一击,我也挡的下!”
林白本一言不发,听了这话终于动容,侧头看向木贞,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讨要宝贝的话。
反正先前有约,是允下至少一件宝贝的。
尹延不声不语,手握拳头,左眼血洞,右眼紧紧的盯着木贞。
“伱到底是什么人?你怕是不止木妖这一位长辈吧?”嬴望天独臂,先给何秉德服下丹丸,然后自己才吞。
木贞并不理会,踢了脚林白。
“……”林白只觉得这一趟来的没意思,一个个的全没好人,全都憋着坏。
就连贞姐也一样,非得等到扛不住才拿出真东西!
“你来!”木贞下了令。
林白没脾气,但还是乖乖听话。
如今经金丹自爆,嬴望天与何秉德再无一战之力,而尹延引动秘法,自伤八百,也不足道也。
林白身上看似血流不止,其实伤势并不重,大都是身负此间之力,体内刀意难制之故,非战之罪。
“尹师兄!如今他强我弱,正该联手!”何秉德忽的出声。
嬴望天听了这话,微微皱眉看了下何秉德,又看向林白。
“何师弟临危不乱!”尹延强撑着站起身,“事到如今,确实只有联手一途了!”他一边盯着林木二人,一边挪到了嬴何二人身边,还不忘叮嘱,“何师弟你主守,我与嬴师弟主攻!”
前番尹延才跟林木二人联手,这会儿又换了阵营。
木贞仰望山顶,并不理会。
“自结丹以来,还未试刀。”
林白盘坐地上,左手托着葫芦,“如今请三位师兄指点。”
话音落下,手上便有雾气虚影显现,好似有大河之水奔涌,推动石盘乱转。
飞刀自葫芦中飞出,穿过雾气与石盘,好似蒙上了一丝水光,引动细微蝉鸣。
高山之上,只见玄葫中飞刀接踵,连绵不绝,好似无穷无尽。
一时之间,诸人头顶便有密密麻麻的飞刀盘旋,遮蔽半片天空。
飞刀聚而成阵,竟有淡淡威压。
隐隐之间,似有浪涛拍岸之声,有蝉鸣点点。
嬴望天已忘却伤痛,呆呆看向天空飞刀,口中喃喃。
“你方才根本没出全力!”尹延亦是目瞪口呆,他手中本取出一柄七星剑,此刻却全然没了声势。
“怪不得,怪不得……”何秉德双目无神,看着压制住山顶罡风的飞刀,不由得深深看向林白。
木贞也有几分动容,“裴宁修群剑之法,你修群刀之意,你俩还真是……”
她皱眉喃喃,随即又盯着林白,也不知存了什么坏心思。
“转轮师弟方进阶金丹,便有如此威势。”嬴望天微微摇头,叹息道:“便是不在此间,你我公平一战,我也难敌。怕是大师兄……”
“大师兄与他伯仲之间。”尹延接了话。
“转轮师弟,今日罪在我。”嬴望天提了口气,高声出言,“我屡屡开罪两位,妄图强抢机缘,本就死有余辜。只是何师弟却是被我裹挟,又已伤重,恳请两位饶……”
嬴望天已看出再难有半分胜算,本在给何秉德求情,却觉背上一凉,低头便见一柄长剑从后背穿胸而过。
剑刃上鲜血淋漓,露出金黄色剑身。
嬴望天愣了下,转过头,看向握着剑柄的何秉德,双目中犹然有不解之色。
尹延也被镇住了,他本想着联合嬴何二人,求百一的希望,却没想一个干脆认输,一个更狠,直接倒戈。
飞刀成阵,兀自盘旋于诸人之上,其威赫赫,其势煌煌,好似能镇灭所有生灵。
林白站起身,看向何秉德,微微皱眉。
木贞微微摇头,竟有萧索之意。
“两位饶我狗命!”尹延丢下七星剑,已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磕着头。
嬴望天浑身飞速的往外流血,血中竟有厚重之意。
“师弟……”他见尹延卑微求活,不由的侧身看向了何秉德。
“嬴师兄,这是大道死生之争,不是你小孩子过家家。求饶若是能活,那大家又何必拼杀?”何秉德面上竟有笑,“你身份贵重,又有宗主爱护,他们怎会留活口?”
“胡说!转轮道友和木道友都是心善之人!”尹延一边磕头,一边反驳。
“你……”嬴望天却没听到尹延的话,面上有释然之色,露出些许笑容,看着何秉德,歉然道:“是我连累了你。”
“不然。”何秉德满是血污的脸上笑容更甚,“我能活,你不能。”
“……”嬴望天愣住。
尹延本在磕头,听了这话,也止住了,伏在地上看向何秉德。
何秉德喘了口气,看向林白,道:“转轮道友,鹿仙子托我传讯。”
一听这人口出鹿仙子,面上还有几分向往,林白差点以为这人是何问药!
“我不识得什么鹿什么狐狸。”林白很不喜欢这个人,尤其还姓何。
木贞侧头,她是听林白讲过无字秘境之事的,还专门跟自己打听过秘法一事,以及无相旧居中的所见所闻,是故知道鹿轻音之名。
“他说他跟鹿轻音是生死大敌,看来还有隐情。”木贞心里嘀咕一声,仔细的盯着林白,妄图看出些端倪。
“鹿仙子曾言,道友精于丹道,又通识阵法,斗法亦是同阶之内难有匹敌。如今吞丹入腹,果然还是以金丹初境之身,犹能力压群雄。”
何秉德手中还握着刺穿嬴望天胸腹的剑柄,并未拔出,反接着道:“鹿仙子说当日无相冢匆匆一别,还未祝贺转轮道友金丹功成,有信一封托我转送。”
天上盘旋成阵的飞刀,缓缓收束,一个个进入葫芦之中。
不管何秉德人品如何,鹿仙子的面子还是要卖一个的。
“今日若非得见刀锋,师兄怕是早已忘却传信之事了。”林白笑道。
“鹿仙子屡屡夸赞道友之能,我自然是不信服的。”何秉德见林白收了刀阵,面上略有了轻松,“如今一看,道友与鹿仙子确实称得上璧人。”
木贞听何秉德语气算算,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与她是敌非友!”林白立即否认,道:“信呢?”
“忘在了外面。”何秉德语声淡淡,随即看向手中的剑柄,低声道:“嬴师兄,你本命天鸟,如今遍地血污,并无梧桐落脚。”
“原来你日思夜想的女子便是鹿轻音!”嬴望天竟有嘲笑之色,“你不做天鸟驻足的梧桐,偏要做野鹿的脚下绿草?林转轮吃剩的,你也端回家当个宝?!”
“不准你这么说她!”何秉德面容陡然凌厉,紧握剑柄,厚重之气散出,嬴望天血肉竟缓缓凝结成土石。
“你我兄弟百年,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嬴望天临死有言,终于化为土石,面上笑容凝固。
何秉德似被嬴望天最后一句话伤到了,呀呀呀的不知骂了几句什么话,随即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嬴望天的土石象。
“你可识得何问药?”林白好奇问。
“他不过一围在鹿仙子裙摆边,只知狺狺而吠的犬狗罢了!”何秉德似十分讨厌何问药。
林白明了,此人又是一个何问药。
也不知鹿轻音到底有什么能耐,筑基时把何问药拿捏的死死的,甘愿为她死。如今结了丹,又有一个姓何的贴了上去!
林白决定,以后遇到姓何的人,离的远一些。
“鹿仙子样貌如何?性情如何?”木贞忽的开口问,她只听林白说此女惊才绝艳,倒是没仔细问过样貌,只知性情乖戾。
“自是天仙一般。至于性情,亦是天上地下少有!”何秉德道。
“……”林白与木贞对视一眼,都不知说啥好。
之前这位何秉德虽话少,可每每出言,必无虚言,乃是嬴望天的得力助手,不仅建言献策,还有护盾防御,此刻说起鹿轻音,却好似换了个人。
“转轮师兄,木师姐,两位不如也绕我一命。”尹延咚咚咚的磕头,“只要两位放我一马,此间之事绝不乱言!我还有一隐秘,事涉元婴秘宝,愿献予两位!”
“尹师兄,方才何师兄有言,既为大道而争,便已入局,焉能回头?”林白道。
尹延愣住,面上有哀求之色,磕头不止,见林木二人不理,而那何秉德嘲笑连连,他猛然大喝一声,竟飞身而起,往山顶而去。
“呵,徒劳挣扎!”何秉德回身远望山顶,看着尹延逃走,面上有不屑,“转轮师……”
话没说完,只觉后背灼热,又有冰凉之感。
何秉德看向胸口,只见一硕大血洞,随即又焦黑一片,丝丝焚寂火意入体。
“土生金,天鸟属金。火生土,师兄属土。你从背后杀嬴望天,我自背后杀你。”飞刀收回到葫芦中,林白淡淡道。
“你……”何秉德面有不解,茫然的看着胸腔上的洞口,“鹿仙子的信……”
“鹿轻音没跟你说过么?她一向是求我办事,却从来没要挟过我。你不过凭区区一封信,便要饶你不死?”林白才不管什么鹿轻音的信,根本没兴趣看。
何秉德怔怔然,踉跄一步,跌倒在嬴望天身边,他费力的伸出手,看了眼山顶之地,往前费力的爬着。
爬了几尺,徒然无功,何秉德停了下来,把手伸向嬴望天,好似要抓住嬴望天的手。
山风竟温和许多,不复方才的刚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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