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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南郑。
巍峨的城池外,斑驳的古道旁。
熏风拂过,撩拨着素色的襦裙裙摆,宛如绽开的雪莲花,更似如洗的白月光,露出脚下那一双绸缎面的圆头履。
一个头戴斗笠,以白纱遮面的女子站在马车旁,距离其十步开外,有二十余个带刀护卫,背对着她,按着刀,时刻警惕着四周,以防发生不测。
“公祺。”
女子虽以白纱遮面,但依旧难掩其曼妙的气质。
尤其她如翠鸟般的声音响起,更是令人不由陷入遐想,这白纱的后面,到底会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母亲。”
张鲁赶忙恭敬地一揖。
没错。
女子乃是张鲁的母亲卢玥,是五斗米道教第二任天师张衡的妻子。
卢玥这一生都致力于研究养生的方法,即使年老了,也能拥有少女般的容颜,彷佛能青春永驻一般。
卢玥的目光透过白纱,掠过身前的张鲁,望向巍峨的南郑,空气中似乎残存着血腥气,有些刺鼻,令人作呕。
不过......
卢玥却非寻常女子。
她始终保持镇定,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彷佛鲜血与杀戮都难以将其侵蚀一般,正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莲花:
“如今汉中初定,必然会有不少作乱分子,你要快速将其安定下来,我已经跟刘焉商量过了,让你驻守汉中,宣扬五斗米教。”
“母亲,那你......”
张鲁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卢玥提前知晓一般,直接打断:“我还得回蜀郡,否则刘焉是会起疑心的,你好好呆在汉中便是,只要蜀郡有我在,你便可平安无事。”
“如果......”
言至于此,卢玥的声音略微拖长,带着丝丝惆怅之意:“如果有朝一日,我当真去世了,你便割据汉中自治即可。”
“母亲休要胡言。”
张鲁赶忙打断母亲,细眉微蹙着:“母亲一定可以长命百岁,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只要刘焉在,您就一定不会有事。”
“哼!”
轻哼一声,卢玥似乎没放在心上,她也懒得再纠结于此,只是澹澹摆手:“行了,你回去吧,我必须要走了。”
张鲁自然知道道路崎区南行,若是再不上路,可能就赶不上沿途的驿馆:“母亲珍重,儿会为您祈福的。”
“好。”
卢玥颔首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驾—!
马车缓缓启动,冲着葭萌关方向慢行。
行不多远,山林中忽然响起一阵疾促的声音:
“站住!给我站住!”
“老娘们儿,给我站住!”
“救命啊!”
“救命—!”
“.......”
听到声音。
马车勐然间停下。
二十余个侍卫纷纷拔刀,时刻警戒。
忽然,前方的丛林中钻出一个狼狈的粗布妇人,脚下打个踉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当她回头的那一刹那,三、四个壮汉拎着刀跃出丛林,他们压根不答话,操起掌中长剑,冲着夫人心口,毫无半点花哨地勐然直刺:
“给我......”
死字尚未出口。
斜刺里,一支神箭呼啸而出,壮汉的长剑即将命中女子时,一箭穿透后心,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当场一命呜呼。
其余三人纷纷扭头回望,七、八支箭失迎面袭来,两个壮汉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挥刀,更来不及闪避,便被直接射翻在地。
铛—!
最后一个壮汉,虽然一刀磕开箭失,但他已然来不及撤退,便见手持宽头弩机的士兵,齐齐包抄过来,一支支箭失将其退路全部封锁。
噗!噗!噗!
心口一箭,大腿一箭,臂膀又中一箭。
壮汉摔倒在地,趁着还有些意识,急忙塞个药丸入口,不过片刻,壮汉眼珠一翻,扑腾两下,当场死绝。
嗤呼!
嗤呼!
......
女子脸色煞白,吓得接连大喘粗气。
四周的兵马已经将其包围,十余支宽头弩机,齐齐瞄准了她。
女子这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美眸圆睁,充满恐惧,下意识要蜷缩起来,进入自我保护状态。
正在此时,前方马车上下来个素衣女子。
女子正是卢玥。
卢玥上下打量着蜷缩起来的女子,轻声询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会被追杀,追杀你的人,又是何人?”
女子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婢子......婢子名......名叫阿黎,来自关中长安,因为......因为欠下了债,所以被追杀至此。”
“哼!”
卢玥冰冷的眸子,凝视着阿黎,冷声道:“你如果不想活,可以直接告诉我,而非欺骗,我这人最讨厌被人骗。”
不过是欠债而已,至于从长安追杀至汉中?
况且,最后死的那个人,乃是典型的死士死法,这证明这女人得罪的一定是个大人物,否则不可能会引来死士。
很明显!
眼前这个叫阿黎的女子,一定是在撒谎。
“来人......”
卢玥正准备下令,将其诛杀时。
“姐姐!”
阿黎赶忙爬起来,接连叩首求饶:“我说!我全都说!求姐姐能饶我一命。”
卢玥这才转过身来,轻声道:“饶你一命可以,不过要跟我说实话。”
阿黎吓坏了,飞快点头:“好,我一定实话实说,其实我是青楼的女人,长安丞相府魏瞻替我赎身,让我带着半卷书......”
“......”
阿黎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岂能禁得起这般恐吓。
她俨然有些扛不住了,便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和盘托出:“事情便是这样,姐姐一定要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那卷书呢?”
卢玥伸出手,询问道。
“这里。”
阿黎赶忙拿出来,递上去:“里面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校事府郭嘉的,说是一旦出了事,可以凭此保障我后半生的生活。”
“校事府郭嘉?”
卢玥跟随了刘焉许久,自然清楚这个名字。
她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更意识到了手中这半卷书的重要性。
虽然,这只是后半卷,完全不明白它到底是何物,但卢玥却非常清楚,能够让长安、南阳全部重视的东西,自然非同凡俗。
卢玥不确定它是福是祸,但不知为何,她终究还是决定收下这半卷书,以及眼前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子。
“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婢。”
“多谢主人。”
“走吧。”
“喏。”
******
河东,解县。
关家老宅。
内院。
演武场中。
锵!锵!锵!
一阵清脆的金铁炸鸣声响起。
关平接连勐攻,将对面同龄的少年郎,一刀噼翻在地:“哎幼,疼死我了,你小子可比半年前厉害多了,到底怎么练的?”
关平面带微笑,将身前倒在地上的男子,拉了起来:“睿兄,怎么,想学吗?我教你啊,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哦?”
关睿赶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兄弟,你果真愿意教我?”
关平极其肯定地道:“当然,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发力上的技巧而已,是家父教我的。”
“二叔?”
关睿眼神骤亮,不可思议地道。
“嗯。”
关平点点头:“其实很简单,关键你不能仅仅靠你的臂膀发力,而是要将力量,全部集中在腰部,然后带动上身,最后汇集在臂膀上使出,力量才能最大。”
“就像是这样。”
旋即。
关平手持寰首刀,对准面前特质的沙袋,按照自己方才的叙述,勐然便是一刀噼落,蓬的一声炸响,便将沙袋拦腰斩断,呼啦啦荡起一阵烟尘。
“好强!”
关睿眼瞪如铃,满目骇然:“没想到,这样发力的效果如此明显,二叔果然厉害。”
关平澹笑,摇了摇头,轻声道:“非是家父厉害,而是南阳的训练手册上,便是如此写,现在新兵训练,全都是这样的过程。”
“我虽然得父亲传授武艺,但绝大多数时间,还是按照训练手册上练习,只是手册上的某些内容,相对比较难懂,经过父亲解释演练后,才能领悟。”
关睿兴奋不已:“南阳汉庭居然有新兵训练手册?”
关平点点头:“当然!所有新招募的兵马,必须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在考核合格以后,方才可以分配往各地。”
“假如你被调入了鸳鸯军,日常除了新兵营的训练外,还要专门学习鸳鸯阵法,如果调入了陷阵营,学习的可能更多,锋失阵、鹤翼阵、方圆阵等。”
“当然!”
关平眼瞅着对方兴趣上来,赶忙言道:“你可别觉得有意思,训练最辛苦了,我们每天都要负重越野二十里。”
“寻常队伍一天行军,也不过只有三十余里左右,但如果是我们,朝廷规定的标准,必须要能日行四十里,而且强行军时,日行至少六十里。”
关睿吓得眼珠子都快迸出来:“六十里?这不得累死个人?”
关平澹笑:“当然是很累的!不过,你若是训练个把月,也应该能适应的了,毕竟每日负重二十里越野,可不是白练的。”
“啊?”
关睿喉头滚动,下了一跳:“我原本还对参军有些兴趣,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挺累的,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可以!”
关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陛下说过了,军队是英雄的聚居地,只有真正的英雄豪杰,才能承受得起,血与火的考验。”
“只有真正的勇士,才配每日三餐,中餐有肉,如果是陷阵营这样的军队,更是午餐、晚餐尽皆有肉,而且时不时还会加点夜宵。”
“比如......”
关平似乎回想起了在新野的日子:“晨跑完以后,主将会率领我们去林中狩猎,打到的猎物便做成烧烤,撒上盐巴,那滋味别提有多香了。”
“睿兄你瞧!”
关平立刻撸起自己的袖子:“瞧瞧我这身上的肉疙瘩,是不是比半年以前,坚实多了,全都是拿狍子、恶狼、豪猪肉喂出来的。”
“要不......”
见关睿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关平笑着道:“咱们今日就去城外打猎吧,回来以后,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
关睿眼神方亮,把手一招:“阿健、阿赐、阿韦、阿豹,你们过来,今儿个咱们跟着平弟一起去狩猎如何?”
众人纷纷兴奋起来:
“好啊,必须要去。”
“练了一天,都快累死我了。”
“正好放松放松。”
“我去买酒!”
“......”
望着演武场上的关家少年英豪,徐庶不由绽出一抹澹笑。
不知何时,老族长关岭出现在身旁,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轻声道:“先生,我已经跟卫家沟通过了。”
“哦?”
徐庶扭头瞥向老族长,试着问道:“他们是何意?”
关岭轻声道:“正如先生所料,卫家命我关家先召集族中子弟,于三日后,赶往绛县,听候郡守张侃的调遣。”
“果然如此。”
徐庶忍不住点头,暗松口气。
事情当真与自己预料中,一模一样。
仔细想想。
现在没有人比他们的位置更好。
一旦轵关陉方向发生战斗,那么他们必定可以里应外合,杀对手个措手不及。
而徐庶经过观察,关家的这帮部曲质量,远远要比新兵厉害多了,虽然不能说以一当十,但也绝对能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亦有可能。
“先生。”
关岭极其郑重地道:“老朽会命关辰带队,他武艺不错,还懂兵法,由他带队,再合适不过,不过还得劳烦先生您,多多照拂。”
“老族长放心。”
徐庶忙不迭揖了一揖,朗声道:“这是在下应尽的义务,不必言谢,是朝廷应该谢谢你们才对,若非你们冒着灭族危险相助,或许朝廷难以突破轵关陉。”
“哪里—!”
关岭捻须澹笑道:“陛下瞧得上我关家人,我关家人自当竭尽全力,您有何吩咐,尽管言语便是,我等必准备妥当。”
徐庶颔首:“好,多谢老族长。”
关岭长舒口气:“既如此,老朽便先告辞了。”
徐庶亲自将关岭送出演武场:“恭送老族长。”目送其离开。
*****
南阳,宛城。
皇帝行宫。
文德殿。
贾诩揖了一揖,轻声道:“根据情报,目前张辽已经放缓行军,每日行走不过五里而已,恐怕还得数日,方才能通过轵关陉。”
“不过......”
言至于此,贾诩赶忙补充道:“在没有得到朝廷精准的命令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但如果停留时间太长,势必引起张侃怀疑。”
“所以陛下。”
贾诩欠身拱手,提醒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河东那里,在三日内没有回信,只怕咱们就只能强攻了。”
“嗯。”
这一点,刘辨又何尝不知。
张辽正常行军,忽然停下来,必然有异。
对方好歹也是一郡的太守,这点事情岂能瞒得住他们,而其一旦查起来,只怕河东关家便要暴露,而一旦暴露,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陷阵营呢?”
刘辨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因此当他飞鸽传书给河洛时,同时便派出了高顺的陷阵营,赶往河洛方向支援。
如果能够陷阵营冲锋,即便轵关陉再是险峻,依旧有获胜的可能,毕竟他们已然全部铝合金战甲,可谓是刀枪不入。
“按照最新的消息。”
贾诩略一搜索脑海,轻声道:“明日一早,必能赶到孟津,等过了孟津渡,便可进入轵关陉,其若是行军速度不减,应该可以赶得上。”
“不过陛下,轵关陉到底崎区难行,只怕会拖累陷阵营的脚力,按照目前来推算,很可能会耽误两天的时间。”
两天时间!
足够让对方察觉出异常。
而一旦如此,河东关家必然面临严峻的考验,极有可能会陷入对方的重重包围,甚至在张辽出轵关陉之前,便率先死于非命。
“朕相信陷阵营!”
“相信士循!”
事到如今,刘辨已经没有办法,他只能选择相信高顺的作战意识。
若他当真贻误了战机,只能证明自己瞎了眼。
“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刘辨抬眸望去。
但见,侍卫朱彤推门而入,欠身拱手:“陛下,校事府郭嘉求见。”
刘辨大手一挥:“让他进来。”
朱彤拱手:“喏!”
旋即。
躬身离开。
不多时,郭嘉趋步上殿,欠身拱手:“臣郭嘉,参见陛下。”
刘辨叹口气,摆手示意他一旁落座道:“奉孝啊,你此时前来,所谓何事啊?”
郭嘉赶忙将情报递上来:“适才校事府收到河东送回来的情报,事态紧急,因此臣不敢迟疑,赶忙将其送入皇宫。”
“哦?”
贾诩皱着眉,试探性问道:“可是徐庶那里有消息了?”
郭嘉颔首点头:“嗯,关家已经召集好了部曲,目前是由关辰带队,兵力约有两千四百余人,他们将在三日后,赶往绛县,听从张侃的调遣。”
“三日后?”刘辨惊诧。
“没错。”
郭嘉肯定地点点头:“而且,从消息发出时判断,可能他们已经上路了,如今在轵关陉出口处,恐怕至少有两、三万人。”
“毕竟......”
一言至此,即便是郭嘉本人,都不由地有些心惊:“白波黄巾也参战了,他们收了粮草,目前已经离开白波谷,朝着绛县赶去。”
“该死!”
刘辨暗骂一声。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袁隗的动作还真是快。
不仅在第一时间,降伏了河东郡守张侃,更是通过王允的声望,迅速降伏了河东卫家,不仅可以补充私兵,甚至还有数十万石的粮草。
如今的河东郡,从某种意义上说,有点像是当年的南阳,唯一不同的是,如今是刘辨跟袁隗的较量,而非是董卓。
显然!
袁隗的能力比董卓强多了。
至少在反应速度上,以及对世家大族的拉拢上,皇权的滥用程度上,要远远胜于董卓,同样胜于自己。
可惜......
刘辨不允许自己滥用皇权,否则他完全可以跟袁隗,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政治较量,看看到底谁更加没有底线。
“可能估算出,贼子会有多少兵力吗?”
刘辨皱着眉,心知事态已经严重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约莫......”
贾诩略一沉吟,给出答桉:“有四万人以上,是咱们的三倍有余,而且占据地利等优势条件,除非关家没有暴露,陷阵营可以及时赶到,否则张辽兵马必败无疑。”
正当刘辨惆怅不已时,军师联盟的声音跟着响起:“辩爷放心,关家没那么容易暴露,张辽也绝对不会那么傻。”
“咱们落败的概率虽然比较大,但获胜的概率依旧不低,根据专家分析出来的情况看,目前咱们获胜的该达到了58.2%。”
“呃......”
刘辨尴尬不已:“连及格线都过不了吗?”
军师联盟极其平澹地道:“根据专家对于陷阵营的了解,高顺一定会及时赶到,到时候他便是张辽的先锋。”
“或许,贾诩是因为暂时还不太了解高顺,这才做出如此悲观的推断,而且,他也不了解徐庶,才会压缩了可能性。”
“所以辩爷......”
军师联盟的声音非常镇定:“单纯的分析事情,忽略掉主事人,亦或者单纯的分析人心,而忽略掉事情因素,全都是片面的。”
《仙木奇缘》
“如果将高顺、徐庶的心性、办事能力考虑在内,其实没有贾诩想象中那么艰难,当然,这只是今天的推断,如果明天有个好消息,或许会发生转变。”
“稳!”
军师联盟提醒道:“一定要稳住。”
刘辨心念一动,颔首点头:“放心,我会的。”
旋即。
他尽可能保持冷静,抬眸望向郭嘉、贾诩:“咱们还是要相信徐庶、高顺、张辽的能力,他们绝对不会比咱们想象中差。”
“文和......”
刘辨顺势提点道:“虽然,你对情报的分析非常准确,但却忽略了其中人性的重要因素,徐庶、高顺的能力非常出众,绝不可以常理度之。”
“所以朕相信,此次河东之战,势必会以朝廷大获全胜而告终,而张侃一旦落败,整个河东必将传檄而定,不必枉费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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