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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扣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家。吃过晚饭也没和侄子俊杰玩会儿,也没到哥嫂房间里看电视。庄上已经有四五个人家置了电视了,当然都是黑白的。彩电太贵,庄户人家还没那么阔气。有的人家还做起了生意,在堂屋里用木板或毛竹担起几排简易凳子,晚来有人来看电视收五分钱一个,生意还真不丑。放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时学生追着看,天天一屋子,堂屋里坐不下,连窗台上都蹲着娃娃。存根对月红说,咱是搞维修的,家里没个电视不像样子,也买台吧。没舍得买大的,就十二吋的。天天有人来看。
存根月红是热情人,都是街坊邻居,不能轻漫人家,还供茶倒水的。鸭奶奶有时候也跩着小脚戳着拐棒来看,说这是个宝贝呀,才几百块钱一个,要是以前买一个进贡给皇帝老子准给个大官当,把一屋的人都说笑了。存根说,鸭奶奶,有皇帝的时候电视这东西还没出世呢;现在人有福呀——比皇帝有福,皇帝别说没有电视看,就连夏天再热也只是下人挥个大扇子替他扇扇风,你看现在都有电风扇了。咱是啥?咱是平头老百姓哩。你说现在人有福没得福?鸭奶奶连连点头,有福,有福。又问,那毛主席扇啥?也电风扇?毛主席倒走了好几年了,鸭奶奶还在念叨毛主席。在老辈人心里毛主席万岁,是不死的。
月红顺着她的意思答她,是哩,毛主席也扇电风扇,和我们家的一样哩。鸭奶奶就说,罪过,罪过,折福,折福,不作兴一样的,毛主席的(电风扇)肯定是金子做的。又说这盒子里的小人是咋放进去的,会走会行会唱会跳的?莫非是妖怪喔!一屋人被她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电视进了农村确实让农民开了眼界,存根是个灵巧人,他买电视也是为了揣摩电视,他已经敏感地断定不出几年这玩艺准在乡下普及开来,到时谁先会修谁修得好谁就沾大光了,这不同于修个电筒配把钥匙换个半导体零件,电视要修起来利润可就大了。他去吴窑买来了电视修理的书,还准备去兴化上一期无线电培训班,争取尽早把技术学到手哩。
存扣没有看电视,坐在东房里书桌旁拿本书看,又看不进去。老好有些浮躁,莫名其妙的。很久没有这样了。他就脱了鞋子上了铺,把灯熄掉,仰躺着想心思。这是他的习惯,喜欢躺在铺上,在黑地里梳理头绪,平静心情。他想今天是咋回事呢,做啥都没心思?想着想着,眼前就隐出一张笑脸来,一张娇憨妩媚调皮捣蛋的小圆脸儿。他心里终于释然:原来是为这丫头呀!是这丫头弄得他不平静了。这丫头!他就回过头想起来,想到他察看伤口时后面伸过来一只白晳的手,想到在送她的路上那双迷濛的泪眼,噘起的小嘴,想到她发嗲做嗔赖着他的样子,想到她在他身后不远蹲着撒尿,裸着白亮亮圆溜溜的屁股……他的下身慢慢地硬挺和热乎起来。酥痒。发胀。不由伸手进去握住了。拗它,让它疼痛和安稳下来。就在这时,黑暗中他听到站柜顶上清脆地“哗啦”一声响,他立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秀平的辫子在箱子中响?!——他恍然看到那根扎着新鲜红头绳的粗黑的辫子在里面一甩,重重地摔在箱壁上。
燥热潮水般地退了下去。理性回归到存扣身上。存扣惊魂未定,心跳气短,黑暗中对着站柜方向默默叨告:对不起,秀平姐,怪我,我不该瞎想的。
西房里的电视声和人声嘈嘈杂杂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存扣就在这声音中慢慢睡去……
存扣开着哥借来的挂桨船在北大河里突突地向前冲刺。天空瓦蓝,没有一丝云彩,艳日悬在中天。可存扣不觉得热。船头堆起白浪,水沫儿化成雾霰,星星点点落向船尾;迎面撞来的河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纷飞飘扬;他敞开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张开得像蝴蝶搧动的翅膀。在风浪中疾行,存扣非常惬意,把马力加到最大,从三汊河口一直向北开,弯进草把荡,朝湖中小岛驶去。
小岛被大片的荷田围着,远远望去倒像是浮在高低错落亭亭如盖的碧绿荷叶之上。荷花烂漫地开着,红紫黄白,色色不同;碧绿的莲蓬像举着的一只只小碗盏,随风摇摆。数只鸥鸟突然从荷叶间掠飞而起,扑愣愣向岛上飞去。
进岛的水道狭窄,又怕船撞坏了荷叶,存扣熄了火,把挂桨停下,心里有点着急。眼角逡巡,发现莲叶中掩着一条小划子,大喜,用篙钻勾过来跨了上去,撑船挤进了河道。远处莲田深处却传来了年轻女子的歌声:
“一条浜,两条浜,
划船划到湖中央,
采来莲子绿滴滴的圆哎,
送给我亲亲的阿哥尝,
阿哥说小妹我不要,
前村的阿姐送我一箩筐,
小妹说她是她唻我是我,
新鲜的莲子不隔宿,
阿哥先拣嫩的尝。”
声音圆润甜美,脆生生,娇滴滴,存扣听了精神一振,悄悄撑着小船蹭进荷田,想去看个究竟,是什么样的妹儿在唱歌。歌唱得好,也定是个俊俏的妙人儿呢。
撑出几篙存扣便看到前面有一团白影,仔细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两只眼睛都定了珠了。他看到了一个雪白的裸体,正撅着白亮亮圆溜溜的屁股伸手在够着摘莲蓬呢,漆黑的头发瀑布似的洒在肩膀上,衬得肌肤更白,头发更黑,年轻的身体曲线曼妙无比……存扣惊诧之余心里疑惑:看过男人劳活时裸体赤身,像划水草啦,摸河歪啦,也听说过女人趁着天蒙蒙亮在高高的玉米地里脱光衣裳锄禾的,那是怕热,怕湿了和坏了衣裳,那都是结过婚的汉子奶过娃的妇女,从没听说过女娃娃采莲也赤身露体的,真是奇了。想到这里他想悄悄地回头,不意碰响了荷叶,那女子掉转头来——天!竟是阿香。
阿香欢天喜地地划船过来,跳上他的船,投进他怀里,抱住他,高兴得嘤嘤直哭。存扣不知所以,手足无措,触到了她柔顺的秀发绵软的腰肢和丰肥的屁股。这时候船舷下面两张蒲扇大的荷叶抖动起来,两边一分开,一个水淋淋的脑袋探了上来,双手攀住船帮,只一蹿,便蹿了上来,同样是个女子,苗条秀美的赤裸胴体上挂满了珍珠般的水滴,顺着沟沟壑壑朝脚下跌落,她站在船头上,对着他俩冷笑……是秀平!
存扣头轰地一响,身子朝水中跌落……
存扣从梦中惊醒过来,没命地喘息。周身汗津津的,正像从水中爬上来的。看电视的人早已回去,听见外面院子里的蟋蟀在清寒中“(口瞿)(口瞿)”(对不起,这个字打不出)地鸣叫。已经半夜了吧。存扣心想,我和阿香是有些粘乎了,秀平姐对人犯错误从不纵容的,她是生气了,睡前肯定是她的辫子响,现在又托梦警告我了。我真浑,怎就和阿香搭讪上了,还认了妹妹,被她粘得都不做主了。不行,不能这样。这样对不起秀平姐。我不跟她罗嗦了。放心吧,秀平姐,存扣不会忘记你的,不会去跟旁人好。存扣心中只有你一个。你放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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