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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清晨,不知从哪飘来一缕箫声,轻微但是清楚,不带有一丝杂念,只是演奏者凭心而为。
在这个山中秘境里,无论怎样的声音最后都会与山融为一体,然而这箫声不绝于耳,竟然在穿林打叶声和啁啾鸣啼之间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位置,宛若空谷幽兰。
——箫声悠扬,几乎与风声一起传遍整个山谷。
宇文轩被这阵风叫醒,从临时铺好的地板床上起身,在木屋里的过道上,有一个用麻绳做成的吊床,看上去非常简陋。睡在这里的人,简直就是故意挡在此地不让宇文轩有所作为。
有位伊人正披散着秀发,对镜贴花黄。
宇文轩不敢放肆,移目它处,上前作揖道:“阿珂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
“没有比昨夜更好的了,睡得安稳,醒来还能听见义兄的箫声。”俞珂一边打扮着自己一边回答。
“箫声是白兄演奏的?”宇文轩略表惊讶,又关切道:“我看这吊床做得很粗糙,躺着应该不太舒服吧?”
“我早就习惯了,不像你们这些贵族,细皮嫩肉的。”俞珂扎起发辫,站起来把佩剑别在腰上,回道:“宇文公子,不会觉得自己对我略表关心,我就会放松警惕吧?我劝你最好收起这些念头,就算是十個你站在我面前,我也有信心全都打趴下。”
宇文轩露出了颇为勉强的尴尬笑容,见俞珂如此打扮像是要即将远行,不禁问道:“待会儿是要去哪里吗?为何不带上我?”
“我们要去扫墓,此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宇文公子可以不去。”
“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与你们同行,应该没有理解错?”
俞珂冷笑了一下,续道:“那你跟我来。”
宇文轩恭敬地颔首表示欣喜,然后两人顺着草径来到另一个建筑里,白凤在教喜儿如何吹响那根竹箫,慕容嫣忙前忙后,正准备着扫墓用的贡品。
“伱们父女俩能不能来帮帮忙,去后院摘一些蓍草来。”慕容嫣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白凤随即放下竹箫,带喜儿走出屋门,正巧与俞珂、宇文轩二人碰上。
俞珂先是跟白凤说明情况,只道:“义兄,宇文公子说自己也要跟来。”
“那便一起走吧!宇文兄多有担待,我这陋室没什么可以招待你,可你却还想跟我们一起去扫墓。”白凤拍拍对方的臂膀,满眼都是赞赏。
宇文轩拱手致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们早就是战友,只是昔日身在局中,不肯置信,现今穷途末路方才醒悟。作为战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呵,漂亮话一大堆。”俞珂冷嘲热讽道:“反正,我会一直盯着你,就算你心虚故意不看我,我也会知道你在哪。”
“我可不是心虚,只是出于礼节,所谓非礼勿视!”宇文轩义正言辞。
白凤觉察出一丝不妥,推着喜儿去后院暂避锋芒,嘴里还喃喃道:“喜儿,我们一起去摘仙草!”
待贡品备足,人员齐整,众人便向着墓碑出发。
白蛇仙人高赘死后被白凤亲手葬在竹庐附近的一个山坡背后,那里没有道路可循,只有大概方位,是以一直无人前去打扰。
“椿姐姐的墓已经被杨大人移到阳城中一座寺庙的塔林里去了,因为他们不常来这里,日后我们有时间再去看看?”慕容嫣牵着孩子走在几人中间,白凤则是在她面前亲自开路。
喜儿显然还没有适应如此险峻的地势,她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甚至是手脚并用,白凤见状,当下决定先和宇文轩开出一条路来,然后再和众人一同前去,这样就不必前顾后盼地走山路。
宇文轩拿起工具开路,挥动得很生硬,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俞珂看不下去了,欺身把工具抢过来,说道:“下去等着,还是得我来!”
“好、好……”宇文轩被俞珂身上那股没来由的狠劲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躲到慕容嫣身边与喜儿逗乐,虽然喜儿不想搭理他。
不一会儿,一条临时开辟出来的泥路出现在大山里。
白凤从高处轻盈地跳了下来,让喜儿跳到自己背上,说道:“喜儿,想不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大!”
“想。”喜儿面对眼前这位期盼已久的父亲,眼神恳切至极。
“来,嫣儿帮把手。”白凤背起喜儿,慢慢站了起来:“看见了吗,那就是阳城,杨大叔和杨大婶都在那里。”
话语间,白凤已然先于其他人走向墓碑处。
“爹,你不累吗?”喜儿问道。
白凤说:“这不算什么。喜儿,再看看那里!”
“哪?”喜儿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白凤指着什么地方。
白凤说:“那是阴山,现在看不见是吗?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再翻过好几座更大的山,我们就能看见了——那是你娘亲的故乡,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里有数不清的牛羊、骏马在肆意奔跑,长相各异、语言不同的人们群居于此,只想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有很多牛羊?”喜儿道:“能不能带一头牛过来,这样在禁猎期,杨大叔、杨大婶和娘亲种地的时候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白凤说:“当然可以!问问娘亲,她要多少,我带回来多少!”
讲罢,白凤回头看了看慕容嫣:作为母亲,她几乎付出了所有;而作为妻子,她更是不负昔日的圣女之誓。
——那个人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他的命运将从此与我紧紧相连。所以我无论生死,都要跟着他!
“看路!小心别绊到。”慕容嫣红了眼睛,但仍然强作镇静,提醒罢,几人来到白蛇仙人墓前。
墓碑本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白凤随意找来的一块石头,上面甚至没有雕刻任何文字,但是居然有连续的鳞片嵌在了岩石上,这构成了一种比人为雕刻的痕迹还要奇特的图案。
看形状,像是一条蛇。
白凤放下喜儿,在墓碑前跪下,说:“那条白蛇,竟与师父的坟墓融为一体了?这是怎样机缘!”
紧接着,慕容嫣摆上祭奠所用的贡品,然后用蓍草沾水洒在自己身上,十指交扣置于胸前,开始沉吟关于追逝的歌谣。
——师父,不负离开前的诺言,我回来了。
——或许在俗世之人眼中我还是一事无成,但我深信,我的存在确实让许多人找到了自我,重新把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管我叫英雄,我不这样认为。我在思考,我应该还能做更多的事情。直到真的再也挥不动剑,直到真的死去那天,只有到那时候,我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英雄,就像师父一样。
歌谣还在继续唱诵,白凤却沉默了,他站起来走到别处,让俞珂带着喜儿去敬香火,她们也喊高赘作师父,即便未曾谋面。
宇文轩问白凤道:“白兄,接下来想去哪?”
“任何地方。”
宇文轩不解:“什么?”
“需要我的任何地方,都是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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