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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临江,屋檐瓦舍鳞次栉比,楼阁亭台目不暇接,比起周都大梁更多三分别致,比起西蜀成都又胜一筹雄浑。
金陵的繁华不像大梁那样粗犷,砖石草木更整齐,雕楼画船多精致,也不像蜀中那样内秀,阁楼亭台高耸,十万人家烟火明。这样的地方真是龙盘虎踞之地,风水俊秀一方。
周宪向来喜欢金陵这样外的地方,与她的秉性很合得来,美而不艳,令人心安。
她比郑王大一岁,嫁给郑王李从嘉之前她只是见过一两面,因为父亲和陛下是好友,却从未了解过其人的秉性。
即便见了两面印象也不好,郑王重瞳,骈齿(整齐一些的龅牙),大家都说是贵人异相,可她总觉得有些害怕,不过他身份尊贵,金陵少女谁不想嫁入帝王家。
到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后觉得郑王比她想的还好,两人兴趣相投,都爱琴棋书画,音律词赋,游山玩水,纵情享乐。
而且对她百依百顺,专爱独宠,身为郑王,只有她一个王妃,身边连其他侍妾也没有。
对于女人家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虽然朝中大臣都对他的丈夫颇有微词,说他轻浮,不务正业,可身为妻子,她觉得有这样的丈夫是她的服气。
就像那最近让整个国家人心惶惶的史从云,他确实有本事,可听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据说前年西蜀国用美人计就退了他数万大军,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可不是福气,谁说得清他家中有多少女人,加上她的能力就是强取豪夺也能轻而易举得不少,哪会重视一个小女子。
她放倒觉得幸福,夫君没多大志向,朝臣说他轻浮,可他们两人志趣相投,对她独宠专爱,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心里也十分惧怕,只盼周军早日收兵,那史从云能带大军回去,江南又能回到往日的宁静日子。
过了一会儿,她正打扮自己的妆容,外面的侍女来说,王爷回来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喜欢打扮自己,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夫君开心。
她穿了一身漂亮的粉色绫罗裙,肩饰翠羽,手上是一串南汉国的乳白珠玉手环,看起来华贵中又带一丝俏皮。
高兴迎出去之后,夫君原本神色不好,见她来也露出笑容。
“郎君有什么烦心事么。”周娥皇拉着他的手问。
李从嘉一面走一面道:“还能有什么烦心的事,是北朝兵事。”
两人到院中小亭坐下,周宪为丈夫脱去外袍子,随后让下人上了一些清淡的东西,他们夫妻两都是富贵人家出身,从小什么荣华富贵都享过,不像普通人家没吃过缺油少盐,喜欢重油盐味。
两人连口味也一样,所以周宪越发觉得自己和夫君是天作之合。
“有个好消息。”桌上,夫君李从嘉随意吃了几口,放下手中象牙的筷子,神色高兴的对她道:“兵事应该要结束了,父皇已经派陈觉渡江去找北朝淮南招讨使史从云,也派出使者去大梁,表示愿意以江北十四州换取两国罢兵。
北朝起初出兵就是为此,如今父皇答应割让十四州,那周朝皇帝应该会答应,很快淮南战事将要停歇了。”
周宪心里隐约觉得这样做有些太......软弱,不过她没说,这些大事她一个女人家能想什么,而且当下国中还有什么办法么,那魔头史从云实在太厉害,四个月就把十万大军消灭了,国中还有什么能依仗的。
“那北朝会答应么?”她有些担忧的问。
丈夫摇摇头,“不知道,岳父大人说应该会答应,枢密相公也说北朝觊觎淮南之地,却没有渡江的实力,他们的船到不了大江,如果满足他们的欲望,说不定就会撤兵。
另外听说北朝淮南招讨使史从云年纪轻轻,轻浮好色,当初西蜀国就是知枢密院事王昭远以美人计退兵,所以朝中大臣们想以金银和美女贿赂那史从云。
北朝皇帝对他那么信任,把整个淮南战事都交给他,淮南诸将都让他统帅,他确实也战功赫赫,能力非凡,如果他收了咱们的金银,向北朝皇帝提议退兵,肯定会有大作用”
说到这,他有些得意的道:“而且若他忍不住诱惑接受贿赂,从此咱们有了他的把柄,往后要是他再领兵南顾,说不定还能以此要挟,这是我向父皇提出的意见。
父皇和几个大臣都觉得有见地。”
“郎君真聪明。”周宪恭维道,“这么说来,周军过不了大江,战事也快结束了。”
“之前是父皇原本就准备给地求和的,只是舍不得江北十四州,只准备让出六州之地,北朝皇帝贪得无厌不肯让步才有此战。
枢密相公和父皇、皇兄他们议事,原本是想只要往后拖下去,即便不能取胜,时日一长,靡耗巨大,北朝北有北汉契丹,他们支撑不住就会退兵,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史从云,四个月杀得淮南血流成河......”
说到这,李从嘉连连摇头,叹气不已。
周宪连安慰夫君,“如今事快了了,后悔也没用,郎君有什么办法,朝中都是太子把持,皇叔主政,夫君为自保向来只顾游山玩水,哪敢去参与那些事。
世上的事不做过怎么知道成不成,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说不定郎君试了发现自己也是个天才呢。”
见夫君笑起来,周宪也跟着笑,她心里知道自己的丈夫大体上是没那样的才能的,运筹帷幄,文韬武略用在他身上并不搭,他的天赋不在那方面。
不过这么说能让丈夫高兴些,她知道丈夫并不是真想去做那些事,只是男人都要自尊的,据说淮北的史从云比丈夫还要小上一两岁,朝中有些倚老卖老的老臣确实也说过类似比较的话,难免会有些在意。
不过在她看来,夫君其实完全不用在意,他自有自己的才华,去和别人比什么,再说那史从云只会战场厮杀的本事,肯定是一个粗野的武夫,她就及其不喜。
“待会咱们去江边散散心,好久没去江边了,近来重重烦心事,如今也能去大半了。”丈夫对她道。
周宪点头:“夫君想去,我就陪你去,不知道陈觉什么时候出发去找周军招讨使?”
“明日一早。”
周宪点点头,身为小女子她其实有些怕的,江北的地方已经全被周军占了,江边说不定也会不太平,和北朝谈和的事还没说成呢。
不过既然夫君说了,她便当头答应。
......
下午,两人乘轿出金陵北门,她小心从轿帘往外看,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几乎人人都面带忧色,街头巷尾,勾栏酒肆之间,不少人在三五成群谈论事情,多数摇头叹气,神色凝重。
周宪心里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原本安定下来,没那么慌乱的心,见他们谈论顿时心也烦躁起来。
出了金陵城北,继续沿着大道往北走,还带了二十几个护卫。
世道并不太平,不只是北面的周军,她夫君的皇兄也对其虎视眈眈,而且那叔叔是个十分好杀弑杀之人,夫君品日不带护卫都不敢随意出门。
还没到江边,远远的就看到不少路口关口都被身着甲胄的军汉封锁,设置了拒马和栅栏,路两边还有哨塔,路过的人都要一一盘查,怕有北面周军的探子。
不过士兵也借机向百姓官员索贿。
她连放下轿帘,不让外面的军汉见到她倾国倾城的面貌,对方得知他们的身份,很快就会让开路。
他们去的地方是钟山北面的另一座山,就在长江边上,山上有座佛灵寺,寺中高僧和他夫君的关系很好,经常会到那地方远眺长江,与高僧坐而论道。
正午之后,他们沿着江边的大道,很快就到山脚下,两岸农田金黄,北面江中有江心州,上方有岗哨和士兵一直巡逻,还有不少军船往返江面游弋,她能看得清楚,这种时候大概是最紧张的时候。
金陵北面大江宽阔,最宽的地方南北水面可达近十里左右,若没人驻守江心的洲岛之上,说不定周军来了尚且不知。
不过朝中大臣和国君都觉得周军到不了长江,她也没那么怕。
等登上山,到了山上的白玉石铸瞭望台,俯瞰山脚下辽阔长江,顿时心情也开阔起来,山风一吹,人都清爽起来。
随行大师说了几句颇有意境的话,随行从事官和夫君好友一一来解读,遣词造句各有说法,才思敏捷。
郎君也很高兴,时不时与众人谈论几句,兴致到了诗兴大发。
随即高声宣布,说心中偶得几句,大家目光便都汇聚过来。
他正在斟酌用词,旁边的随行从事官连忙拿出纸笔准备记下,周宪崇拜的看着夫君,顿时觉得他衣袋飘飘,气质动人,总是那么文采斐然,满腹文章。
心里也紧张期待夫君的大作,到时她就谱曲,把它唱出来。
正兴致勃勃时,远处带刀的侍卫突然指着江面道:“那是什么?”
众人正在谈乱高雅的事,沉浸在诗情画意之中,哪轮到他一个粗俗武夫插嘴,当时就有人大骂:“狗奴!你插什么嘴,坏我等雅兴,你死也难赔罪!”
那侍卫被骂也没回嘴或赔罪,而是着急的道:“快看东面,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东面是七里洲,长江中的一个大洲,七里洲南面,江道有四五里宽,再下游有个弯,边看不到更东面。
远处江面上,大量风帆遮天盖地,数不清的船只在江面铺开,密密麻麻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众多战船就像洒在河中的大片白羽,把七里洲南面的水道全部占据,浩浩荡荡看不见东面的尾巴在哪。
这下众人来不及管什么吟诗作赋了,都被吓了一大跳,连连趴在望台的栏杆上向东张望。
“那是什么!”有人惊慌的道。
“船,全是船,大江上哪来那么多的船!”眼力好的已经看清情况。
那船只的长龙顺江而上,但金陵附近水道宽阔,江流平缓,加上顺风来得及快!不一会儿眼看就要到山前。
有人眼睛好的侍卫终于惊恐叫出来:“是周军!周军战船,都是周军战船!”
周宪吓了一大跳,周围原本还优雅得意,举止有度的众人瞬间慌乱起来,面色发白,手脚发颤,有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的假的!”
“真的,我看见旗子了!”侍卫也害怕的声音发颤。
“那是周军水军,周军打过来了!打到金陵了!”有人高声道。
顿时在众人之中炸开了锅,谈经论道他们可以很有风度,吟诗作赋也能意气风发,也看着远处江面铺天盖地的周军战船,顿时就六神无主,连当下要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佛灵寺的高僧倒是清醒,立即就回去收拾东西往上下跑,周宪也觉得天旋地转,六神无主,跟着手忙脚乱的夫君往山下跑,可下山的路也不是那么近的。
周军战船虽大虽多,但走水路来得很快,他们才到半山腰,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满头,山脚下已经到处都是周军战船,风帆遮天蔽日,旗帜满江飘扬招展。
最要命的是,佛灵山在七里洲西面,此时长江暂时分流,形成一个水流平缓,水域开阔的三角洲,正是江面泊船的好地方。
大量周军战船开始减慢速度,山下的江面上汇聚集结。
周宪和夫君已经身边护卫和朋友,顿时被吓得半死,再不敢往北坡下山,去江边大道,那样可能会被周军看见。
远远的看去,中军的大船有五层甲板,长超过十多丈,上方飘着门户番旗,还有一面黑底大旗,写着大大的“史”字从半山腰看去,看得清清楚楚。
“北军招讨使史从云!”下意识的,李从嘉叫出来,随后吓得气都喘不顺畅了。
周宪自己也被吓得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北朝的招讨使史从云,那个在淮南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杀得血流成河的人物,他杀到金陵来了!
随行的贵族子弟有人身体本就孱弱,一听这话直接吓得晕死过去,还有人吓得嚎啕大哭,披头散发连问左右如何是好。
最要命的是,下方周军居然放出小舟,不少身着甲胄的周军士兵架着小舟开始向着岸边靠过来,他们真要上岸打金陵么!
ps:今天还是九点才回来,咱们推到星期天补好不好,加点利息当天更新一万字!我知道读者老爷们个个都是宽宏大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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