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风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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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下方的大堂中，来自霜月关东部的商队正在吃早饭。现炸的长油条排在各自面前，约有成人的手腕粗细，热热乎乎。细细听来，还有刚出锅时的噼啪作响。
将其掰开泡入那撒了白糖的豆浆，是绳缚关百姓钟爱的早点搭配。
几张桌子拼起来的长桌上，唯有捏着调羹一点一点品尝热豆浆的少女，最为显眼。
一边看书，一边品尝香醇的平淡美味。
而昨夜与少女碰面后的伯无霜转身飞去了邻国，刚刚折返回了绳缚关外的旅店。
「公子爷，您赶巧回来了。咱们店正备着早餐呢，您若是不嫌弃，坐下用点？」
大清早，店家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伯无霜用余光看向那女子，折扇一开一合，淡淡回道。
「多谢您的好意，不必。」
待他转身踏上了通向二层的台阶，埋头喝豆浆的少女才敢抬头，隔着阶梯的间隙看一眼伯无霜那飘摇的衣摆。
时值正午。
商队的总管正在旅店后方的宽敞后院中整理赶路用的东西，余光却瞥见了时常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白衣少年。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用手臂卷起的粗布衣袖，擦去浓密胡茬上的汗水。
咕哝声渐起。
「小子，隔三差五地转悠，有何用意？」
见人戳破，有意接近商队的伯无霜微笑着解开了半边面罩，拱手应声道。
「多有打扰，见谅。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您这边的年轻姑娘而来。」
「滚。」
那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猛地摔了手中的物件，就差啐口痰在伯无霜的脸上。一个滚字，更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随意扔在他的面前。
满满的厌恶。
「姑娘的体内有寒毒，若是置之不顾，必会生出许多险象。如今只是寒气阵阵，冰凉刺骨，将来很有可能会行动不便，卧床瘫痪。」
伯无霜的神情变得严肃，他取出了早就备好的身份铭牌，正面刻着‘霜月教派，四个大字。
有了这层身份，话语也能让人信服两三分。
见男子略有放松，伯无霜用长袖笼了铭牌，继续说道。
「在下，是霜月教派的隐宗长老，云游四方，为了暗中调查此事……」
「我……我听不懂，你去找别人吧！别耽误我干活！」
「若你需要，随时可以托掌柜的留个口信。」
男子提高了音量，引得同行之人急匆匆赶来，以为总管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而飞身离去的伯无霜，在后院大门的转角处，瞄了心虚男子一眼。
即便长相差异，他也能初步断定男子和少女的父女关系。
待他绕到定好的客房时，推门而入的伯无霜抬眼见到了曾经最钟意的小弟子，玉清灵。
小弟子反剪双手，故作深沉。
他已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模样，带了许多成熟气。
转身平视，看向伯无霜的表情微变，却又沾上了往日的俏皮。
「师尊，我带着坏消息来咯。」
坏消息，是伯无霜连夜传递风之密信，让霜月教派的掌教与长老们向下彻查的消息。
仅仅过去了一夜，地位依旧是长老的玉清灵便顺着探子们提供的情报，搜索到了犯事的几位徒子徒孙。
其中有几位，甚至接受过玉清灵的教导。
能把宗门产出的冰魄珠散到凡间，就宗门给出的诸多丰厚赏赐看来，绝对不是贪财之举！
伯无霜看着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像的小弟子，慢慢走到了桌边坐下。
端起茶壶的手顿了顿，他才说道。
「讲。」
初步的线索被小弟子一点一点整理出来，伯无霜只觉得在那些人的背后，还藏着有利所图的主使。
直到玉清灵讲完，伯无霜才给出了回应。
「冰山一角。」
玉清灵聪明伶俐，年初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宗门内的不寻常。碍于同门长老的面子，他才收了少年心气。
此时为了将功补过，他急忙脚下生风，准备继续展开调查。
「哎哎哎……师父你要干什么？」
一股清风将他从大开的窗扇处按了回来，伯无霜放下茶杯，笑道。
「别急。难得有时间面对面闲聊，不想看看，为师要送你什么珍贵的礼物？」
「那就，看看？」
夜晚，烛光照亮了某处最普通的客房。
少女轻叩屋门，得了屋内男子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男子正折着带点热水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脸。
「睡不着？」
「睡得着，听六哥说，白天出了点意外？」
「嗐，别听他瞎胡说。爹的身手了得，怎么可能出意外……」
少女坐在桌边，她看着水盆边缘处的鸳鸯花纹，打断了父亲的话语。
「父亲，您有心事，可以和女儿聊聊。」
中年男子用毛巾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憨笑着应付道。
「闺女啊，这哪来的心事？最近咱们赚了笔大买卖，你看爹的抬头纹，全都笑起来咯。」
「您辛苦了，女儿给您捶捶肩。」
被疼爱的小女儿捶肩，男子脸上才算乐开了花儿。
他赶忙坐下，弯腰让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角度，让起身的女儿尽孝。
捶着捶着，闲聊几句琐事的少女再次提起了话头。
「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您的情绪低落时，做女儿的最能感受到这份情绪。是为了……我的病症吧？」
「胡说！」
中年男子立刻直起腰版，想要呛声，却迅速缩了回去。
「唉，当爹的，心里实在有愧啊。」
「您的本意是为了我好，女儿明白。但女儿知道，咳咳……咳，唔。」
少女强忍着咳嗽，难过地蹲下身子。
这可急坏了她的父亲，让大汉只能半蹲着拍一拍少女的后背，安慰两三句后，又冲到了柜子旁取来温热的茶水。
他扶起需要缓一缓的少女坐下，眼中满是心疼。
「没事吧？」
「还好，说话时，吸到灰尘给呛着了。咳咳，咳……」
疼痛感实在是憋不住，少女甚至咳出了眼泪。她不像伯无霜那样，天生与冰霜的力量亲和，能够咬牙抵御住寒毒的侵袭。
她的身边，也没有宁然那样的完美火炉。
「来，喝点热水。」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看着少女服下他随身携带的几味热性的草药，缓了口气。
「闺女啊，爹和你直说吧。最近，不是有个小白脸老是跟着咱们嘛？他白天在爹忙的时候，找爹来说话了。」
「怎么……」
「他和爹说，他是霜月教派的某位长老，为了调查咱们私下买的珠子而来。咱们之前被骗子骗了不少钱，就算是真的，爹不敢多说……生怕牵扯到你。」
男人嚼着苦涩的茶水，一想到这些年来吃的苦，鼻头一酸。
他们余家的女儿们，命运多舛。
「他还说什么了？」
少女趁着苦寒病症微缓，立刻拽着父亲的衣袖问道。
「他说，你再这样下去，寒气入骨……唉，到时候啊，治不得了。」
「霜月教派？我听说，教派里确实有一位年轻的长老。他曾经受霜雪之主搭救，原本是玉亭关中的人氏呢。」
听闻此言，少女急忙提醒道。
可她曾经近距离见过玉清灵的模样，和借宿在同一家旅店中的伯无霜相比，要更年轻一些。
「哦！原来是他！哎呀！这个怨爹不仔细，爹现在就去找他，磕着头，也得给你请过来！」
「不……」
少女急忙拉住了父亲的手臂，脸上挂了一片红霞。
她还不想见到那位白衣少年，至少现在这病恹恹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烦。
情急之下，她为自己辩解道。
「这只是女儿的猜测，不一定准确。父亲，那少年郎……有给您出示什么证明物件吗？」
「有，给了个牌子看，正面确实写着霜月教派的字。不过爹暂时辨不了真伪，你在这等着，一会儿让三叔过来照看你，爹托人去问问！」
轻轻挪开女儿的手，男子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毕竟他们遇到的，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爹！」
少女阻拦不得，稍一激动，伏在桌上剧烈咳嗽起来。
殷红的血从嘴角处流出，挂着点点寒霜，只消看一眼，也知道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中，屋外有人影晃动，转了进来。
少女只道是三叔过来，她急忙用衣袖掩了血渍，带着慌张的眼神强行坐起身来。
「三叔，我没事的，不要和父亲说……」
明灯下，映照出伯无霜的俊俏之脸。
「抱歉，我本以为你的寒毒没那么严重。那一夜，我该直接帮你的，只是存了私心……」
伯无霜抬起右手中的折扇，轻轻一点。
只见少女那带着鲜血的惨白嘴唇上，有冰霜之气向外溢出，如瀑布般倾泄。
寒气消散，伯无霜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戴上面罩，打开折扇遮住了半边脸。
「姑娘，你若不想被人看见血迹，可否让我助你？」
烛光闪烁，风之神按住了穿梭于门内外的微风，多看了少女几眼。
后者咬着嘴唇，在五息后稍稍点头。
「好。」
蜃园中，负责给其他三人和孩子们洗衣服的，时常是他伯无霜。
本就是掌控水流的修行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洗菜洗衣服，算得上是修行的基本。
伯无霜抬指绕了绕，有点点水珠自凭空生长出的冰雪荷叶上滴下。
少女身上被污染的部分受了露水的关照，立刻变得光洁如新。
客房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少女的三叔端着蜡烛，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伯无霜只能轻咳一声，侧身拱手，化作了一道无形之风离去。
「姑娘，再会。」
倚着桌边，少女扶着猛烈跳动的心口，喃喃自语。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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