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三珠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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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结水国南部的三珠树，自人族迁徙至此之前，便默默生长在了河畔。河岸淤积，地脉翻动。
如今的三珠树被人为搬运到了某处风景宜人的斜坡，成为了不受八王监管的中立地带。
也成为了结水国勉强维持千年统一的独特象征。
这棵古老的灵树坚不可摧，唯有秋风吹过的落叶和足够成熟的灵珠方能自然脱落。
当满月的月光照耀在树身与树冠时，此处便能诞生奇景。
驱赶马车的明贤王已经赶到了三珠树的附近，望着那棵散发着淡淡银白色光芒的巨树，他急忙攥着陌生人赠予的风珠跳下车，直奔坡下。
「有人来了。」
负责守卫三株树的联军中，站在坡下的士兵高声喝道。
「几个？」
「一个。」
「那就别管了，放他进来吧。」
在月圆时敢孤身来到此地的人，老守卫们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东王家的末子。
明贤王三步并作两步，一边低声道谢，一边冲向那棵大树。
冲向他寄托了全部思念的地方。
匆匆跪在粗壮的树根旁，明贤王又从怀中取出了母亲留下的长命锁，恭敬地放在了地上。
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长命锁那刻有花纹的正面，属于他的祭奠，正式开始。
微风吹动着三珠树下的淡蓝色连草，也吹动着落寞少年的金黄头发。
一番心事，也早已倾诉到了尽头。
「母亲大人，请您的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下个月也可以平安度过吧。对了，前两天孩儿在街头受人欺凌，还有第一次有人敢直接站出来帮我呢，托您和恩人的福，我才能顺利见到您。」
明贤王重重吐了一口气，笑着挺起了上半身。
他捧着长命锁，将其收入怀中。
按照惯例，接下来是一区离别的哀歌。
守护三珠树的八方联军，乃是众王联手送出的各处修行强者。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已经抵达了临神境，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然而在这轮班的二十余人中，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伯无霜的降临。
后者静静地站在枝丫上，俯视着小声歌唱了悲惨身世的明贤王，思绪万千。
原来，他是凤城东王的孩子。
「我唱完了，母亲大人。」
明贤王的眼中噙着泪花，他宁愿自己生在穷苦人家，也不想动身返回冰冷的宫中，接受一日复一日的心灵折磨。
可他太过幼小。
离开父王的皇宫，只能被外界的黑暗吞没。
就在明贤王抬头看向树冠上的宝珠们，试图借美景转换心情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与自己对视的伯无霜。
风吹动着后者的短发，将发根至发梢处由白色变为浅蓝色的头发吹乱。一对明亮的冰蓝眼眸如水般清澈，引人注目。
然而再怎么让人羡慕，也吓了明贤王一大跳！
「啊！」
意识到不对的他急忙捂住嘴巴，心虚地转身看向正在坡下闲聊的守卫们。
见诸多高手没有在意他的惊呼声，才逐渐放下心来。
「恩人，您快下来。要是被发现了，麻烦可就大了。」
明贤王招呼对方下来的动作，显得格外小心，他生怕招来两三位强者，万一他们看到了陌生的伯无霜冒犯了神树，便会直接将其斩于树下！
身着白袍白靴的伯无霜微笑着飞落在他的面前，拱手道。
「无妨，他们既看不见我，也听不到咱们之间的对话，尽管放心吧。在下伯无霜，不嫌弃的话，可以简称我无霜。」
明贤王立刻回礼。
「我叫景林雨，不敢直呼恩人大名，我……我就叫您一声大哥吧？」
「也行。」
伯无霜笑了笑，他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怀疑和紧张，却没有辩解什么，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道。
「恕我冒犯，方才所哼唱的曲子，莫非是你的个人经历？」
「是。」
景林雨低下头，不知所措。
而他塞在衣袖里的风珠，悄然碎裂。
风息化作了蝴蝶，化作了飞鸟，从三珠树的树根处钻过二人的脚下，它们打开了两道高大的纯白色的风墙，将通往树下的道路与众守卫隔绝开来。
风墙上有流光般的符文向上涌起，越是往上，越是透明。
伯无霜先行踏出一步，他负手走下斜坡，道。
「饿了吧？到了凤城，大哥来请客。作为交换，我想委托你一件事，那就是担任向导，如何？」
看着两侧的风墙，景林雨诧异地跟了上去，回答道。
「好。」
不知为何，他会对眼前的陌生人放松警惕。
或许是那夜的出手相助，或许是有礼的言谈举止，或许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在穿过众守卫回到马车上之时，景林雨才鼓起勇气，问道。
「无霜大哥，您是不是异国的王室？」
随意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外，有风声渐起。
稳稳坐在车厢中的伯无霜笑了笑，他抬手控制着疾风裹挟了全部，为景林雨简单讲述了他身为皇子的过往。
讲完故事的他足足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才落在了凤城的边界。
此处是南王的地盘，二人行走在大街上，虽然是二次见面，却在谈话间相互透了各自的底细。
景林雨对伯无霜的神灵身份感到三分的好奇，和七分的兴奋。
他幻想着后者作为平山贤者，能够指点结水国的未来，拯救黎明苍生。
可每每话到嘴边，他却不敢说出来。
「这家如何？」
伯无霜停在了某处酒楼门口，他的目光穿过了花枝招展的迎宾女侍，看到了里面的一桌桌精致菜肴。
「太……太贵了。」
明贤王显得有些局促，他连忙摆手拒绝。
「无妨，风儿告诉我，他们家的后厨很干净。就这家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包厢，好好聊一聊斗篷。」
久居宫中，百无聊赖。
景林雨也曾了解过许多怪谈和传说，正巧能为他补上点恶鬼斗篷的故事。
先是树下相见，而后寻找斗篷，在伯无霜眼中，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滑。可仔细琢磨起来，他的直觉并不认同。
至少大牢内公然替代自己的家伙，必须抽空去拜访。
菜过五味，相识不久的二人品尝着酒楼的拿手甜汤，有说有笑。
伯无霜轻轻放下茶碗，注视着对方说道。
「所以，我也想听听你的愿望。」
「咳咳……」
明贤王努力吞下了差点喷出来的汤汤水水，他用手背擦拭嘴角，又不好意思地将手放在了桌下。
方才在伯无霜的口中，他听到了后者曾经的渺小愿望，与之付出的辛劳。
「别怕，只要心中有愿望，就追随它而去吧，哪怕只在须臾之间。至少追逐光亮的你，拥有被照亮的脸庞。」
伯无霜用筷子给景林雨夹了一大块肉，自菜品一样一样摆上桌子的时候，他就不断给对方夹菜。
他微笑着看向后者，给予他鼓励。
「我想想……」
景林雨回忆起那一夜的伯无霜，曾对他说过的话。
如神灵所言，他的确想要自由地飞翔。
「我想让结水国的所有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即便其中的大部分人，曾经是恶鬼？」
「嗯。」
五千年前的史书中，结水国依旧处于景氏家族的管理之下。
那时的国家风调雨顺，虽说不是人人繁盛，但胜在国家统一，秩序也不差。
安居乐业，人之向往。
可惜的是，景家的后代们走上了旧时的老路，为了争权夺利，为了一统江山，他们彼此之间展开了漫长的纠缠，将这美好的国家重新搅得四分五裂。
今时今日，仅存八位王族的后代一起掌管结水之国。
国家的正中心，凤城是最为耀眼的存在，却也是彻底腐烂的安乐窝。
「无霜大哥，传说中能够得到平山贤者的王，可以结束各家的分裂，带来千万年的平和。我想把你引荐给我的父亲东王，可以吗？」
犹豫了许久，埋头吃着肉的景林雨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
和他心中预想的不同，伯无霜点头应下，没有半分犹豫。看着景林雨的脸，伯无霜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渴望带领难民活下去的自己。
他亲眼见证了凤城的糜烂，也从风中听过凤城外的不公和不义，知道整个国家从内到外所展现出的无力。
但他不能毁掉一个少年的伟大梦想。
或许帝刹天派他前往此处的目的，便是如此。
「可以，不过我会判断你的父亲是否有这个资格，如果他无法胜任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旁人。」
「没问题的！我的父王，他……他确实想要让国家变得更好。有一年东边发了大水，他立刻派兵前去支援，调遣粮食也好，联手抗灾也好，都是亲力亲为呢。」
为了自以为的信誓旦旦，景林雨拍着胸脯，认真说道。
而他脑中闪回的记忆里，却和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是他苦苦哀求，在父王的门外长跪了三天三夜，风吹日晒直至昏倒。
是他四处奔波，纠缠那些与母亲有关联的朝廷官员，接连上奏。
是他这位最没用的、在别人眼中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亲自前往了灾区，跟随调遣的军队帮忙。
那是他最为珍视的记忆。
可付出了全部的景林雨并不知道，父王不是一时心软，也不是因为那些官员接二连三、且没有递上去的奏章。
是因为受损的灾区内掀出了万年前的地宫，深埋着许多宝藏。
伯无霜再度为其夹菜，他打断了后者的絮叨。
「好好好，姑且算是一位不错的王，我和他见面之后，会详谈一番的。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你自己，难道没有什么私人的愿望？」
景林雨匆匆谢过了和善的人神，他轻轻放下了筷子，道。
「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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