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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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身的理解，宁然啰啰嗦嗦讲了半天，大意是让平天下变得更为谦逊，以学徒的心态面对一切。而平天下则是相当配合，不光解决了对于宁然可以灵魂传音的疑问，也不住点头，听了个大概。
他的脑海中回荡的，是宁然化身成神的巍峨之景。
「所以，就算我的厨艺能够得到整片大陆的认可，但在无数的世界之中，也有许多愿意耗费毕生精力去钻研厨艺的天才。他们才是我要追寻的天上明星，丰富我的眼见，拓宽我的……」
宁然喋喋不休地将话题扯到他最爱的烹饪上，两三句离不开做菜。
确实不能怪他，自流云宗一路跌跌撞撞地逃来金蝉州前，他也没给大家炒过几次菜。
天无常右手执巨阙神剑，在空中挥出了一道圆弧，悬在了宁然的嘴边。
「适可而止，想炒菜的话，等我爬到山顶再说。」
他们三人并肩而行，没有几个胆大的敢在半路设伏，夺走他们的积分。排名靠前的几位大佬已经朝着山巅冲刺，除非是剩下的百余人联手应对他们，才算得上是危机。
「好好好，我给你护法，你就安心登山吧。」
宁然有意贴近不断向外挪动的平天下，他知道自己和后者间如天堑般的隔阂，暂时无法填补。
只能待到他们出了石门之后，看看能否通过美食来调剂了。
穿过贫瘠的山腰，越往山顶走，周围的寒风就越是狂暴。山脚到山腰的位置尚有乱石和松柏遮挡，可其余的地方，除了依附在山巅上的枯骨和碎石外，被吹拂万年的风沙磨得光滑如镜。
三人盯着刺骨的寒风，沿着古老的石阶慢步前行。
一鼓作气冲上去，是绝大多数剑客的做法，图的是稳当。但像平天下这样心生迷惑之人，则会选择温温吞吞的赶路方式，借助险恶的环境和对灵魂的拷问，从而提升自我。
在大风天里赶路，走走停停的方法无疑是最危险的、也是最耗费体力心神的。
走着走着，平天下忽然扯下了身上披着的狐绒白袍，随手抛向后方。
他参加本次盛会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在十年后成为宗主之前，磨练自身的剑道。
甚至在遇见宁然二人之前，他认为只要自身的气力全开，便能从容挑战排名比自己靠前的几个老家伙，踏足临神境的最强巅峰。
踏入神门，指日可待。
「你干嘛？这么好的袍子就不要了？」
宁然眼疾手快，他一把抓住了尚存温热气息的白袍，只是冷风拂过后，上面的温度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平天下对此充耳不闻，他终于开始回顾起四十多年的人生，缅怀那位逝去的意气风发之人。
独留安静了不久、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宁然追着送袍。
「平天下，你是我平家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孩子，不要辜负列祖列宗的期望。」
站在神龛前，平家上下百余人正在参加一年一次的祭祖典礼。
人族的寿命大概有两百年，所以在祭祖的时候，一些大家族才会请出千年内的列祖牌位，进行典礼。
一是为了缅怀先人，二是为了激发后辈们对于家族的团结意识。
和六岁的平天下说话的，是管理平家的二把手，也是平天下的亲生父亲，平良。
背着木剑的平天下乖巧地点点头，和父亲一起跪在了蒲团之上。
炉鼎中插着数百支严冬香，它们带着点点的火光，让缥缈的云烟从明亮处飞出，环绕在整个祭祀之所。
叩拜，合掌，叩拜。
平良轻抚着平天下的后背，小声说道。
「有什么愿望，现在和列祖列宗诉说吧。他们的在天之灵，会为你祈福的。」
小小的平天下仰望着堆在架子上、如同小山一般的牌位，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对他点点头的父亲。
「我……我想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剑客，绝不能辜负我的天赋。」
「好。」
父亲的大手并不温暖，隔着薄薄的一层上衣，平天下甚至能觉察到父亲手掌间的干燥与粗糙。
常年为了平家的发展而努力的父亲，已经彻底放弃了剑道的修炼，转入了幕后。
如今，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平天下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平家的主人，成为他的骄傲。
自己留下的遗憾，才能得到释怀。
平天下起身回到家族的座位上，望着袅袅升起的熏香烟气发呆。
如果父亲不在身边，他一定会许下其他的愿望。那就是再一次与母亲相见，躺在她的怀中撒娇。
只可惜在一年多前，母亲就因为一场难以根治的大病，离开了人世。
「怎么了？多愁善感的。」
坐在他身旁的父亲平良，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郁闷。他不顾小妾的阻拦，皱着眉头抬起了左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平天下的脸，以示警戒。
要不是这里人多，恐怕他早就会狠狠扇儿子一个耳光了。
平良严肃地瞪着平天下，而后者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他略显艰难地抬起头，忍住了眼中的泪花，与恶狼般的父亲对视着。
后者继续压低声音，道。
「给我记住，你只能成为强者。在你能打败我之前，无论怎样的痛苦，都必须给我忍着！」
小妾夺回了他的手，按在了他的腿上，轻声喝道。
「老爷！」
那是平天下记忆中难以抹除的景象，在祭祖的典礼上，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地照在自己的身上、脑袋上，令人心悸。
自那以后，平天下再也没有念叨过一句关于母亲的内容，他先是拜入了星神州的某个小有名气的宗门，在八岁那年，便习得御剑之术，惊艳四方。
随后他辗转于几个宗门之间，不断跨境界打破他人的认知，让平家的威名再度传遍了整个星神州。
而星神雀宗的宗主，也看上了这位天赋异禀的幼年剑修。
那时的平天下只有十岁，便入了自在境的巅峰。一想到有些剑修在三十岁的时候才能踏入飞仙境，宗主更是乐得脸上开了花，直接力排众议，收平天下做了内门弟子。
天赋远超常人，又有惊人的信念和毅力去修行，平天下的名号很快就传出了整个大州，让其他州的年轻剑客们艳羡。
放眼第三十三重天，恐怕就只有那些古代飞升的名人，才能拥有此等令人赞叹的天赋了吧。
一晃又是两年，在家族的祭祖典礼上，怀抱着白色之剑的平天下，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么多年来，平天下为了练剑，就算出任务时路过平家，也不会轻易进门。
当他站在头发带着些花白的平良的面前时，后者瞪大了眼睛，激动地笑了出来。
「天下，是你吗？」
「是我。」
平天下的语气冰冷无比，或许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给家里写过信，或许是他在收到家书和家族请帖的时候，会将它们一封封丢进暖手的火炉。
总之，他对整个平家，都没有什么好感。
而对于收留过他的诸多宗门，平天下也是抱有无所谓的态度，反正都与自己变强无关。
扫视着站在祭祀之所中的旧人新人，平天下看到了崇拜、嫉妒和懊悔。对此，他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平良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平天下，他急忙举起了孩子的左手，高举至空中。
「诸位，是我儿子回来了！是平天下回来了！他是我的骄傲，也是整个平家的骄傲！这么多年，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刻，这么多年了……」
平良喜极而泣，他揉了揉带着眼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大哥！平家家主的位置，是不是该……」
「不是。」
平天下的眼睛微眯，他嫌弃地甩开了父亲的粗糙大手，掏出了怀中的手帕，擦了擦被父亲握住的部位。
他将帕子丢在脚下，淡淡地说道。
「今日我来，是为了宗门的正事。丑话说在前面，我平天下和平家没有半点瓜葛，你们却借着我的名头，在外面私吞了不少财产和宝物，没错吧？」
「逆子！胡说些什么？！」
平良恼羞成怒，他下意识中刚举起手扇向平天下的时候，后者的剑鞘便飞速抖动，闪出了一道寒芒。
须臾间，平良的右手便落在了地上，摔在了绣有飞鸟的手帕旁边。
「弱者，你没有说话的权利。我们星神雀宗的人将会全权接手此事，严查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还众人公道！如果对此有异议，不妨找我平天下，当面聊。」
平家上下哗然，他们全都御飞剑升空，直指当中的平天下，和围住此地的宗门弟子。
「你，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姓平？」
「平家真是白养你了，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平良，看看你的好大儿，他今日要翻了天呐！」
痛到躺在地上抽搐的平良止住了出血口，他虽然许久没有修炼过体内的金气，但一些实用的法门，却也牢记在心。
但他万万没想到，止血之术的使用，竟和自己的亲生孩子有关！
「父亲，我，勉强叫你一句父亲吧。你不是说过，我只需要成为强者，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么？现在的我，恐怕能吃下家族上下的所有人吧？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想为家族寻求出路的话，就老老实实配合我的师兄们调查此事，如何？」
平天下的眼神冰冷至极，那是他在摸爬滚打中总结出的、符合强者看向弱者的眼神。
断了手的平良气到浑身发抖，他猛地用胳膊肘撑起身体扑了过来，想要挽回身为父亲的最后一点颜面。
而实现他美好愿望的好儿子只是稍稍抬脚，就将他踢飞到了墙边，昏死过去。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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