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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天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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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此处,百里安的神情不免有些黯淡起来。

    沧南衣却是失笑道:“作何这般表情,本座若是枯化,于你族而言,不应是件好事吗?”

    百里安抿唇说道:“自身的好事绝非缘起于她人的厄难与不幸。”

    沧南衣道:“你倒是有慧根,只是可惜了。”

    百里安失笑道:“可惜我是一只尸魔?”

    沧南衣垂眸看着手边上安静搁放着的那盏古旧油灯,淡淡一笑,道:“可惜这灯快熄了。”

    她的眼中,却不见任何可惜之意。

    灯因何而熄。

    因灯油见底。

    因油尽灯枯。

    百里安读懂了她话中深意,却仍自疑惑不解。

    因为娘娘说这话时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

    他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绝望的神色。

    虽说圣人看透生死,万物本心平静,无爱,故而不坏。

    这这份平静也并非是看淡生死,坦然接受的那种释怀洒脱。

    她的眼神,给百里安的感觉就是。

    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当真油尽灯枯,行至末路,她仍自闲散得好似局外操棋之人一般,永远都不会输。

    并非释然的平静,而是自信的从容。

    百里安深知眼前这人绝非常人,若是过度去深究推测她的心思想法,只会将自己的精神意识引至深渊之中徒增困扰。

    他索性摒弃心头繁杂。

    既然她让他读书,那他读书给她听便是。

    百里安翻过书籍,问道:“娘娘看至哪一页了。”

    见他如此乖觉,沧南衣淡淡一笑,道:“从头读,亦可。”

    从头读……

    这本书可不薄,她这是打算这一整夜都不睡了吗?

    百里安无奈苦笑,翻过书籍,却见那古旧蓝皮的书籍封面之上,写着几个大字:‘天下卷。’

    观这名字,似乎并非寻常书卷。

    抱着几分认真与好奇,百里安翻开了第一页,轻声念道:

    “天下者,霸下也,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

    百里安念着念着,声音渐小,神情有些为难地看向沧南衣,低声道:“娘娘,此卷似乎是昆仑秘法……”

    而且字里行间,极其玄妙。

    初见‘天下卷’这个名字时,百里安就觉耳熟,在念这其中内容,虽说这内容是百里安第一次读,可其中玄而又玄的无上奥妙之意,却是让百里安陡然回想起了这个‘天下卷’究竟是何来历。

    借着前世那零星的记忆,这‘天下卷’又名‘霸下卷’,是为昆仑不外传的神兽一族的秘法之一。

    凡读此卷,悟其神通者,可神念化此神兽宝术神通,妙用道法无穷。

    更神奇的是,这‘天下卷’是世间极其罕见独特的,即为精神秘籍,又是锻体武学秘技。

    而在昆仑藏库之中,除了这‘天下卷’,还有‘白泽篇’,‘麒麟篇’,‘凤凰卷’,“青龙卷”,“混沌篇”等种种上古奇书秘传。

    沧南衣乃是妖仙之祖,这天下祥瑞神兽,曾统一臣服归于她之御下。

    那些强大而古老的圣灵,在枯化之后,沧南衣便会以灵魂入死境,一一将这些古老圣灵毕生的力量凝化谱写出一本本这样的旷世奇卷来。

    便是上一世身为青帝剑主的他,也只闻其卷之名,未有缘得见真章。

    想不到,如今上山不过一年有余,竟是就有幸观此神书。

    他所览阅的可不仅仅单存的只是一些文字,而是一具具古老庞然的圣然尸骸。

    宣之于口的,是沉重的历史,古老的画冢,悲壮无言的死亡。

    不过念出几行字,百里安颅内便传来阵阵宛若巨锤敲打的痛感,灵台宛若起了雪崩之兆,精神力开始动荡沸腾不安。

    对于百里安的惊愕,沧南衣却是不以为然,道:“是昆仑秘卷,那又如何?”

    还那又如何……

    百里安皱眉道:“既是秘卷,自是不可外传之物,娘娘这般轻易展露于我眼之下,就不怕我尸魔一族念记此卷,来日卷土重来,当为昆仑之大祸也!”

    沧南衣撑着脸颊,低低垂眸,昏黄的烛光落在她清远的眉山间,她瞳若墨玉沉水,静若花开般笑了一下,淡道:“吾若不允,你当如何卷土还有重来之日,吾若应允,你便是卷土重来又有何妨?昆仑秘术而已,你又不是没学过。”

    “本座瞧你鉴字诀,不也用得很是称心如意?”

    沧南衣说话,总是能够噎死个人的。

    百里安放下手中书卷,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目光坦然:“时至今日,我已无法再拜娘娘为师了。”

    鉴字诀授道之恩,已是十分难得,百里安在黄金海的地渊荒劫之中,护她肉身不为外界之力所毁,恩情一来一往,也是抱着付出性命的代价来还此恩情。

    百里安此行目的,只为将臣心脏,对于昆仑山中不外传秘法,未动过多余的想法心思。

    他若继续再将这昆仑不传之秘给学习下去,与昆仑的恩怨岂非纠葛得愈发深了?

    而且,若他没有想错的话,他这里这本‘天下卷’,怕是就连那轻水青玄她们二人,也不曾有幸观读吧?

    沧南衣一眼看穿百里安心里的那点子心思,她淡道:“这话说得,就好似你想拜本座为师,本座就一定会收你似的。”

    百里安不解道:“娘娘为何选择的人,会是我?”

    沧南衣语气非常自然,道:“你既继承了十方城的六道神符,因此你的精神力远胜于常人,这‘天下卷’神性太过霸道,青玄、轻水她们二人经受不住,叫你读来,自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沧南衣忽而抬起眼眸,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淡淡一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本座是想传授于你术法,却又拉不下来脸面,故此以这般委婉迂回之术,来将这些知识灌进你的脑子里?”

    百里安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神鬼难辨的圣人娘娘心中究竟是在作何想法。

    可此时此刻,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透,她此举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用意?

    早年在仙陵城间,百里安就知晓她对他起过收徒的心思,直至后来在天玺剑宗,来到封印小白龙的暗境之地,她亦是亲身而至,授以鉴字诀。

    只是最后在十方城中,他身份暴露在天光大白之下,收徒之事这才不得已无疾而终。

    可百里安不觉得她是一个会因为天道秩序而轻言放弃的性子。

    若她当真不愿意收他为徒,那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定然不会是因为仙尊祝斩视尸魔一族为仙界最不能容忍的心腹大患。

    而是因为对于收徒之事,在她心中本就可有可无。

    若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而惹得昆仑与仙界产生芥蒂麻烦,自是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今夜看来,这位圣人娘娘若是心里头还存着收徒的心思想法,纵然明里不好驳仙尊祝斩的旨意,可她暗地里,还当真是未必将祝斩的旨意放在眼底。

    对于沧南衣的发问,百里安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承认她话中所言,倒是显得他格外自恋,堂堂昆仑神主收徒,竟还要以这种隐晦遮掩的方式,倒贴上赶着似的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

    可如若不承认这话便就是他心中所想,那又未免显得他太过虚伪了些。

    念及此间这左右为难的心绪不宁,百里安暗自苦笑。

    对上这位圣人娘娘,好似再多的心思与算计都全无用武之地。

    百里安知晓,沧南衣并非城府算计之人,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起当初还是敌人的九十九来说,还要来得棘手一些呢。

    既然一切的虚与委蛇都毫无意义,百里安所行直来直往道:“娘娘深夜传唤我至此,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读这秘卷内容给娘娘听?”

    这神兽遗骸圣血所化的秘传,皆是身死之后,由沧南衣一手编撰而成。

    纵然这篇卷内容极其霸道古老,深奥难以悟读,可在这长久数百万年的岁月里,足够一人参详钻研了。

    更莫说这个人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而是圣人神主沧南衣了。

    这篇卷中的内容,她又如何需要借他人之口,宣读入心呢?

    沧南衣面上一笑,她垂下眼眸的时候,眼底的光含得很浅,万般情绪尽在光中皆不见,她嗓音清淡道:

    “本座传你自此,为何就不能只是让你读书?你所担心的采阳补阴之事并不会发生,如今便是让你念个书给本座听,还要这般深究根源,小家伙,你入昆仑这么久,本座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沧南衣嗓音平稳清淡,可言辞之间却是逐渐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味道来。

    百里安却并未被她吓到,他摇首失笑道:“娘娘罚我跪雪,关我入珈蓝洞,在我看来,皆符合娘娘应当可行之事,但若是叫我读这本书,才感觉当真是在纵着我。”

    在前世记忆之中,他记得那年他还是天玺剑主,并未承青帝之玉,六道主宰仍旧还是仙尊祝斩。

    他曾三请昆仑,都未能够请读这昆仑所藏的神兽圣藏之篇。

    如今,却似寻常野史诗集一般毫不起眼地仍在百里安的面前,供他赏读,这如何令人不慌。

    沧南衣不徐不疾道:“小家伙如何就知,本座让你读这‘天下卷’是在纵着你?你修行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难道还不知,这世间里有些书卷,并非你观之于眼,宣之于口,便是能够熟记于心,化为自己的东西。”

    “纵然本座有着九百万年的功力修为,对于这些藏卷,都需日夜耗费精神神识蕴养温习,若有懈怠,这些藏卷的灵韵自失,世间便不会再有这些篇章,所以这些书籍,需本座日夜观读,若是太久不读,纵然是本座,也会忘记这书中的神通术法。”

    “娘娘精通万法奥义……”

    “便是本座精通万法奥义。”沧南衣打断他道:“这悠悠无涯漫长岁月里,吾这三两之心,如何能够将自己的所见所识事事皆记于心?

    圣人亦需温习,有些东西,若是忘记了,便也就不在了。”

    “无所不能的神明圣人,并非无所为而无不能。”

    她抬眸之间,绝美的脸旁间,有烛光摇曳,长睫在脸上落下晃动的阴影有些深远,“正如这世间神明,依靠人间信仰力而留存万世,若信仰不足,世间自然也就已无神灵了。”

    百里安:“……”

    所以,在她这漫长的生涯之中,圣人之所以能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并非源自于她自身的强大,而是因为漫长的学习,从未懈怠的日夜温读,故此才能够长久不败。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一番。

    世间之事,本就不简易。

    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

    她既能有今日这般伟大成就,其背后必然是经历了无数平凡且坚持的细微小事。

    如此说来,这书人人都读得,却非人人都能懂得。

    纵然一书在手,万字真言入心,却也难悟其中真谛,也是惘然。

    自他口中念说出来的是文字,可听入她耳她心的,却是无上妙法神通。

    倒也难怪沧南衣这般从容大方了,此卷,便是流于人世万古岁月,又有多少人能够读来懂来?

    百里安光是言念几行字,精神识海便已动荡不受控制。

    若是想要在一夜之间,将这本‘天下卷’,不入心法,只凭言说之语念出,怕是都足以熬干他所有的精神力。

    倒也难怪,沧南衣要在这种时候宣他入殿了。

    以她如今这般状态,若是日夜观读神卷,怕也是颇为疲倦困苦的。

    有人若是能够撑得住这‘天下卷’的精神意识的侵蚀,从旁读于她听,对于她来说,确实能够轻松不少。

    理清此间关系,百里安心头释然大松,既然仅凭朗诵览读是学不来这‘天下卷’的,倒也不必担心陷入那麻烦之境。

    而观读文字,虽说极其煎熬,他也就权当熬打修行神识精神之力了。

    便拿起放在案上的那本‘天下卷’,低声徐徐念了起来:

    “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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