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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安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碟筷,道:“我觉得重点应该不是这个。”
林征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伸着手在那油汪汪的大肥烧鸡上撕下一根鸡腿,狠狠地往嘴巴里一塞。
他叼着鸡腿脸颊鼓动两下,很快就吐出一根光溜溜的鸡骨头,眼睛瞪得圆圆:“怎么就不是重点了?听说这女魔君可是活过了几千年岁月的,这样的老婆娘纳王夫那还不跟纳小妾一样。
谁知道她手里头养了多少男宠面首,咱们圣上选女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选秀纳妃。
她这倒好,直接玩起了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兄弟我可跟你事同你招呼好,你若真上了那君王的绣榻,做好被采阳补阴的心理准备吧,就你这小身板,必被采得透透的!”
说着,这位小侯爷一边打着激灵,一边用那只油腻腻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自顾自怜道:
“我生得这般俊俏,可得藏严实了,可莫要被那好男色的老婆娘给生生占了去。”
叶书扶额,面上表情很是痛苦。
小侯爷怜惜自己清白的同时,眼珠子溜溜一转,一只手侧在唇边,一副八卦的模样:
“司尘兄,听说当年仙魔大战,这位魔君陛下生生被天上金仙们斩首分尸,头首各自封印在两极阴阳之地。
你说说天上仙人都是怎样仁慈怜香惜玉的好性子,当年作恶多端的混沌之兽被生生打出了原身,仔细一瞧,竟是一个女娇娥。
这些个仙人们都未伤其性命,只是带回孤生殿封印于帝座之下,生生聆听帝语千年,竟是修出了一副仙体,最后还被帝君收为了一殿天妃,小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了。”
眼瞧着林征越扯越远,这份八卦之魂竟是直接烧到了九重天上去,竟然连那仙尊过往韵事都能够款款道来。
百里安抬手正要打断,正在兴头上的林征油手一抬,就将他的手臂给拦下,继续说道:
“你瞧啊,上古凶魔混沌之兽这些仙人们都晓得手下留情,若那女魔君生得好看,又怎会落得一个被人枭首的凄惨下场。
我想这魔君必是生得人神共愤,瞧着便是一张恨不得让人一刀砍了她脑袋的丑脸。”
百里安:“……”
叶书将额头蹦起来的青筋狠狠摁回去,冷声道:“你放心,若魔君真对你有想法,此刻的你就不会躺在这无人问津了。”
林征一怔,摸着脸颊道:“这没道理啊。”
百里安忽然笑道:“小侯爷似乎在就轻避重。”
叶书端起茶杯,又细细品了一口,他性喜茶,只可惜跟着林征委身于战奴营这般岁月,倒也许久未闻茶香了。
每当心事渐起时,他尤爱一边品茶一边思量:“冥龙祸事已了,以司尘公子的心性,想必不会继续在魔界蹉跎。”
叶书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此刻他与林征还能留下这条性命,全因百里安与魔君的这层关系。
但于此同时,他亦是明白,百里安并不是甘心成为女子王夫的人,他说这话的意思很简单。
君若有意离境,吾力虽然微薄,却也愿为君一搏。
百里安神色一动,目光不动声色,道:“林小侯爷。”
林征眨眼:“有何吩咐?”
“小厨房还煨着一盅芋头排骨汤,能否请你去看看火。”
百里安言语坦然直接,明显的支开意思没有刻意隐藏。
林征自然懂的,看看叶书,又看看百里安,也没有打算要听墙角的意思。
他打着哈欠道:“芋头排骨汤啊,倒是许久未喝了,也不晓得有没有我阿娘煲的好喝,我去瞧瞧看。”
待到林征离开后,叶书重新沏了一壶茶,为百里安倒满一杯。
不等他先行开口,叶书便从腰间摸出一颗幽蓝色的珠子,放在百里安的手边上。
那颗珠子百里安并不陌生,正是冥龙心口所生的那枚龙珠!
百里安指尖触碰到了珠子的凉,错愕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书笑道:“这是我的意思。”
百里安摇了摇首:“你与林小侯爷卧薪尝胆数十年载,为的便是这颗龙珠。”
叶书道:“那是他的目的,而我的目的,公子已经为我达成心愿了。”
百里安道:“我对这颗龙珠不感兴趣。”
叶书看了他半晌,复而再次笑道:“公子若是担心我不好向林征交差,大可不必,虽说我亦是希望侯府能够在他手中兴旺崛起,但仅凭一枚龙珠,并不足以改变不了当今大势的,倒不如说,这枚龙珠反而极有可能毁了林征。”
百里安明白他的意思,这枚龙珠于林征的作用似乎并非他心中所想那般。
生于龙心处的龙珠对林征的气息格外敏感,悄无声息间,总是能够偶尔窃取林征身上的气机与生气,从而壮大自己。
若是这枚龙珠在林征身上藏得久了,保不齐十年百年后,这枚珠子便会再生灵智。
起了吞噬之意,将与林征融为一体,也不知会活化成一只怎样的怪物。
林征不清楚的隐患,叶书却是清清楚楚。
百里安摸着那枚龙珠在掌心里滚了滚,心道这冥龙的龙魂与龙珠都落在了他的手中也不知这是一场怎样的缘分。
他笑着说道:“我忽然发现,林征尽干一些捡芝麻丢西瓜的傻事。”
叶书拈来杯中飘浮了一缕茶叶,放入口中细细嚼了。
苦香的气意自唇齿间散开,他自信一笑,道:“他有我在,此生自不会输。”
小厨房的排骨汤正噗噗熬得正滚,林征还没踏进厨房的门就嗅着了那股子鲜香细腻的味道。
他本也不是什么贪食之人,只不过贵家出身的小侯爷一嗅这味道便知这排骨汤熬得极有水准,一下子勾出了他浓浓地食欲。
他倒是没有想到百里安年纪轻轻不仅本事了得,竟然还有一手如此好的厨艺。
林征一时感叹你女魔君倒是好眼光,挑夫婿的本领当真是一绝,一边迫不及待地走近小厨房准备去寻一个小碗盛汤来喂一喂自己的五脏庙。
不曾想,进去之后才发现小厨房里竟还有一人,正站在灶前一碗一碗盛着排骨汤在那喝得利索。
好家伙!
林征这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心说这偌大的魔界王宫竟然还有如此明目张胆的偷腥贼。
熬给他的一盅好汤他还没尝着味儿呢,竟然一下子就给人喝掉了大半。
他一拍大腿,中气十足地怒吼一声:“好你个胆儿的拾漏毛儿,偷东西居然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看小爷不撕烂你那……”
站在灶前的女子转头淡淡望来,眸如墨玉,光洁皙白的额头之心勾蕊着一道纤细红痕,妖娆之余又自生威仪,好一个妖颜祸世的绝色美人。
林征张大的嘴巴顿时一句狠话也放不出来了,他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好生失魂了一阵子。
心道这是谁家生出的女魔,养得这般水灵好看,得亏如今的魔君是个好男色的老婆娘。
如若不然,这样一个祸国级别的妖物,怕是多半都要被收进君王卧榻中去糟蹋的。
林征看呆了许久,又看了看那盅快要见底的排骨汤,不由有些心疼同情。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魔界最奢靡,最富贵的王宫之地,竟然还有女魔婢子混到了需要偷食来填饱肚子的悲催地步。
想来也是了,他这宫殿偏冷得很,一般有出息的女魔断不会来此偷东西吃。
真是可怜得紧……
林征念及此处,不由深表同情,他搓了搓双手,步伐放缓,面上那股子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蛮狠劲儿收敛了起来。
他心疼美人,所以将声音压得极为轻缓低柔,笑道:“姑娘可是饿了,这汤还未关火呢,正烫得紧,你慢些喝,不会有人同你抢的。”
林小侯爷那张生得端正风流的脸本来就是很容易吸引异性,蛮狠起来时就像是一头未驯化的野狼。
再放低的姿态温声言语后,反而会叫人更加怦然心动。
只可惜,她却是不吃这一套的。
只听得那妖里妖气的女子冷冷一笑,道:“朕倒要瞧瞧,在这冥洲王城里,何人敢来抢朕的东西。”
“朕?”林征一下子没能琢磨过味儿来。
好巧不巧,这时一名掌印女官脚步匆匆而来,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朝着女子行了一个大礼:
“魔君陛下,您怎会来此偏冷之地,葬心大人到处在寻您,幽牢来报,少君弥路重病垂危,请求释放,还望陛下能够定夺。”
魔君陛下!
林征好像整个人被一棍子打懵了似的,正搓得起劲儿的两只爪子狠狠一抖,手指头都差点弄折了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灶台前偷喝排骨汤的妖气女子,一句过嘴不过心的要命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就是准备霸王硬上弓我家司尘兄弟的魔君老婆娘!”
正急心于少君之事的女官眼皮子狠狠一跳,差点一口魂魄就此吐了出去!
她现在简直没眼去看魔君陛下此刻的脸了。
老婆娘?!
这混账狗崽子是在说谁?
滚烫的噗噗声渐小了,罐子里的排骨汤几乎快要被熬干了去。
女魔君将罐子里最后两块排骨肉给挑入碗中,慢条斯理姿态优雅地给吃了,面上倒是不见丝毫被诋毁侮辱的怒意。
她极有耐心地将那一罐子汤吃得干干净净,然后随手将碗筷扔给女官。
女官忙诚惶诚恐地接住,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句。
只听得魔君陛下明显含着笑音的语调悠悠响起:“霸王硬上弓?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征哪里能够想到自己醒来随便逛一个小厨房,就能碰到这样一个天杀的大祸害。
此时即便是悔青了肠子都没有用了。
谁又能够想得到,堂堂一界至君,居然会跟一盅排骨汤这般过意不去。
亏他方才还在叹息感慨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林征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您能不能就当我方才放了个屁。”
女魔君面上笑容说收就收,那张妖里妖气的脸如同冷刀裁刻出来似的,声音极冷:“身处王宫,出言不讳,是为不尊君主,心无敬意,如此就送去净室房去去躁气养养性子好了。”
侯府出身的林征一听净室房三字,头皮就麻了大片?
他正要说话,便听见那祸水似的魔君淡淡吐言:“带下去吧,一个腌臜货色就莫要摆放在这碍眼了。”
那名女官即刻授意,也不见如何出手的,林征便是后颈一麻,整个人雷劈一般抽搐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女魔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开之际,一只脚就踩在了他方才那只吃鸡腿的右手上,碾得林征惨叫连连:
“娘的!小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小心眼的臭婆娘,不就是你看中的小相公为我熬了一盅汤,做了一场饭吗?至于嫉恨成这副模样吗!你敢绝了小爷的子孙后代,小爷跟你没完!”
女官越听越心惊。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修士,当真是什么浑话都敢说,她简直不敢再继续往下听。
她怕被魔君陛下灭口,十分利索地抽了一块灶台上的抹布塞林征口里,将他堵老实了,往肩一抗,利利索索地就授命朝着净室房方向飞奔而去。
……
……
弥路在牢狱中自残重病,一番狠心之下,倒也借此机会解了禁困。
逐月台,夜色大好,二河葬心特举茶会,为弥路少君接风洗尘。
蜀辞、宁非烟、孔雀明王,但凡是魔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各坐一席,品茶食果,沐浴夜风。
众人虽然心知葬心举办茶会的目的何在,但对于弥路少君那自残的血腥行为大感不解。
他一人好生生地关在幽牢之中,虽说暂失自有,但他好歹也是魔君陛下的兄长至亲,纵然犯了大错,也不至于用刑折磨。
在幽牢关上几日,待魔君气消想必也就放了出来。
怎的好端端地想不开,将自己脑子给抠开来了,血涂于墙,写满“贱人!”二字。
真是不知何人竟然能深得少君殿下这般痛恨,竟是逼到了歇斯底里地程度。
宁非烟一脸惬意地给自己泡了一盏花茶,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葬心大人这场茶会办得可真是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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