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釐揆在今天就要走了,那搭在赤方氏门口的羊皮摊子也收了起来,大人的旅途还要继续,不能过长时间的停留,但这几日以来,釐揆在赤方氏过得还算开心。
虽然穷,但富有活力。
“希望我下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能买得起南海的珊瑚!”
釐揆带起大包小包,和赤方氏的人们打招呼,妘载也在送别队伍里,而釐揆似乎想到了什么,招呼了一下妘载。
他蹲下来,和妘载悄悄道:“我三十年前去往西王母氏的时候,听说过更西边的荒世有很好的白牛,可惜搞不到,我当初想要花大价钱买,可惜那边不仅不卖我,还骂我想吃屎,反正就是这么个消息。”
妘载无奈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釐揆则是咧嘴笑道:“等到你以后厉害了,倒是可以试一试去长留之外的荒世,到时候啊.....苟富贵,勿相忘也。”
“有好货一定要介绍给我啊。”
妘载当场就是一愣,一口老槽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喷出来。
你是上古陈涉吗!
话说这个时期的西大荒...大荒西经以及西山经之中.....
你这混蛋,说的怕不是那长得和山一样大的,水牛模样的桓山山神吧!
桓山山神形如巨牛,有双首八足,尾如马,鸣声如奏薄膜之乐,他出现在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会发生大战争。
“还有,小心南边。”
釐揆准备走了,临走前给了妘载一个忠告,同时,大羿走了出来,笑道:“西大荒的牛可不好弄,再说了,与中原,与南方的牛是不同的。”
釐揆笑了两声:“看来你要在赤方氏多待一段时间了。”
大羿也是笑:“是啊,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好,我在天下游荡了这么久,回到中原也待不长久,如此算来,我自二十时行走天下,至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也是该暂时安顿一下了。”
釐揆和升(大羿)道别,昂首阔步向远方而去,下一次再见至少是十年之后,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有的人生来就注定要踏足于漫长的旅途之中。
釐揆走南闯北,到过长留山,停过轩辕丘,看过那不周负子,东曾睡于汤谷,西曾追于虞渊,也去过乌氏国,也下过四海,也走过北狄,山海之中,何处没有大人之国的足迹?
看过多少春去秋来,花开花谢?
看过多少世事流转,日升月落?
尔来通天建木八万岁!
咚——!
釐揆的脚步忽然止住了。
他的眼睛瞪着,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妘载他们目送远行,此时正在转身,准备前往耕地。
大羿的背影映入釐揆的眼中。
他看着这个背影,那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
难怪一直觉得他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什么中原的老人啊!
釐揆倒吸了一口气,尘封了三十余年的记忆缓缓打开!
“羿?!”
釐揆愣了很久,看到那黑白相间的发丝,看到那苍老的背影不复昔年的雄壮!
大羿啊!你曾经上射九日,拯救过山海人间!
“我的苍天.....你.....你这真是....老了啊!”
这世上谁人能不老?
我还记得你当年那副英雄的模样,修蛇聚集山野众部以为民害,吞噬四野生灵,当年你受命于天帝,入洞庭灭四部氏,断修蛇于大水之中。
八百里洞庭,曾有壮年英雄!
而他们,曾经遇于洞庭!
“一晃,三十余年了,你是容颜已改、韶华不再。”
釐揆心中五味杂陈,好歹当年的大羿也是那般英姿勃发,但如今看到他这副老态,实在是于心不忍,英雄迟暮,岁月不归。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堂堂人雄,也敌不过岁月蹉跎。
生死不过过眼云烟,到头来连人雄也不能敌过时间。
“十年啊,十年之后,你还活着吗?”
“一定要活着啊,小子!”
大人国人寿有三百!
巨人的寿命普遍漫长,如龙伯国是最为夸张的,有一万八千岁!
釐揆喃喃自语,他站的很高,看到妘载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有彻底离开,于是努力站起来,挥了挥手。
釐揆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妘载....载,哈哈,少年有德!”
釐揆抓了抓头:“赤方氏的歌怎么唱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矣!岁岁年年,人不同兮!”
“《昌岁》!这真是一首好歌啊!”
“南方,赤方,载于山海,始出昌岁!”
————
大羿在赤方氏安顿了下来,妘载让妘梁专门给他量身打造了一个棚屋,而在这过程中,因为大部分木工活计是身强力壮的大羿自己完成的,这让妘梁很不好意思。
而大羿则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并且鼓励他。
“你们以后也会强壮起来的。”
在大羿安顿好之后,和妘载谈论到部族图腾碎裂的事情。
“不知道战败的氏族,怎么样才能让图腾....让图腾尽快的重现生机?”
妘载真心求教:“您曾经在中原游历过,也在八方九野驻足过,您一定看过很多战败的氏族。”
大羿笑了笑:“载啊!你忘记了我急切的问你,问你江河水道如何疏通,你给我的答复吗?”
妘载一愣,随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没有捷径。
老巫的传承也是这么说的,只有部族强大了,死去的火种与枯萎的树种才会顺从天地之生的力量重新活过来,死去的火种,不能在部族弱小的时候被复活。
所以,对于很多部族来说,这是一个死循环,在危机四伏的山海时代,战败的,失去了大量高端战斗力的中小型部族,面对无穷无尽的群山万兽,几乎没有自保的实力。
最后只能是削弱,削弱,不断的被削弱,至最后,再也无法站起来。
唯有大型部族才能在短时间内振作,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也不可能再回到曾经的地位了。
夜幕星河落下,天地风气流转。
仲春,不知不觉已近尾声。
“春分。”
妘载开始制作二十四节气历,而今日,天亦有雨。
三袋特殊的盐巴,还没有进行观测,妘载摸索了一下,发现这些盐巴会受到自己神化的影响产生活跃现象,而更多的试验,因为近来天气又开始下雨,而暂时耽搁了。
耕地中,赤方氏的战士们穿戴起了蓑衣与斗笠,而在远处,开垦了一片充满水的新田,有部分的稻苗开始栽种在水田之中,这是插秧。
耕地边上的田垄上,小金乌也顶着一个小小的,妘梁给它编的斗笠,叽叽喳喳的从田垄上跑过去。
而大羿,则很荣幸的,成为了负责养鸡的人。
不仅仅是大羿主动请缨,也有养鸡的妘狸被派去耕地的缘故。
原本养鸡是妘榆和老族长负责的,但是他们两个跑出去找盐土至今没有回来,山野很大,妘载显得有些担心。
妘狸是代管,但现在,这个活交给暂时居住在赤方氏的大羿了。
因为妘载觉得大羿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应该是会好好照顾家禽的,对此还特别交代了两句。
“那个...那个小鸡真不能吃....配种的。”
大羿:“......”
虽然并不明白妘载口中所谓的小鸡炖蘑菇究竟要怎么做,但想来应该很好吃。
大羿在赤方的化名是“升”。
小金乌跟着原鸡群,扭着屁股,而大羿在边上走着,如同一个人形的高山,带着大型斗笠披着大型的蓑衣。
大雨降在水田之中,小登涉露出半个脑袋,咕嘟嘟的吐着泡。
狗子巡逻,豚子在吃食。
刻刀落在木简上,大羿的腰间被蓑衣遮盖的地方,挂满了这种竹简。
他负责饲养这帮烛禽已经有五日了。
“帝陶唐六十六年,仲春之尾,第三旬,十日。”
“季春将至,载谓之‘春分’,旧历新历,不同。”
“升受命于载,乃育烛禽之事,畜烛禽者八,七大而一小。”
“每至天旦,日初出,出东世,照于南丘,落于祖陵,将禾稻之下土,入芸芋之深泥,亦蔓于田野,光所至处,金芒延之,咕子则鸣,先鸣,后有七禽和鸣。”
禾稻,小青菜,芋头,韭菜....所属的地田不同,而芋头,是赤方氏所找到的,也是目前所开垦的,最大的作物田。
“十日,中雨,咕子顶斗笠,随七禽巡于诸田,昂首阔步,威风八方,啄虫而食,七禽止则止,七禽行则行,一步一动,一步一定.....”
大羿抬起头,忽然脚边上,咕子跑过来,看到大羿踩踏的脚下面,有一只已经被踩烂了一半身子的肥虫子,它使劲的啄,使劲的拉,直到大羿松开脚,那只肥虫才被咕子啄去,随后趾高气昂的叼在嘴里,倒也不吃,只是四下炫耀起来。
大羿看了半天,刻道:
“行至田垄中,不慎踩肥虫,咕子啄之,以笑七禽....”
他又抬头,几个禽鸟收着翅膀,在田垄上不断勾着头到处晃动,咕咕咕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田垄两侧,传的很清晰。
烟雨朦胧,使得天地有些模糊,三山四野的战士,以及赤方氏的战士,都在躬耕。
安定祥和,大羿忽然愣了一下,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景色了。
“亦远方,野有见花.....”
他失笑,摸了摸自己的白发,在这枚已经要写完的木简上,刻下暂时的结束语。
“山居岁月,光阴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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