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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但“苦竹庵”似乎还笼罩在暗夜的恐怖中。
甘棠忽地沉声道:“小师父,有朝一日在下找白袍怪人结帐时,第一件事便卸下他的手臂。”
妙龄女尼全身一颤,战栗地道:“我佛慈悲,施主千万不可如此,佛家重因果,贫尼只是了前因而已,这手臂是贫尼自己卸下的!”
甘棠既骇且诧地道:“为什么?”
“因果已了,诸般成空,施主不必问了!”
甘棠有些牙痒痒的,但又无可奈何,只好付之一声苦笑,从怀中掏出碧玉小瓶,倒了两粒“万应丹”,递了过去,道:“小师父,这是本门灵丹,一粒内服,一粒外敷。”
“这……”
“你我二度相逢,也算是缘,小师父勿却!”
“如此贫尼拜领了!”
说完,伸出羊脂白玉般的柔臂,接了过去。
甘棠望着对方苍白的粉腮,感慨万千,他的心版上同时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美若天仙的香车丽人,另一个是幽寂孤凄的独臂女尼。
心头,禁不住那莫名的怅惘之情,又是一声长叹出口。
到现在,他连她的出身来历完全漠然,但却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施主叹息什么?”
“白云苍狗,叹世事之无常!”
“世事本皆空,施主何必自苦。”
“在下请教法号?”
“贫尼弃尘!”
“在下永远记住这名号……”
“弃尘”女尼面色微变,颤声道:“施主可以请便了!”
甘棠诚恳地道:“在下可有效劳之处?”
“不敢当,贫尼自会料理!”
“如此在下告辞!”
“恕贫尼不送!”
甘棠转身步出庵门,迎着朝阳吐了一口长气。
白袍怪人碰上了,但却一无所获,谜,仍然是谜,对方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想起来余悸犹存。
现在,他必须找一个隐僻处所,配合药力行功。
眼前全是茂密的竹林,绵亘无涯。
甘棠分枝拂叶走向竹林深处,拣了一个荫蔽所在,坐下开始行功,接受第二次的磨练。
这一次耗时较短,仅两个时辰,便打通了第二个“偏穴”和第一次一样。如果再来一次,便算完成“武功篇”第八段“功力再生”,完成了这一段与敌交手,真力不虞匾乏,随灭随生,当初“天绝门”祖师完成八段之后,创立“天绝门”,以后数代,没有修到七段的,甘棠可算是继开派祖师之后的佼佼者。
日正当中,阳光从叶隙林消泻落,阴暗的竹林顿然开朗,同时也照亮了林底一弯粼粼的溪流。
甘棠临流一照。满面尽是斑斑的血痕,那张人皮面具是不能再用的了,当下,把面具撕了下来摺叠好,净了面,取出了另一副戴上,溪水中映出一个白面无髭的清矍面庞,看上去在三十岁之间。
他笑了笑,很满意这面具。
这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薄如蝉翼,柔若无物,紧紧附贴在脸上,脸部的表情竟然不受限制,毫无呆滞之感。
就在此刻——
一阵烟硝之味扑鼻而至,抬头一看,林隙间可见冲空的浓烟,接着是劈劈啪啦的爆裂声和墙倒屋塌的哗啦声。
声音的来源正是“苦竹庵”的位置。
甘棠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莫非“弃尘”女尼举火自焚?
心念动处,疾逾电闪的穿出竹林。
“呀!”
一点不错,一座大好庵堂,现在已成了一片火海。
蓦地——
他发现火场之外,人影幢幢,全是劲装打扮,正自指点谈论。
甘棠功力已达上乘之境,虽远隔十丈,语声仍清晰入耳。
只听一个声音道:“可惜了一个绝色佳人!”
另一个道:“这种死心眼女人,天下难找,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来当尼姑!”
“谋杀!”
甘棠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扑向现场。
火势炽烈,入目一片猩红,就是铁也烧熔了,何况是人。
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出了家已属不幸,复遭屠庵断臂的惨祸,现在,竟然葬身火窟,化为灰烬,天下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甘棠五内皆裂,杀机如焚,晃身到了一个看似为首的老者旁,寒声道:“报上姓名来历!”
那老者陡吃一惊,转身望去,一个中年文士站在身前,双目尽是骇人光芒,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粗声暴气地道:“朋友哪来的?”
甘棠厉声道:“我要你报上姓名来历!”
那老者阴恻测地一笑道:“朋友好大的口气……”
“报名!”
“你算什么东西?”
“要你报名!”
“朋友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喊嚷,周近十几个黑衣汉子,齐涌了过来。
甘棠激动得浑身直抖。
那老者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两名劲装汉子伸手便抓。
“找死!”
冷喝声中,惨号随起,两个劲装汉子似断线风筝般飞泻入熊熊烈焰之中。
所有在场的人,全被这一手惊得亡魂尽冒,面如土色。
甘棠抖手之间,把两名大汉抛入火场,连看都不看一眼,瞪视着那老者道:“说!”
那老者连退了三四步,战栗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你不配问,回答本人的话!”
老者猛一弹身,朝侧方竹林射去……
甘棠急怒攻心,双目尽赤,大喝一声:“留下命来!”
举掌凌空挥去。
“哇!”
那老者弹在半空的身形,如殒星下泻,仆地而亡。
其余十几个劲装汉子,一个个脚瘫手软,木立原地,不能动弹。
甘棠一把抓住其中之一,道:“你说,什么来路?”
那大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甘棠钢牙一咬,振腕一抛。
惨号凌空,又一个被抛入火窟。
甘棠手指近身的一个,粟声道:“你说?”
那汉子筛糠似地抖个不住,结结巴巴地道:“青……龙堡!”
“什么,青龙堡?”
“是……是……的!”
“焚庵的目的何在?”
“这……不关小的们……事!”
“奉何人之命?”
“少……堡主。”
“好哇!”
甘棠业已恨到极处,双掌猛挥……
惨叫粟耳,人影斜飞,这一挥手之间,地上横尸六具。
“住手!”
暴喝声中,一个锦衣少年奔到近前。
甘棠戟指对方道:“卫武雄,你焚庵的目的是什么?”
这锦衣少年,正是“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
卫武雄全身一颤,栗声道:“阁下是谁?”
“这你管不着。快说,为什么要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小子,那‘弃尘’女尼……”
卫武雄面色大寒,咬牙切齿地道:“原来那贱人是因为阁下才拒绝本少堡主,哼!”
甘棠肺都几乎气炸,杀气腾腾地道:“你是所谋不遂而杀人放火?”
“不错,这种贱人死有余辜!”
“她……业已葬身火窟了?”
“你也别想活下去,来得正好!”
随着喝话之声,举掌向甘棠当胸劈去,这一击,挟以毕生功力而发,势道相当惊人,可惜,他碰到的人功力太高了。
一声闷哼,右手腕脉已被甘棠扣住。
甘棠目射恐怖杀光,片言不发,直盯在卫武雄面上。
卫武雄可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有这高的身手,登时惊魂出窍汗珠滚滚而落,一张俊面,已成了死灰之色。
场面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甘棠一字一句地道:“卫武雄,本人要把你生撕活裂!”
单凭这句话,就足以使人魂飞胆裂。
死剩的七八个“青龙堡”属下,一个个如泥塑木雕,不知道逃避,也不知道出手。
卫武雄魂出了窍,采呼道:“你们……出手!”
七八个壮汉,如梦乍醒,抽刀拔剑,一涌而前。
甘棠单掌一扣,剑飞人倒,又栽了四个,其余的三个弃下兵刃,如飞逃去。
卫武雄咬紧牙关,颤声道:“阁下该留个名。”
甘棠业已怒愤如狂,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手一紧,道:“纳命!”
就在此刻——
一条灰影飞飘而至。
甘棠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你——没有死?”
惊喜、激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疑为已葬身火海的断臂女尼“弃尘”。
“弃尘”没有遭害,的确大大出乎甘棠意料之外,这种惊呼,是冲口而出的,话出口才发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一方面对方是出家之人,再一方面自己又已改变了另一副容貌。
“弃尘”大是愕然,呆了一呆之后,激奇地道:“施主如何称呼?”
甘棠心念一转,道:“过路之人,一时不平出手,没有留名的必要!”
“弃尘”垂眉道:“施主放了他吧!”
“放了他?”
“我佛慈悲为怀,出家人不种恶因!”
“可是小师太可明白这批人的居心?”
“阿弥陀佛,贫尼算历了一劫。”
甘棠一咬牙道:“在下可不是出家人,这等人岂能容地活在世间!”
卫武雄被甘棠紧紧扣住,如待宰羔羊,竟用乞怜的目光望着“弃尘”。
“弃尘”单掌作了一个问讯之式,然后以茫然目光注视着甘棠道:“施主,他只是个可怜的替身……”
甘棠一震道:“替身,他不是‘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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