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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友情甚至到了可供驱使的地步,但从来也到不了无私的程度。她们总是给我们出些怎样捞钱的点子。只要她们能借此赚到一些衣衫和首饰,能经常乘着我们的车子出去逛逛,能坐在我们的包厢里看戏,我们即使有十几个情人也不关她们的事。她们拿去了我们前一天用过的花束,借用我们的开司米披肩。即使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她们也要求我们双倍的谢礼,否则她们是不会为我们效劳的。那天晚上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普律当丝给我拿来了六千法郎,这是我请她到公爵那里替我要来的。她向我借去了五百法郎,这笔钱她是永远不会还我的,要么还我几顶用不着她们破费一个子儿的帽子。
“因此我们,或者不如说我,只能够有一种幸福,这就是找一个地位高的男人。像我这样一个多愁善感、日夜受病痛折磨的苦命人,唯一的幸福也就是找到一个因其超脱而不来过问我的生活的男人,他能成为一个重感情轻肉欲的情人。我过去找到过这个人,就是公爵,但公爵年事已高,既不能保护我又不能安慰我。我原以为能够接受他给我安排的生活,但是你叫我怎么办呢?我真厌烦死了。假如一个人注定要受煎熬而死,跳到大火中去烧死和用煤气来毒死不都是一个样吗!
“那时候,我遇到了你,你年轻、热情、快乐,我想使你成为我在表面热闹实际寂寞的生活中寻找的人。我在你身上所爱的,不是现在的人,而是以后应该变成的人。你不接受这个角色,认为这个角色对你不适合而拒不接受,那么你也不过是一个一般的情人;你就像别人一样付钱给我吧,别再谈这些事了。”
说过这段长长的表白后,玛格丽特很疲乏,她靠在沙发椅背上,为了忍住一阵因虚弱而引起的阵咳,她把手绢按在嘴唇上,甚至把眼睛都蒙上了。
“原谅我,原谅我,”我喃喃地说,“一切我自己也已经明白了,但是我愿意听你把这些说出来,我最最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们只要记住一件事,把其余的丢在脑后吧;那就是我们永不分离,我们年纪还很轻,我们相亲相爱。
“玛格丽特,随便你把我怎样都行,我是你的奴隶,你的狗;但是看在上天的份上,把我写给你的信撕掉吧,明天别让我走,否则我要死的。”
玛格丽特把我给她的信从她衣服的胸口里取出来,还给了我,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对我说:“看,我把信给你带来了。”
我撕掉了信,含着眼泪吻着她向我伸过来的手。
这时候普律当丝又来了。
“您说,普律当丝,您知道他要求我什么事?”玛格丽特说。
“他要求您原谅。”
“正是这样。”
“您原谅了吗?”
“当然罗,但是他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和我们一起吃夜宵。”
“您同意了吗?”
“您看呢?”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孩子,都很幼稚,但是我现在肚子已经很饿了,你们早一点讲好,我们就可以早一点吃夜宵。”
“走吧,”玛格丽特说,“我们三个人一齐坐我的车子去好啦。”“喂!”她转身对我说,“纳尼娜就要睡觉了,您拿了我的钥匙去开门,注意别再把它丢了。”
我紧紧地拥抱着玛格丽特,差一点把她给闷死。
这时候约瑟夫进来了。
“先生,”他自鸣得意地说,“行李捆好了。”
“全捆好了吗?”
“是的,先生。”
“那么,打开吧,我不走了。”
十六
阿尔芒接下去对我说:“我本来可以把我们结合的起因简单扼要地讲给您听,但是我想让您知道是通过了哪些事件、经历了哪些曲折,我才会对玛格丽特百依百顺,玛格丽特才会把我当作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侣。”
就在她来找我的那个晚上的第二天,我把《玛侬·莱斯科》送给了她。
从此以后,因为我不能改变我情妇的生活,就改变我自己的生活。首先我不让脑子有时间来考虑我刚才接受的角色,因为一想到这件事,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十分难受。过去我的生活一直是安静清闲的,现在突然变得杂乱无章了。别以为一个不贪图钱财的妓女的爱情,花不了您多少钱。她有千百种嗜好:花束、包厢、夜宵、郊游,这些要求对一个情妇是永远不能拒绝的,而又都是很费钱的。
我对您说过了,我是没有财产的。我父亲过去和现在都是C城的总税务官,他为人正直,名声极好,因此他借到了担任这个职位所必需的保证金。这个职务给他每年带来四万法郎的收入,十年做下来,他已偿还了保证金,并且还替我妹妹攒下了嫁妆。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我母亲去世后留下六千法郎的年金,他在谋到他所企求的职务那天就把这笔年金平分给我和我妹妹了。后来在我二十一岁那年,父亲又在我那笔小小的收入上增加了一笔每年五千法郎的津贴费,我就有了八千法郎一年。他对我说,如果在这笔年金收入之外,我还愿意在司法界或者医务界里找一个工作的话,那么我在巴黎的日子就可以过得很舒服。因此我来到了巴黎,攻读法律,得到了律师的资格,就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我把文凭放在口袋里,让自己稍许过几天巴黎那种懒散的生活。我非常省吃俭用,可是全年的收入只够我八个月的花费。夏天四个月我在父亲家里过,这样合起来就等于有一万两千法郎的年金收入,还赢得了一个孝顺儿子的美誉,而且我一个铜子的债也不欠。
这就是我认识玛格丽特时候的景况。
您知道我的日常开销自然而然地增加了,玛格丽特是非常任性的。有些女人把她们的生活寄托在各种各样的娱乐上面,而且根本不把这些娱乐看作是什么了不起的花费。玛格丽特就是这样的女人。结果,为了尽可能跟我在一起多呆些时间,她往往上午就写信约我一起吃晚饭,并不是到她家里,而是到巴黎或者郊外的饭店。我去接她,再一起吃饭,一起看戏,还经常一起吃夜宵,我每天晚上要花上四五个路易,这样我每月就要有二千五百到三千法郎的开销,一年的收入在三个半月内就花光了,我必须借款,要不然就得离开玛格丽特。
可是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这后一种可能性。
请原谅我把这么许多琐碎的细节都讲给您听,可是您下面就会看到这些琐事和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关系。我讲给您听的是一个真实而简单的故事,我就让这个故事保持它朴实无华的细节和它简单明了的发展过程。
因此我懂得了,由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忘掉我的情妇,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来应付我为她而增加的花费。而且,这个爱情已使我神魂颠倒,只要我离开玛格丽特,我就度日如年,我感到需要投身于某种情欲来消磨这些时间,要让日子过得异常迅速来使我忘却时间的流逝。
我开始在我的小小的本金中挪用了五六千法郎,我开始赌钱了。自从赌场被取缔以后,人们到处都可以赌钱。从前人们一走进弗拉斯卡第赌场,就有发财的机会。大家赌现钱,输家可以自我安慰地说他们也有赢的机会;而现在呢,除了在俱乐部里,输赢还比较认真以外,换了在别的地方,如果赢到一大笔钱,几乎肯定是拿不到的。原因很容易理解。
赌钱的人,总是那些开支浩大又没有足够的钱维持他们所过的生活的年轻人;他们赌钱的结果必然是这样的:如果他们赢了,那么输家就替那些先生的车马和情妇付钱,这是很难堪的。于是债台高筑,赌桌绿台布周围建立起来的友谊在争吵中宣告破裂,荣誉和生命总要受到些损伤;如果您是一个诚实的人,那么您就会被一些更加诚实的年轻人搞得不名一文,这些年轻人没有别的错误,只不过是少了二十万利弗尔的年金收入。
至于那些在赌钱时做手脚的人,我也不必跟您多说了,他们总有一天会混不下去,迟早会得到惩罚。
我投身到这个紧张、混乱和激烈的生活中去了,这种生活我过去连想想都觉得害怕,现在却成了我对玛格丽特爱情的不可缺少的补充,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哪天夜晚我不去昂坦街,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话,我是睡不着的。我妒火中烧,无法入睡,我的思想和血液如同在燃烧一般,而赌博可以暂时转移我心中燃烧着的激情,把它引向另一种热情,我不由自主地投身到里面去了,一直赌到我应该去会我情妇的时间为止。因此,从这里我就看到了我爱情的强烈,不管是赢是输,我都毫不留恋地离开赌桌,并为那些仍旧留在那里的人感到惋惜,他们是不会像我一样在离开赌桌的时候带着幸福的感觉的。
对大部分人来说,赌博是一种需要,对我来说却是一服药剂。
如果我不爱玛格丽特,我也不会去赌博。
因此,在赌钱的过程中,我能相当冷静,我只输我付得出的钱,我只赢我输得起的钱。
而且,我赌运很好。我没有欠债,但花费却要比我没有赌钱以前多三倍。这样的生活可以让我毫无困难地满足玛格丽特成千种的任性要求,但要维持这种生活却是不容易的。就她来说,她一直跟以前一样地爱我,甚至比以前更爱我了。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开始的时候她只在半夜十二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之间接待我,接着她允许我可以经常进入她的包厢,后来她有时还来跟我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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