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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季分明,早春樱花开过,一瞬便是人间六月天。
点翠的小弟弟便与这六月里,降生到这人世间。
归三老爷为其起名为归书怀。
“这怀哥儿天庭饱满,浓眉大眼的,竟似极了你舅舅家的昭哥儿。”归老夫人又得孙儿,乐得合不拢嘴。
她口中的昭哥儿是武将岳家排行最末的一位少爷,归老夫人曾经抱过他,今日瞧着自己的小重孙,长相竟颇似了自己这一脉呢。
这怀哥儿的天庭确实饱满,但将将出身的婴孩儿哪里看得出浓眉大眼来,邬氏心里暗笑,嘴上却道:“这样瞧着,确是与婆婆较为相像呢。”
“你瞧这孩子天仓隆起,按之坚硬,这恰恰正是将军骨相!”老夫人越瞧越奇,这等将军骨可是昭哥儿也没有的,有这将军骨的她记忆里恰是自己那位曾纵横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祖父。
但观归家一脉,大多相貌温文儒雅,邬家那边呢亦是个个都些肤白精致相貌的,否则也出不了京城第一美男子邬忆安了。而这书怀确是个不同的,也难怪老夫人欢喜的抱住哄玩不肯假手于人呢。
点翠偷偷按了按弟弟的天仓隆骨,确是硬硬的,再按按自己的,根本就没那块骨头,平平的……
又忍不住按了一按。
哇……一声,归书怀哭声相当的洪亮,将点翠吓了一大跳,瞧来这小子竟是个暴脾气的。
“哎呦,我的小姐,您就别逗弄小少爷了,这哭声着实是大,当心惊扰了夫人休息。”吕嫲嫲就要接过,去找奶娘。
“哭两声好,这声音多有底气!”归老夫人拍了拍怀中的孙儿,也不顾他饶了邬氏休息。
邬氏正闷在屋里坐月子,听了婆婆这话儿,瘪了瘪嘴。怀着孕的时候,这老太太可是千般的好万般的小心,生下了怀哥儿,她立即便对自己不假辞色起来,眼中只有她那宝贝的小孙孙了。
好在老爷他比较体贴,虽然也算是老来得子了,但总归前头有了三个儿女了,并不似老夫人这般对怀哥儿紧张娇惯,反而对自己多为关怀。
瞧着那边,点翠正在咿咿呀呀的与怀哥儿说话儿,意思是要他小点声,莫要饶了娘亲歇息才好。
邬氏又不禁莞尔,这便也知足了。
“将军相,将军相,咱们怀哥儿以后便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好?”点翠拿着拨浪鼓叮叮当当的与弟弟说话儿:“大哥致仕,二哥经商,这可全乎了。”
老夫人瞧着她都及笄了,说话儿还奶声奶气的,不禁出口训道:“今年秋了,西院那几个后生也好会试了吧?可我瞧着那日宴席上,恒哥儿还是一贯的懒懒散散的模样与人吃酒划拳的时候倒是来了精神头……素日里你也该多多劝说一二,而我瞧你却是比谁都玩儿的欢呢。”
对着自己这个孙女儿,老夫人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袁知恒那小子先时在卢家的暖炉会上嚷嚷着自己与点翠定了亲事,坏了规矩。老夫人心中有气,但因着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是为了救人,回来邬氏还巴巴的夸了人家呢,老夫人也不好再去训斥。
既然此事木将成舟,便只得盼着点翠这个迷糊虫是个有福气的,那姓袁的小子能一糟金榜题名了。
老夫人这样的话儿,点翠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但是每次听了都是认认真真的点头,满口答应着。
老夫人再有气,也撒不出来,索性抱了自己可爱的小孙孙扭头不再搭理她。
背后里,却是常常向下面人打听,那袁小子在国子监表现如何,夫子对他评价如何,今年秋了的会试可有谱儿?
这日子说过也快的很,转眼便是八月。
当今圣上身子骨依然大好了,只等会试之后殿试之上,那些有才能学识的年轻人之间精彩纷呈的比试了。
因着这三年来朝廷之上事儿赶事儿,圣上又连开恩科三年,本来春日的会试,便一直顺延到了秋日。
金秋八月,气候虽然爽利了些,会试一共持续三日,考生们犹自有些受不了。那些身子骨差的,都有昏倒在考场里面,被抬将出来的。
若说这些考到本路昏倒了,热晕了,太紧张,害了病……被抬出来的学子,旁人瞧了无不欷歔不已。
全国的举子那么多,贫民出身的更在多数,若是成绩不够又没有门路进不到国子监里的,便只得提前三月便从老家往京城赶。来到京城又分不到官舍住不起旅店的,便又只得在京郊找家农户,付点租子,租一间屋子勉强住着。若是再有家境更差拿不出半点盘缠如李桑那般的,便只得“半工半读”,一边与人写信写对子,一边儿挑灯夜读,以付租金与每日的吃食,实在是太可怜又辛苦。
就是这般,世人还是消减了脑袋的读书科考,只因为一遭考上,便得改变现状,鸡犬升天。
五位兄长与古光耀都进了会场,点翠、唐助教与二哥便日日来会场外面守着。
第一日还好,只有些太过紧张引发了羊角风病的,吃坏了肚子拉稀的,被抬了出来。
点翠心中紧张,仔细回想着前两日给他们七个送的饭食,可有什么不妥。
“小姐您就放心吧,那些饭食您可都看了八百遍,蔬菜鱼肉还都是您与邢大娘亲自去市集上挑的,用料也小心,都不是寒性之物,放心差不了!”信儿赶紧安抚自家小姐。
“是啊,妹妹,他们几个入考场的前几日,你不是还特意找了京城的大夫去国子监与他们瞧了吗,都活蹦乱跳的康健着呢。”归仲卿也说道。
可不,前几日点翠还真带了大夫冲进国子监去,被人围着看了差点闹了笑话儿。
好在新晋的祭酒大人十分明事理,当下觉得点翠这法子甚好甚妙,便下令凡是会考,不管春试秋试,凡国子监的参考的监生都要接受大夫的检查,万一有什么会影响他们科考的病症,也好早做打算。
于是唐助教他们还真就找来了几位大夫给监生们挨个瞧了。
这不,今日那些被抬出来的,可一个国子监的监生都没有。
第二日,点翠他们几个又早早的便守在了贡院门口。
这日天儿又反热,直到晌午过后,里面又有人被抬了出来。
这贡院考场里面,临时搭建了一小间一小间的隔断房,又闷又热不说,吃喝拉撒可都的在里面。
这日闷热,有不少虚脱了昏倒被抬出来的。
到了傍晚,陆续被抬出来的越来越多,唐助教上前一问,原来是带的食物馊了,吃了之后害了病,又出汗太多,受不了了才被抬了出来。
那些个被抬出来有些意识还清醒的考生,不禁满脸的灰败,亦有哭嚎连天的。
点翠瞧着只觉得心惊肉跳,虽然自己在与邢大娘做他们带的吃食之前,找邻里有经验的老人问过了,做的都是些不容易馊的熏肉、酿瓜咸菜、结结实实的面饼子,煮熟的清水装了十几个上等的牛皮水袋子里,每人装了整整三大个。
“若是馊掉了,便还不如不吃,扛过去!”点翠有些焦躁道。
饿着总比吃坏了肚子好吧。
可到了第三日,本是最后一日,可到了晌午的时候,却真的有人坚持不住,原来是饿晕了的……
点翠又开始唉声叹气。
“妹妹你放心吧,大哥素来有韧劲儿,袁兄身体强健饿他三日,都没得问题。”归仲卿道。
“二哥!”点翠跺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般的浑话儿。
“四妹妹宽心,二公子话糙理不糙,”却听唐助教也笑道:
“以我之见,二弟与四弟确是没有问题,李桑大哥也不会有事,他是过过了苦日子的,这点子热与饿又当得了什么。三弟与六弟他们二人,虽然锦衣玉食惯了,可这一年来与我们大伙在一处,四弟常常带着打马球蹴鞠,也算是锻炼了体魄。唯有这古小弟……”
古光耀如今才十三四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这般的磋磨,也真是受了罪了。
说着,却见那里面抬出一人来,信儿眼尖,叫到:“那是古公子!”
点翠心中一惊,奔了过去,却见正是他躺在那里,面如金箔,嘴唇嘴角都干的起了皮,开裂了。
“水呢?”点翠惊问道:“明明是带足了水的,这怎么还……”
紧紧守在贡院门口的袁福、菡萏等人上前检查他的行头,却见水壶已经空空如也了。
“快快抬去医馆!”点翠吩咐道。
古光耀被归家的下人抬去了医馆,唐助教与他们同去的。
“水都喝完了……”点翠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诺诺道,以为每人三大袋水够了的,可没想到远远不够,都怪自己思虑不周,害了古光耀。
古光耀年纪小尚且不够,那么兄长与老师他们,岂不是更……
“妹妹你先别自责,照理说这三袋子水是够了的,就算不够那贡院里总该每日提供一些热水才是,古小弟定不是因为这个被抬出来的。”归仲卿安慰道。
点翠不敢再想,眼睛只得一眨不眨的瞧着贡院的大门口。
这日头落得着实的慢,一点一点的,点翠只觉挨得辛苦,好在那一个又一个被抬出来的考生们,再也没有认识的。
申时正刻,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一个个缓缓而出,面上无有一个有喜色的。
不是因着预感考的不好,而是实在是疲累,大多浑身依然虚脱。
瞧见了归伯年与李桑,点翠兄妹急急应了上去。
袁知恒就在他们身后,见到点翠后,尚且微微一笑。
点翠随即泪落,脸上冒出了新胡须的袁知恒,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归伯年也没得力气再呵斥制止了,大伙儿扶着这几人上了马车,岳家那边更是直接来了小厮将岳公子背上,又与归家众人告了个辞,飞速回了。
八月二十九日,放榜。
袁知恒头名会元。
其余四人皆中贡士,国子监里得中贡士的还有云清公子等人,算来总共有二十余人。
是历年来考中最多的一年,新晋的祭酒精神一震,自是大喜过望。
国子监同庆,归三老爷头一次入了国子监的座上宾。
九月九日,重阳节,殿试考策问。
袁知恒终复意气风发大展文采,一骑绝尘,众人莫及。圣上龙心大悦,殿上钦点新科状元郎,又体恤他家世飘零,特赐状元府邸一座。
一甲进士及第,云清公子为榜眼,李桑为探花。
秦若甫(秦举人)位列三甲之中,归伯年、岳胥岳公子虽未在三甲之中,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得见圣颜,算是光耀门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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