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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就怕往细节上分析,一分析就分裂了。
李贤不知道李钦载这个脑回路到底怎么琢磨的,但不得不说,李钦载的这番话居然特么的很有道理,逻辑上完全成立。
于是李贤错乱了,紫府内的三观摇摇欲坠,有崩塌的迹象。
不死心地掰着手指自己算了一会儿,嗯,还真是……
李钦载好心地凑过来:“叔在算什么?叔帮你算……”
李贤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叔……景初,咱们能不说这事儿了么?”
李钦载很随和地道:“好,咱聊点别的。”
李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李钦载又掰着手指算另外一笔账。
“你看啊,你父皇与我是君臣,但私底下是朋友,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从辈分上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叔……”
“但我爷爷与太宗先帝又是平辈,你父皇得叫我爷爷一声叔,你现在是我爷爷的弟子,也就是说,你和你父皇……”
话没说完,李贤当机立断拽住他的手,硬生生将他算账的手指扳了回去。
“景初,不聊辈分的事,可好?”李贤笑容僵硬,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咱们长安城这个圈子太乱了,有些事想明白了以后,让人情不自禁想出家……”
李贤分外认同:“我也想。”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今日还算说得很保守了,要是我把你爹和你娘以及你爷爷三个人的爱情关系仔细分析一遍……
啧!
刺激!
幸好李贤是太子,除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以外,还有很多话题可聊。
比如李勣归京,海东半岛已平。
李治已下旨泉州设船舶司,并扩编泉州水师。
大唐探索星辰大海已开始迈出了第一步,对大唐对李治自然是好消息,对李贤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来说,更是坐等收红利了。
只是李贤仍然很懵懂,他还不知道未来等着他接收的红利究竟多么丰厚。
“三五年后,若是平了吐蕃,放眼天下,大唐岂不是已无敌手?”李贤兴奋地搓手。
李钦载摇头:“从军事上来说,是的,大唐基本已无敌手,但是,太子殿下,大唐无敌手不见得是好事。”
“为何?”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了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吧?”
“一个国家若是强大到连敌人都没有,那么离它覆灭也就不远了,别不承认,自己翻翻史书,秦汉皆以强亡,举凡国祚绵长的朝代,一定会有一个或几个难缠的恶邻居。”
“它们像鱼群里的鲶鱼一样,不停地刺激鱼群保持逃命和壮大的动力,一旦失去这种动力,鱼群滞缓下来,就会出现一条条肚皮翻白的死鱼。”
“国家朝代也是如此,你父皇在位时,把强大的敌人都消灭了,作为未来天子的你,肩上的责任更重,维持社稷运转的难度更大。”
“还有就是,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外部,而在内部。再坚固的堡垒,都是被自己人从内部攻破的。”
李贤一凛:“内部的敌人?”
李钦载点头:“没错,内忧外患,再太平的年景都会有。太子殿下,你将来要面对的问题也许更多。”
“比如世家门阀的势力,比如土地兼并的现状,由此而引发的各种问题,处置稍有不当,社稷便会陷入动荡,从而重蹈秦汉强亡的覆辙。”
李钦载说这番话时很冷静,在李贤面前,他不愿唱赞歌,不愿粉饰太平。
事实上,这些确实是李贤未来要面对的问题,很多问题连李钦载自己都没有解决的方法。
而且很多问题单靠军队武力是无法解决的。
李贤美滋滋地想着未来如何收取航海时代的红利,李钦载必须给他淋一盆凉水,让他冷静冷静。
真以为躺在父辈的树荫下只管坐享其成就行了?治国哪有如此简单。
李贤终于察觉到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想想未来自己当天子后要面对的这些问题,此刻终于有点惶恐了。
起身朝李钦载长揖一礼,李贤严肃地道:“如何处之,还请景初赐教。”
李钦载想了想,沉声道:“有一个办法……”
“贤洗耳恭听。”李贤的态度愈发谦卑。
李钦载缓缓道:“从今以后爱我,捧我,呵护我,没事用钱砸我,等你当了天子,我踏实给你办事。”
…………
位至三公,李勣却比以往更低调了。
李钦载很理解他的心思,如今的李家本就树大招风,若还得意洋洋到处显摆,那就离倒霉不远了。
闭门谢客是最理智的决定,不仅如此,李勣还给家中族人下了令。
若无必要,族人不得随意外出,不得轻易赴同僚友人酒宴,更不得在任何场合夸夸其谈,炫耀功劳。
总之就是,李勣不仅给自己,同时也给家里所有人都下了禁足令。
谨慎得有点过分,但,没错。
平海东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强如李勣者,好像也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必须往死里低调。
不信试忆往事,当年李靖平了突厥,何等的意气风发,结果呢?一个“纵兵抢掠”的狗屁理由,就被人从人臣之巅生生摔下,后半生闭门谢客淡出朝堂,才算有个寿终正寝的好下场。
李勣不想步李靖的后尘。
李钦载这几日也很乖巧,果然闭门不出,每天在后院陪着妻儿,顺便跟李勣聊聊天,每次把李勣气得须发皆张,抄起兵器要清理门户,李钦载才心满意足地逃走。
但是,闭门不出不代表没人上门。
数日后,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站在国公府门外,而门口的部曲还不敢不通报。
李钦载听说后当即便迎出了门,走出大门见到他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拜见丈人,暌违两年,丈人无恙乎?”李钦载毕恭毕敬地道。
李钦载的丈人好几位,眼前这位是其中之一。
没错,金乡的亲爹,滕王殿下。
滕王神情有些疲惫,看得出是刚回长安,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被狗撵过一样。
见到李钦载后,滕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本王这两年围着大唐跑了一圈,你说有恙无恙?累成狗了!”
李钦载陪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丈人果然比以前谦逊多了,换了两年前,丈人肯定不乐意拿自己跟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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