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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很幻灭,李钦载印象里的上官仪,他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撺掇李治废武后事件,在李钦载看来,也是上官仪的一种赌博性投机。
可此刻这只老狐狸却昂首挺胸朝太极宫走去,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他的形象莫名变得高大伟岸。
上官家,一个谜一样的家族。
投机奸猾,也有正义高尚,像极了复杂的人性。
李钦载站在门前久久伫立,看着上官仪的背影消失在朱雀大街的人流中,这才默然转身。
琨儿和婉儿泪眼婆娑地站在他身后,他们似乎知道上官家大祸临头,连哭泣都不敢大声,只是默默擦着眼泪。
李钦载朝他们挤出一丝微笑:“安心在府里住下,荞儿和弘壁你们都熟,以后你们一起玩,人多热闹。”
上官婉儿却泣道:“可我只想爷爷和父亲归来……”
李钦载沉默不语。
上官婉儿粉嫩的小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眼里充满乞求:“李叔叔能帮帮我爹吗?若是我爹做错了事,可以用竹片轻轻打他几下,最多,最多……罚他不准吃饭,好不好?”
李钦载叹了口气,蹲下身与她的目光平视:“大人的对与错,不是用竹片打几下那么简单的。”
上官婉儿泣道:“那还要怎样?多打几下行不行?”
李钦载苦笑摇头,一旁的上官琨儿眼眶通红,欲言又止。
“琨儿,你想说什么?”
上官琨儿咬牙,半晌,低声道:“弟子还太小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能拜托先生护佑,爷爷和父亲这一劫若是过不去,弟子只求留存有用之身,待我长大,再报此仇!”
说着上官琨儿突然朝李钦载双膝下拜,道:“弟子不求先生救父亲,但求先生能护住我兄妹性命,一切恩怨只待弟子长大,亲手报还,不给李家添麻烦。”
李钦载默然抚摩着他的头顶,叹道:“起来吧,你们兄妹的命,我保定了,至于其他的……”
话说不下去,李钦载很想出手,可他清楚对方多么强大,甚至连李治在面对这些强横的对手时,都不得不做出妥协。
若李钦载出手帮忙,个人生死不足惜,但李家上下,婆娘孩子都会被自己卷入漩涡里。
男人成了家便有了羁绊,没有年轻时那么敢打敢冲,因为家庭绑住了他的手脚,令他投鼠忌器。
上官琨儿仰脸看着李钦载,平日懵懂不经事的小脸蛋此刻却露出坚毅隐忍之色。
小男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李钦载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道:“先生与父亲无异,你在我身边尽可像在父亲身边一样,凡事不必压抑,该吃吃,该喝喝,一切交给时间。”
上官琨儿点头:“是,一切交给时间。”
…………
两个时辰后,快到午时,宫里又传出消息。
上官庭芝罢职免官,上官仪闯宫犯驾,御前失仪,父子俩皆流放琼州,五年不得开释。
听到这个消息,李钦载眉头紧皱。
对父子俩的处置,李钦载无话可说,朝堂上的君臣都清楚,上官庭芝捅了马蜂窝,流放琼州已然算是从宽发落了。
但麻烦的是,上官父子能平平安安走到琼州吗?
大唐民风淳朴,民间百姓之间友爱仁义,可大唐权贵地主之间的斗争,却是血淋淋的,出手便是要命的招数。
上官庭芝上疏公然点了江南八大望族的名,人家会容许这对父子活在世上?
李钦载沉思许久,决定进宫探探风声。
有些事既然说开了,就不必遮遮掩掩,李钦载也很想知道李治对于权贵世家圈占土地的态度。
考虑好了之后,李钦载当即出门,直奔太极宫。
李钦载是太极宫的常客了,进宫几乎从无阻拦。
腰牌一递,很快便有宦官领路,将他带到安仁殿。
安仁殿内,李治盘腿赤足而坐,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李钦载进殿行礼,李治摆了摆手,让他坐近一点。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却没人开口说话。
李钦载暗暗端详李治的表情,见他脸上无喜无怒,眉头紧锁,实在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正要打破这压抑的沉默,李治突然开口了:“景初来给朕送牛肉?”
“嗯……啊?”李钦载愕然,咋说到牛肉了?
李治叹了口气:“宫里的牛肉吃完了……朕也没吃几顿呀,难不成是御厨贪墨了?”
李钦载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道:“陛下若喜欢吃,臣的庄子明日大约会有耕牛崴断脚,那时臣再给陛下送百十斤来。”
李治叹道:“你家庄子的风水多半是有问题的,克牛,回头朕让太史局的官员去帮你堪舆一番。”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神特么“克牛”,难道不应该克嘴吗?
说完了牛肉的话题,李钦载正打算旁敲侧击问一下上官父子的事,谁知李治又幽幽地道:“皇后带着一帮子命妇去了洛阳,不知不觉已半月了,朕为何觉得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呢?”
“礼部说好了选秀,半月过去,也没见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这种事朕又实在不方便主动开口催促……景初啊,君忧臣辱,朕现在忧得很,你难道没觉得受到侮辱吗?”
李钦载叹了口气:“臣明日便上疏,斥责礼部官员办事拖沓,耽误天家皇族繁衍,此乃不敬天家宗祠之罪。”
李治满意地点点头,上道!
选秀的话题结束,李治突然又道:“令祖英公伤势方愈,仍在为朕开疆辟土,朕实不忍,昨夜派了八百里快骑送去了一些各地进贡的补药,朕还写了书信给他,补药随便吃,吃完了宫里还有,朕再着人送去……”
李钦载实在忍不住道:“陛下今日吃了蛤蟆?”
李治一愣:“啥意思?”
“从牛肉说到选秀,又说到补药,陛下的话题太跳跃了,就像活吞了三只蛤蟆……”
李治脸颊抽了抽,道:“你是会聊天的,嘴给你,你多说几句。”
“臣只是打个比方……”
李治情绪有点低迷,叹道:“人这辈子不就是‘食色’二字么?朕刚才说的都是食色,有啥跳跃的。”
李钦载叹道:“坐在陛下的位置上,人已无所求,但在别人那里,人这辈子活的可不是食色,而是‘权财’。”
李治噗嗤一笑:“难为景初了,硬生生把话题扳到了正轨上,你今日进宫说的就是这事儿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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