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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也叹气:“大唐国势蒸蒸日上,太多人鼠目寸光,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浑不知隐患早已埋下,若不能在此时以强硬之手段革除弊端、刮骨疗毒,假以时日必然积弊日深、不可挽回。所以每一处变法、每一点革新,自是反对者众,每推进一步都要遭受强烈抵制。”
房玄龄不以为然:“不必在意大多数人的想法,因为真正的道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愚昧的虫豸罢了,他们只会随波逐流、坐井观天,所以你在军机处、政事堂弄的‘少数服从多数’那一套我是不赞成的。不过无所谓,只要你自己权衡利弊,看得清前路且认为是对的,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路上遇到绊脚石,一脚踢开就是了。”
所谓变法、所谓革新,无不是更改既得利益者。
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当自身之利益遭受损失,势必掀起强烈反扑,最终或变法、革新者流血,或既得利益者流血,总之,成功的道途必然由鲜血铺就。
至于谁对谁错……难道大部分人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了?纯粹胡扯。天下是需要英雄、需要智者的,正确的道路只能由英雄去开辟、由智者去谋算,而不是遵循大多数人的意志。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蠢货。
今日他们因为鼠目寸光而欢欣鼓舞,可明日现实便会告知他们有多么愚昧。
房俊乐呵呵道:“谨遵父命!”
房玄龄目光略带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最为优秀的儿子,语气感慨:“虽说父命不可违,但你现在所思所想已经超越我之认知,我生平之见识、经验早已不能给予你太多帮助,所以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大可大胆去做,需要为父支持的时候尽可直言。”
一个太过优秀的儿子,对于父亲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譬如正在严谨求证、大胆设想的军制改革,关乎帝国军队与地方政府之间的联系,如何切断地方政府对于军队之供养、控制,使得军权尽数回收至中枢……这一点,房玄龄主政时期从未过多在意,如今思之,想想可能由此引发的“弱干强支”之后果,时常心惊胆战、汗流浃背。
再譬如商税之种种改革,使得帝国税赋在注重田赋的基础上何止翻了十倍?
放在以往,谁能想到帝国之商贸居然可以繁荣至此等程度?
不仅东西、南北之货殖加速流通,更有海外商品之涌入,江河之上、官道之中,每日里商队往来密密麻麻,人员的流动、商品的运转,以商贸的形式将整个帝国串联起来,犹如血管一般流通顺畅、活力无限。
帝国发展日新月异,诸多颠覆性的政策却取得极佳之效果,使得他这位曾经的帝国宰相也感到眼花缭乱、难以为继……
但无论如何,这个庞大帝国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似他这样的帝国功勋、朝堂老臣,实不必懂得太多,只需稳稳当当的为儿子保驾护航就行了,而不是抱残守缺仍旧老一套,去阻挡滔滔大势。
时代已经变了。
……
房俊很喜欢与房玄龄聊天,虽然因为时代之局限,房玄龄对于房俊某一些“离经叛道”之理念理解不能、甚至接受不能,但作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宰相,对于治国、对于朝政、乃至于对于人心、对于斗争,都能给予房俊醍醐灌顶一般的帮助。
做事之根本,其实就在于用人,人用对了,自是事半功倍,反之,任你政策再是完美、设计再是精妙,亦是踟蹰不前、事倍功半。
而在用人这一项,房玄龄绝对是权威之中的权威。
由正堂出来,已是满天星斗、夜幕沉沉,伸展了一下懒腰,正要去看看孩子们是否入睡,便见到萧淑儿一系白底印花的襦裙,纤腰如缟素、身姿如弱柳,眉目盈盈、巧笑倩兮,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房俊还能说什么呢?
此情此景,自当略尽绵力、以慰相思之苦。
……
侍女送来热水,房俊主动帮着收拾干净,然后盖着薄薄的毯子,相拥着倒在床上,窗外雨水淅淅沥沥,一时间难以入睡。
等到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萧淑儿枕着郎君肩膀,小声道:“不知会否受孕。”
房俊乐道:“怪不得今日这般,想儿子想疯了吧?”
萧淑儿有些羞赧,红着脸儿,不过还是直言道:“谁不想有个儿子?有了儿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脚,闺女始终是别家的人,靠不住啊。”
这个年代,不能责怪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事实上,在这个男人主导生产资料的社会当中,有没有一个立得起的儿子,女人的地位绝对是天壤之别。
不看社会环境而单纯的谴责所谓封建思想,那就是耍流氓。
房俊手掌上下婆娑着:“那咱就多多努力,多生几个,总有概率生出儿子来。”
感受着郎君对自己身体的爱怜,萧淑儿很是满足的眯着眼。
一般来说,似房俊这等世家子弟、朝廷重臣,身边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何等天姿国色不可得?所以妻妾都很早丢在一边,独宠那些花季少女,尤其是生产之后身体出现衰退,更会对妻妾弃之有如敝履。
男人都是很专一的,专一的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所幸,房家的家学渊源很好,房俊固然不如房玄龄那样始终如一,却也“好色有度”,不仅并未广纳妾侍,更对妻妾宠爱不辍,几乎成为满朝文武、世家子弟当中的“异类”。
“临行之时,叔祖派人给我传话,让我回来长安之后向您给江南士族求求情,他说如今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已经不能如以往那般威慑江南士族,科举考试掀动了江南士族的利益,必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这只是寻常,他们闹不出什么波澜,希望你能顾全大局,莫要追究。”
枕着郎君的胳膊,弊端嗅着男儿气息,萧淑儿幽幽说道。
房俊失笑:“宋国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无尽空有一个太尉的头衔,却不能指挥一兵一卒,江南士族就算造反我亦无能为力。”
萧淑儿将头发捋了一下,往郎君怀里偎了偎,阖上双目:“让我传话我就传话,至于如何全凭郎君做主,我才懒得管呢……”
房俊将美人搂住,柔声道:“行吧,只要那些人别太过分,我就叮嘱高侃与苏定方睁一眼闭一眼,希望他们心存敬畏。”
窗外雨水淅沥,夜色沉静。
……
几日之后,四月初五,金胜曼诞下一个男婴,房家上下欢欣、阖家欢庆。
这年头,丁口就意味着根基,儿孙的数量与家族之强盛成正比,每一次添丁进口都是家族的大事……
随着皇帝、皇后莅临房家,房家愈发声势高涨,犹如烈火烹油、羡煞旁人。
正堂内,李承乾看着皇后苏氏抱着婴儿,将一块白玉璋放在婴儿怀里,笑着问一旁的房家父子:“这孩子身兼两国血脉、血统高贵,将来必定不凡,可曾取个好名字?”
房玄龄道:“陛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更是这孩子天下的福分,老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名。”
李承乾摸着唇上短髭,似乎很感兴趣,仔细想了想,却又忽然想起一事,略带尴尬:“朕才疏学浅,不敢误人子弟啊,等回去好生想一想,定要取一个完美无缺的名字才好。”
给房俊的儿子取名,这是一个缓和两人紧张关系的好机会,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只不过先前长乐公主生下孩子,他盛怒之下一直未给取名,导致那孩子现在仍只有“鹿儿”一个乳名,大名暂缺。
现在急不可耐的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让长乐公主怎么想?
说到底,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房俊似乎感觉到李承乾的尴尬之处,笑着道:“如此,微臣多谢陛下了。”
李承乾打个哈哈:“好说好说,一家人嘛,应该的。”
继而转换话题,道:“眼瞅着‘礼部试’在即,天下士子云集长安,长安城内人满为患,为了确保考试顺利进行,二郎定要节制左右金吾卫维持秩序,协助许敬宗,万万不能发生之前金陵之事。”
房俊犹豫一下,道:“陛下有命,臣本当奉行不悖,只不过左右金吾卫乃京畿驻军,攸关社稷安危,臣名不正、言不顺啊,恐遭御史攻讦。”
房玄龄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李承乾笑道:“这是跟朕要官呢?”
顿了一顿,道:“你我亲密无间,有无官职何须在意?莫说仅只是左右金吾卫而已,即便皇宫大内的禁军交付你手,朕也毫无介怀。不过正如你所言,做事总是要名正言顺,那就敕封你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豫政事,如何?”
房俊目光微动,不过未曾迟疑,起身离席,一揖及地:“微臣谢陛下!”
他不知发生何事,居然令李承乾准许他重返政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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