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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一早醒来,梳洗之后穿了一套常服,坐在偏厅内吃着早膳,一边听着李君羡的汇报,略感惊诧:“昨天半夜晋王与房俊一并出城,前往昭陵?”
“是,两人至昭陵之后与魏王殿下彻夜饮酒,魏王、晋王酩酊大醉,越国公则让内侍烧了热水沐浴,此时尚未回城。”
李承乾咽了口粥:“都谈了些什么?”
“三位在偏殿里喝酒,将所有内侍都赶得远远的,无人知晓谈论了什么,不过魏王殿下见到晋王前去,很是惊喜,握着晋王的手,两人大哭了一场……”
李君羡自然不敢什么都说,如此隐晦的表达了一下魏王、晋王的心境、状态,至于从中领会一些什么,则在于陛下自己。
“呵,青雀是觉得雉奴在圈禁之时会不明不白的死去,所以见到雉奴才那般惊喜?”
放下碗筷,拿帕子擦擦嘴角,李承乾起身走出偏厅,来到御书房。
李君羡亦步亦趋,见陛下随意在窗前的地席上坐了,回话道:“微臣不敢揣测魏王心意。”
李承乾接过内侍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又问:“昨日赐予多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差遣,越国公闻听之后有何反应?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只在兵部与崔敦礼、刘仁轨商谈半个时辰,并不知谈论何事,其后回家,傍晚时分派人约了晋王去往芙蓉园游玩,同行有高阳、晋阳两位殿下,之后便直接出城去往昭陵拜会魏王……未见与以往有何不同。”
心底对陛下之戒备不以为然,房俊何许人也?纵然心中有所不满,又岂会在言行举止之间表达出来?即便有所表达亦必有意为之,根本不可能是其本心所想。
“魏王今日启程前往洛阳?”
“是,此刻大抵已经动身,晋王、越国公想必随行,至长安分道扬镳。”
“派一些好手暗中保护魏王安全,不可大意,”李承乾吩咐一句,又叮嘱道:“晋王那边也要确保周全,还有齐王……万万不可出现任何闪失。”
他并无伤害手足之意,但正因此,诸位亲王之安全已经成为他的桎梏,一旦兄弟们任何一个出现意外,外界都会将这个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令他烦扰不已。
王德出现在门口,轻声道:“陛下,宗正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联袂觐见。”
李承乾道:“让他们进来吧。”
又叮嘱李君羡一番:“诸位亲王之安危乃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小心,不可出现意外。”
“末将领旨。”
“嗯,去办事吧。”
“喏,末将告退。”
李君羡施礼之后告退。
李承乾喝着茶水,微微颔首。李君羡沉稳谦逊、心思通透,且对皇家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实在是处置秘密事务的一把好手,所以尽管知道李君羡之志向是能够带兵上阵、戍守边疆,却也不得不将其留在禁中,颇为倚重。
倒也不是不愿成全李君羡,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替换之人,只能委屈他几年……
李元嘉、刘祥道、戴胄、韩瑷四人联袂而至,施礼之后,李承乾示意不必拘礼,让几人在自己身边落座,又让内侍奉茶。
分别跪坐在地席上,君臣促膝对坐,气氛很是融洽随意。
李承乾对于自己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有过思量,以往他觉得自己之威望不足以震慑群臣,所以故意与臣子有所疏远,希望能够以此加深臣子之敬畏,但效果并不好。
所以他最近有所更改,反其道而行之,更多怀柔、示好、代之以温和宽厚……
“‘昭陵一案’情况如何?”
李承乾知道几人前来之本意,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四人放下茶杯,对视一眼,由李元嘉开口:“启禀陛下,‘昭陵’一案目前经过初步审讯,案情基本查明,涉案者多为宗室子弟,涉及之钱帛大抵在数百万贯,所幸这些人尚存几分敬畏之心,动手脚的地方都在陵寝之上的殿宇、回廊等建筑,封土之下玄宫皆合乎规制。”
刘祥道在一旁补充道:“阎立德已经从洛阳召回,臣等予以了解,当初封土之下玄宫完工之时曾之验收极其严格,绝无差错,只是玄宫竣工之后他调回工部,地面上的宫殿、游廊虽然也是阎立德所设计,却并非其主持,由宗正寺、太常寺、工部联合建筑,这才给予那些贪腐之辈可乘之机。”
太宗皇帝当初不顾文德皇后“薄葬”之遗言,大兴土木,“昭陵”之工程极其浩大,不仅山凿石为元宫,且有垣墙围绕,陵山上有房舍、游殿,绵延数十里,气势宏大,蔚为壮观。
李承乾目光在几位大臣面上一一掠过,沉声问道:“当真如此?”
“昭陵”一案牵涉深远,即便是朝臣也有所牵扯,大臣们为了保证自身利益、维护朝廷安稳,替那些贪腐之贼子开脱也是有可能的。
几人急忙起身,一揖及地:“陛下明鉴,吾等皆曾为太宗之臣,对于此等亵渎太宗陵寝之事悲愤交加,恨不能将涉案之人千刀万剐,岂敢隐瞒真相、蒙骗陛下?”
“阎立德主持修建元宫之时法度森严、要求严苛,外人毫无伸手之可能,待到修建地上之殿宇、游廊、门阙等建筑,防备有所松懈,这才给予贼人可乘之机。”
李承乾微微颔首,心里也松了口气。
“昭陵”乃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之陵寝,对其建材以次充好、对其工程敷衍了事,此乃大罪,但元宫与地表建筑却有本质上的区别,如若元宫也遭遇建材质量不足、施工敷衍了事,那现在就要将元宫刨开对地下建筑逐一检查,如此触犯太宗皇帝、文德皇后之神灵,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可若是现在不予重修,将来发生元宫塌陷、陵寝震动之事,江山社稷都要为此承受不可言状之灾祸……
现在仅只是地表建筑出了问题,后果自然轻得多。
“所以你们三法司与宗正寺可否研究出如何处置之办法?”
刘祥道、戴胄、韩瑷三人皆看向李元嘉。
李元嘉无奈,只得小心翼翼道:“此案性质恶劣,但并非无补救之机会,或可从轻处罚,以教育申饬为主,以罚金为辅,尽可能减少影响。”
李承乾明白他的意思,李神符之流发动兵变,所牵涉之宗室几十人,诸多太祖皇帝血脉甚至由此绝嗣,若是“昭陵案”也从严惩处,怕是宗室从此一扫而空。
无论如何,宗室都是皇权最为稳固之基石,犯了多少错,大唐江山都还在李唐皇族手中。
如若宗室倾颓、苟延残喘,皇权危矣。
更何况现在军方愈发势大,皇权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再无宗室之辅佐……
“为大局着想,朕可以网开一面,但一定要给予这些宗室深刻之教训,使其痛之、悔之。此案牵扯之其余商贾,一律枭首示众、以正纲纪,罚没家产、子孙充军,严惩不贷!”
“喏!”
陛下没有提及爵位、官职,即是到此为止,不要动摇这些人的根本,使其依旧能够成为陛下助力,但“痛之、悔之”,则意味着要施以严厉之处罚。
这些宗室无论祖传亦或立国之后收敛之钱帛,怕是保不住了……
但与性命爵位相比,的确是网开一面。
李承乾面色铁青,摆摆手,几人赶紧施礼告退,自去办事。
……
御书房内,李承乾怒气郁结、偏又发作不得,很是烦躁。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嗯,让她进来吧。”
“喏。”
环佩叮当,皇后苏氏一系绛色宫裙,衬得肌肤白皙如玉,满头珠翠、云髻高耸,身姿窈窕、腰肢纤细,莲步走至身畔,便有如兰似麝的幽香隐隐传来,淡雅而不浓烈,一如皇后温润如水之性格。
按理说,以皇后之天香国色、蕙心兰质,胜过宫内那些个婕妤、才人无数,可李承乾却浑身不自在。
当时李思暕前往太医院求药,于其中添加剧毒,李承乾所施展“将计就计”,误导李神符等人使其认为李承乾已经中毒,迫不及待的发动兵变,的确是剪除隐患的好计策。
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李承乾疲劳不举、举而不坚,这才使得李思暕毫无戒心的入彀……
自己的妻子花容月貌、天香国色,正值花信之年,自己却能力衰退、不得不求助药物,怎能不尴尬、心虚呢?
“总管说陛下早膳只用了很少,便急于处置朝政,所以臣妾亲自炖了一盅燕窝,给陛下补一补气血。”
苏氏身姿娇柔、轻声细语,侧颜完美无瑕,将一盅燕窝轻轻放在一侧的茶几上。
李承乾却微微蹙眉,闻听“补”字,心中不满。
皇后难道是对他床第之间绵软无力而有所不满,且多时未能一尽鱼水之欢而心生怨尤,故而予以暗示?
李承乾自诩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可身为男子在床第之间力有不逮,难免心虚,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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