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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六率乃太子直属之军队,本职为太子扈从、护卫东宫,但大唐立国未久、皇子造反已经屡见不鲜,任何一个皇帝都要予以防备,故而自平定晋王叛乱之后,东宫六率原班人马迁往城外灞桥附近军营驻扎,只留下其中一率护卫东宫正门嘉福门。
统军将领正是屈突诠……
相比于李思文、程处弼等人,屈突诠虽然同样家世显赫,但无奈爹死得早,李二陛下虽然善待功臣也愿意提拔那些二代子弟,但也不是全凭善心,还是要讲究一个回报的,屈突通已经死了,政治生命随即终结,对于屈突通这样的孩子自然也就听之任之、疏于关注。
屈突诠也在纨绔圈子里混迹多年,眼看着就要沉沦下去,所幸遇到了房俊。
因房俊之举荐,成为东宫六率之副将,受到时为太子的李承乾器重,之后李承乾登基,更是立下从龙之功,自此仕途一帆风顺、青云直上,时至今日,早已不逊色于那些有着父祖提携的子弟。
如今当年的太子已经成为陛下,屈突诠却并未随之升任十六卫,而是继续留在东宫六率,扶保这一任太子……
嘉福门内有一排背靠宫墙、背南面北的房舍,是为驻守此门东宫六率之军营,常年驻扎着一千兵卒,护卫嘉福门之安全,与驻防北侧宫门至德门的李安俨撑起整个东宫的防卫。
大雪纷纷扬扬,整个东宫都笼罩在风雪之中,有内侍奔跑而来,来不及敲门直接撞门而入,将床榻之上和衣而卧的屈突诠惊得一跃而起,顺手抄起一旁的横刀,就待一刀将来人斩杀……
“将军饶命,宫内有口谕!”
内侍吓得跪地求饶。
屈突诠这才清醒过来,从床榻之上跳到地下,刀子放在一旁,沉声问道:“何人口谕?”
“是太子口谕。”
“口谕为何?”
“太子有命,无论丽正殿那边发生何事,都要将军谨守嘉福门,既是防备贼人趁虚而入,亦是给丽正殿留出一条逃走之路。”
屈突诠蹙眉:“空口白牙,有何凭据?”
内侍赶紧拿出太子信物,屈突诠借着烛光仔细验看无误,点点头:“且去回禀太子,只要末将尚有一口气在,嘉福门固若金汤!”
“喏!”
内侍起身,匆忙离去回禀。
屈突诠转身抓起桌上一个茶壶,晃了晃还有半壶水,仰头就着壶嘴一饮而尽。
抹一下胡须上的水渍,大声道:“来人,传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当值,各司其职、各就其位,唯有吾之将令不得擅动半步,违令者枭首示众、夷灭三族!”
“喏!”
嘉福门内顿时一阵喧嚣,兵卒从睡梦之中被惊醒,闻听将令不敢怠慢,飞快爬起穿好衣甲,抄起冰刃各自奔赴岗位,城楼上下瞬间驻守兵卒,严阵以待。
屈突诠推开门,负手站在门口遥望着丽正殿方向,面沉似水。
他早已从房俊处得知宫内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且贼人起事就在这一两日,也做出妥善之准备,可是面对陛下严令其谨守宫门、不得踏入宫内半步之皇命,却难免忧心忡忡。
对于陛下“防守反击”之战略,他无权置喙,但这般将太子作为诱饵,却不以为然。
毕竟那可是储君,帝国的继承人,兵凶战危之下万一出点什么闪失,如何得了?
然而更进一步去想,或许陛下故意为之?
毕竟太子得太尉之支持,根基稳固、实力强大,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几个太子拥有这样坚固之地位,而太子虽然是皇帝的接班人,却也是皇帝最大的敌人……
忽而,一道闪亮自丽正殿方向一闪即逝,继而一声沉闷至极的炮声陡然响起,随即便是连成一片的枪声、有如滚雷的震天雷爆炸声。
厮杀声山呼海啸。
面前簌簌落下的雪花被忽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拂裹挟骤然杂乱,四下纷飞。
……
武德殿外,李思暕眼看着十余个身躯佝偻、年岁老迈的内侍不知从何而来,鱼贯进入殿内,内侍总管王德候在门口处躬身弯腰,平素大内内侍第一人此刻神情恭谨如同刚刚净身入宫的小太监,浑不见常日里颐指气使之气势。
他是李承乾登基之后才拔擢为通事舍人,有了入宫乃至于夜宿宫闱之资格,对于皇宫之内的情形并不了解,但李安俨毕竟在高祖皇帝之时便身居高位,更与隐太子是连襟受其器重,对于宫闱之事也有一些耳闻。
据说当初陛下之所以身在辽东负伤、染病、并最终因病暴卒,就是因为其离开了太极宫,常年护卫其身侧的那一群身手高绝、忠心耿耿的老内侍未能随行……
难道这便是太宗皇帝留下来的那群老内侍?
事发突然,皇后、太子在东宫之内,丽正殿距此颇有一段距离,而且仓促之间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有人埋伏在路途之中对太子狠下杀手,宗室、大臣都不能及时赶到,唯有这些老内侍才是护卫陛下安全最为合适之人选。
所以预想之中的混乱并未出现。
皇宫大内,果然卧虎藏龙啊……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文臣武将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无人主持大局,等李神符与兄长胁迫太子而来,面对陛下驾崩之局面可迅速抵定大局,只要太子签署逊位诏书、同意禅让,则大事可定、无可反复。
只是不知李神符带了哪一位皇子入宫,接受太子之禅位进而克继大统?
未几,太医院值宿的十余位御医匆匆赶来,直入殿内。
李思暕有些紧张,这些国医圣手各个身怀绝技,若说生死人肉白骨或许夸张一些,但各种疑难杂症却是手到病除,纵然不能救活陛下性命,可若是用手段使得刺激陛下之潜能使其清醒一段时间,未必没有可能……
所幸这种担忧没有持续多少时间,随着东宫那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李思暕一颗悬着的心彻底稳定下来。
一队“百骑司”飞奔而来,到了大殿门口,李君羡已经迎出来,厉声喝问:“东宫那边发生何事?”
一个“百骑司”校尉疾声道:“启禀大帅,东宫千牛备身李安俨率领死士突破宜春宫门,眼下已经在攻打丽正殿!”
李君羡须发箕张、勃然大怒:“这厮是在造反吗?”
校尉回道:“其自至德门起兵,一路向南攻略大半个东宫,口称‘陛下已然遇害,太子亦落入贼人之手,当解救太子、扶保太子登基’,东宫禁卫或有受其蛊惑、依附于其之后者,或有坚守职责、不肯附逆者,皆被斩杀。”
“逆贼几多兵马?”
“死士百余,各个精锐,另有依附之禁卫数百,势不可挡,恳请大统领速速派兵援助,否则丽正殿必然沦陷!”
李君羡怒哼一声:“区区蟊贼,也敢悖逆篡乱?传令下去,所有人手全部集结于武德殿周围,四处宫门紧闭,任何人严禁出入!”
校尉一愣:“呃……不、不救援丽正殿吗?”
李君羡怒目圆瞪,喝叱道:“你在质疑本将的军令吗?”
校尉吓一跳,忙道:“卑职不敢!”
“一群跳梁小丑,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妄想螳臂当车、蜉蝣撼树,简直可笑!不必在意东宫,谨守武德殿才最为紧要!”
“喏!”
校尉不敢再说,赶紧去传递军令。
躲在廊下的李思暕双目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太子危在旦夕,李君羡居然袖手旁观、放任不管,这是为何?
按道理,以李君羡之职责是必须分兵救援的,否则无论陛下死活、事后局势如何,他都难逃一个“漠视储君陷入危厄”之罪名,不止首级难保,甚至祸延整个家族!
所以,李君羡必然是有所凭恃才敢如此。
可他的凭恃是什么?
是陛下早有预料、先行下令?
可既然是陛下早有预料,却为何不顾太子之安危?是想要效仿太宗皇帝“易储”吗?
亦或者对于太子之安全有着十足信心?
想到这里,李思暕心中猛地一跳,然而刚刚浮上来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展开思索,便听到耳畔“轰”的一声沉闷至极的震响,脚下的地面都颤了几颤,好似一道滚雷炸开……
大雪天哪来什么滚雷?
分明是一声炮响!
李思暕霍然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东宫丽正殿方向火光冲天,之前的喊杀声似乎有着一瞬间的停顿。
顿时魂飞魄散!
丽正殿怎会有火炮?!
谁敢将火炮藏于丽正殿内?!
炮声停歇,东宫火光冲天,继而便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呼吸有些困难,李思暕转头向李君羡看去,正好与李君羡看过来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对方面上一片严肃毫无表情,可李思暕却分明自他目光之中读懂了一丝情绪……嘲讽?讥笑?还是怜悯?
李思暕张了张嘴,便见到对方转身进入殿内。
廊下的阴影之中,李思暕仓惶错乱、心惊胆颤,一股不详之预感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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