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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气氛比较压抑,彼此间的交流略显冷淡。
李二陛下即便没有那样的丰功伟绩,单纯以人格魅力而论,言谈举止之间就足以令人心折,使人不由自主的向其靠拢,愿意亲近。在这一点上,李承乾远远不足。
故而在晋王圈禁、昭陵爆出大案的背景之下,氛围始终不够热烈,冷羹冷烩,纵有佳酿相佐亦是寡淡无味,未至酉时,酒宴便草草散场。
李承乾、皇后、太子退去寝宫,命人传话房俊,让他前去御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清河公主未走,背着手在一旁盯着房俊。
房俊这才想起刚才的承诺,叫住正要先行一步回家的高阳公主:“回去让管事去城中商铺看看还有多少烟花存货,都给清河殿下送过去……再给安康公主也送去一些。”
方才独孤谋若不在场也就罢了,那么多公主事先都已经送去一些烟花了,但答应多给清河公主一些,自然也得给独孤谋一些,否则独孤谋心里怕是不高兴……
高阳公主一愣,一双美眸便斜睨了一旁背着手的清河公主一眼,又狐疑的看向自家郎君……那么多的公主,为何偏要多给清河?
难道是有什么情况?
清河公主眨眨眼,反应很快,知道高阳公主误会了,顿时面红耳赤,小步上前拉住高阳公主的手,跺脚小声娇嗔:“妹妹你想什么呢?方才我家郎君与二郎、独孤驸马一起聊天,无意提及烟花,二郎才答应送给我一些放着玩儿。”
高阳公主撇撇嘴,喊独孤谋的时候就是独孤驸马,喊我家郎君的就是二郎…所以你跟我家二郎分外亲近是吧?
不过她不是小肚鸡肠不顾大局之人,此等场面自然不能耍小脾气,笑眯眯握着清河公主的手,揶揄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算信不过自家郎君,难道还信不过姐姐你?”
清河公主:“……”
难道我还得谢谢你?
一旁,巴陵公主与兰陵公主携手路过,眼睛瞥了房俊一眼,又看了看高阳公主,抿着嘴巴,脚步匆匆而去。
高阳公主:“……”
你那什么眼神,挑衅我吗?
两条秀眉微微挑了一下,未等说话,清河公主已经拉着她往外走:“快到午夜了,赶紧去让人给我拿烟花啊,不然来不及了。”
“哼!”
高阳公主娇哼一声,随着清河公主去了。
……
房俊吁了一口气,一扭头,便见到长乐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赶紧露出一个笑脸,正欲打个招呼,却见长乐公主笑容倏然一收,玉容清冷,转身走了……
正巧路过的城阳公主似乎察觉到房俊的尴尬,抿嘴一笑。
房俊干咳一声,目光在城阳公主身上巡梭一圈:“听闻杜荷那小子最近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连今日宴会都未露面,难不成病得很重?改日我登门探视一番。”
城阳公主花容倏变,紧张的左右张望一眼,见近前无人,这才松口气,瞪了房俊一眼,脚步匆匆离去。
杜荷自去岁在城南庄子里遭遇乱兵冲杀,虽然侥幸保住性命,却吓得一病不起,今年始终在骊山皇家别苑隔壁的庄子里疗养,根本不在家,房俊口口声声登门探视,那是探视杜荷还是探视别的?
有鉴于房俊“好公主”的名声,不管其真心还是揶揄,城阳公主都不敢接话儿……
……
御书房内,唯有皇帝一家,李承乾跪坐在靠窗的地席上,玻璃窗户外是流光溢彩的庭院,皇后一身宫装、满头珠翠,跪坐在一旁煮水沏茶,太子李象则似模似样的坐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自己研磨、伏案练字。
房俊入内,见礼之后,便坐在李承乾对面。
皇后沏好茶水分别放在两人的案几上,侧颜在烛光之下秀美绝伦、眉目如画,螓首蛾眉、鬓若刀裁,一截纤美白皙的脖颈,满头珠翠。
茶香清幽,脂粉略浓,交杂在一处氤氲开来,沁人心脾……
房俊喝了口茶,恭声问道:“不知陛下召见微臣,可是有何吩咐?”
李承乾直言不讳:“你让人埋伏于东宫之内,的确能够更好的保护太子,可现在贼人迟迟不曾发动,若那些人长期潜藏下去,唯恐有碍东宫名声。”
即便太子年幼尚未大婚,但毕竟宫闱深深,任何不好的传闻都有可能玷污皇家名声。
皇后苏氏便抬眸向房俊看过去,盈盈目光之中有些担忧、有些期盼。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攸关太子之安危,她才不在乎什么别的东西,只要太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她就愿意让那些书院学子一直潜藏下去。
但陛下显然不这么想,而唯一能够扭转陛下想法的,也只有房俊了。
房俊略一沉吟,道:“陛下明鉴,贼人居心叵测、大逆不道,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谋逆之心,况且昭陵大案牵连甚广,诸多宗室子弟涉及其中、按律当斩,他们又岂能坐以待毙?陛下身边护卫重重,安全无虞,贼人就一定会将主意打到太子那边,最起码也能以此来要挟陛下退让,不得不防。”
李承乾却摇摇头:“朕却觉得的未必如此,昭陵大案惊天动地,朕为太宗皇帝、文德皇后之子,无论何等情况之下都不敢退让半步,否则就是不孝,任何涉案人员都要经手国法家规之处置,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决不会妥协。宗室内早已知晓朕之态度,又岂会做那些无用功试图胁迫于朕呢?”
顿了顿,他面容冷肃:“退一万步讲,纵然贼人侥幸得手、以太子胁迫朕妥协,朕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退让半步!”
一直以来,“优柔寡断”几乎等同于他的标签,世人对他的评价首先便是“没担当”,性格懦弱、不够杀伐果断,那么这一次他就要让世人看看他将会是何等强硬。
也让世人知晓他的底线所在。
房俊蹙眉,有些不可理解:“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意气用事?如若按律施为,宗室内只怕家家缟素、户户戴孝,用天翻地覆形容亦不为过!陛下当借此机会分化、拉拢宗室,将那些心怀不臣之辈孤立出去,获取大多数人的拥戴,进而牢牢掌控宗室。”
市井之间的屠狗辈可以快意恩仇,五陵间的游侠儿能够随心所欲,但皇帝不行。
皇帝之权威来自于世人之拥戴,更底层的基石乃是政治制度。
政治制度其实是不讲究什么公平正义的,只讲利益,将利益按照阶级一层一层分配下去,这就是制度,当权贵占据利益分配之顶层,是为封建主义,盘踞其上、剥削其下的,是为资本主义,努力将利益分配至每一个平民的,就是社会主义。
人世间所有之战争,基本都与利益挂钩。
每一场战争发起的底层逻辑,都是利益的再度的分配……
所以皇帝需要考虑的是利益的分配,而不是所谓的公平、正义。
当你一个人盘踞在帝国之上俯瞰众生,享用亿万人民创造的财富,和谈公平、又和谈正义?
一个合格的帝王,就应当是一个完全的政治人物。
而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你不懂妥协,还谈什么政治?
李承乾却根本听不进去,摇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朕若不能将那些亵渎皇陵之辈绳之以法,愧为人子!”
皇后苏氏低头斟茶,秀丽面容古井不波,但一双美眸却掩藏不住内心的担忧。
陛下此举,是要逼得那些宗室铤而走险、鱼死网破……
房俊有些无奈,他已经察觉到李承乾性格之中的偏执与刚愎,这或许是其长期遭受压制、一朝登基为帝之后彻底释放后的转变,由一个极端,转向另外一个极端。
再继续劝谏下去,就是不识趣了,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导致两人之间的罅隙越来越深。
房俊喝了口茶水,颔首道:“若如此,潜伏于东宫的‘神机营’可以撤出,但为了万无一失,不妨等到初五之后,左右不过三五天而已。”
自新年开始直至正月十五,皇家、朝廷都有一些列活动,大多都是祭祀仪式,但是自初五以后,各种活动的规模与密度都大大降低,长安城内能够有借口四处活动的人少了,危险自然相应减低。
李承乾虽然仍有不满,觉得自己身为皇帝却连东宫的护卫力量都不能一言而决,但也知道这已经是房俊在让步,若是自己坚持己见,搞不好这个棒槌就会发脾气。
这厮当真犯浑,他还真有些发怵……
“如此也好,二郎办事素来稳妥,你的谏言我自会听取,不过……‘神机营’?”
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大唐军队序列之中从不曾有这样一个番号。
房俊笑道:“臣一时戏言而,如今潜伏东宫护卫太子安全者,皆乃书院之优秀学子,这些人年纪轻、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极强,又是第一支全部装备火器的部队,故称之为‘神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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