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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策马皇城、冲击吏部的消息传到太极宫的时候,李二陛下正与前来问安的晋王李治坐在甘露殿的寝宫内品茶说话儿,陪同的还有长乐、晋阳两位公主殿下。
乍闻消息,殿内瞬间寂静。
策马皇城、冲击吏部……这若是放在几年前倒的确像是房俊的作风,可是这两年随着年纪增长以及官职擢升,房俊已经渐渐以稳重之形象示人,恍惚之间令人觉得好像时光并未流转,世事依旧如故。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棒槌还是那个棒槌……
李治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挤出一个笑容道:“姐夫还真是率性直爽……哈哈。只是这皇城乃是官衙集中之地,出入皆是朝廷重臣,若是不慎误伤,不仅是帝国之损失,更会使得外界以讹传讹。再者说了,皇城距离宫城只有一墙之隔,这般无视法度策马疾驰……”
话说一半,感受到姐姐长乐公主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扫过,虽然平静之中蕴藏着的凶猛杀气引而未发,却吓得李治急忙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说来也怪,对于太子、魏王、吴王这几位颇为威严的兄长他速来并不畏惧,却唯独对这位一母同胞的长姊又惊又怕,等闲绝对不敢嬉皮笑脸。
所以当着长乐公主的面说房俊的坏话,给房俊穿小鞋这种事,还是心里发憷……
不仅如此。
长乐公主到底稳重,虽然心中不悦,也只是瞅了他一眼给予警告,晋阳公主却蹙起眉头,皱了皱精致的琼鼻,不悦道:“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九哥背后论人是非,不是君子。”
君子总是责备自己寻找自身之不足,而小人则盯着别人的错误。
小公主最是袒护房俊这个姐夫,绝不容许旁人在父皇面前说他的坏话,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九哥也不行。
李治就有些尴尬,狡辩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提出批评意见的人,是没有罪过的。相反若是听到别人的批评意见,要仔细反省自己,有错就改正,无错就当作是忠告。
晋阳公主毫不气馁,咄咄逼人:“小人之过也必文!”
这是《论语》里的一句话,意思是小人从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用各种理由加以掩饰。
李治气得脸都红了,小丫头你读那么多书,就是为了你那姐夫跟哥哥我抬杠的吗?
李二陛下好笑的看着一双女儿斗嘴,即欢喜与兕子的思维敏捷伶牙俐齿,又欣慰于李治的谦让友爱兄长风范。
当真斗下去,兕子又岂是饱读诗书聪慧绝伦的雉奴对手呢……
他这一生历经无数斗争,明枪暗箭不知凡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样的成就,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之所以并未在意房俊所谓的皇城纵马、冲击吏部,是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房俊的用意。
世人都说房俊是个“棒槌”,行事恣意乖张无法无天,可李二陛下却了解这一切都只是房俊的表相,事实上这厮最是心中有数,何时应该奋起抗争不依不饶,何时应当低头谦逊一声不吭,拿捏得稳稳当当。
每一次看似嚣张不计后果的表面背后,其实都是这厮准确的算计……
这一次他不打算插手。
一则是因为吏部素来作为关陇贵族们的根基所在,经营得犹如铁板一块,外人基本很难打入进去,堂堂“天下第一部”被一方势力所掌控,这对于朝廷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就跟自己答允李治前去兵部的道理一样,用一枚棋子去打破原本的垄断,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各自的能力了。
再则,事关储位之争,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横加干预,强硬的为李治铺路搭桥了。
毕竟太子依旧是国之储君,自己不能无原则的一路扶持李治,都是自己的儿子,起码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可李治却慌得厉害。
自从去了兵部,他算是彻彻底底见识了房俊的厉害。这厮人不在兵部,结果上上下下尽皆对其马首是瞻,即便自己这个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担任兵部主官,依旧没能将这些人收服麾下,可见房俊在权谋人心这一项的能力的确超强。
若是任由其在吏部搅风搅雨,配合着李道宗,是否能够将铁板一块的吏部也给撬出一条裂缝,使得关陇贵族的掌控出现疏漏缺失?
自己没能够按计划征服兵部,反过来若是再人有吏部失守,那关陇贵族支持自己的力度必定大大减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了想,不敢去看长乐公主的目光,偏过头看着李二陛下说道:“虽然此事与儿臣无关,但是皇城之内自有法度,若是任意践踏,则不仅有失公允,更会使得律法之威严荡然无存,冲击中枢衙门更是忍无可忍,父皇应当予以惩戒。”
他倒是不指望父皇当真能够将房俊如何,但是只要父皇发声,予以惩戒,便足以打击房俊的气焰,使太子一系正欲提升之士气湮灭。
晋阳公主气道:“九哥岂能这般搬弄是非呢?不过是骑马跑得坏了一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李治道:“岂止是骑马快乐一些?吏部乃是六部之首,他策骑踹塌了大门,这已经是大大的不敬,自当予以惩戒。”
“哼!既然你都说了吏部如此重要,姐夫又岂能不知呢?他明知道却还要那么去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啊!或许是吏部的官员贪腐舞弊呢?你应当事先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再出言进谏父皇,而非是坐在这里凭空想象便搬弄是非!”
晋阳公主据理力争。
李治气得脸都黑了……
都说女儿家胳膊肘往外拐,可你拐得如此嚣张,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情何以堪?
简直过分!
李二陛下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却明显对晋阳公主的行为采取纵容态度的长乐公主,叹了口气,赶紧劝架道:“你俩一母同胞,岂能这般相互攻讦,不留情面?兕子你少说一句,雉奴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
晋阳公主顿时不满,跪坐在地席之上,气鼓鼓的抗议道:“父皇偏袒九哥!您时常教导我们要‘君子坦荡’,可是九哥不仅背后议论别人,还在您面前一派谗言,我不服!”
李治气得脑仁儿疼。
什么就“谗言”了?
怎么就“谗言”了?!
简直不可理喻!
同时他也暗暗焦急,知道父皇最是疼爱兕子,而且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追究房俊的意思,那么关陇子弟们想要在房俊的猛攻之下守住吏部这块阵地就很是艰难了。
即便阵地不至于失守,可是被人家打上门来一顿敲打,整个关陇亦是面上无光,连带着自然会影响到朝中如今支持他晋王的阵营。
士气这种东西可鼓不可泄,一旦泄了,再想要提升起来可就大大不易。
结果不出他所料,李二陛下被晋阳公主的言语逗得哈哈大笑,捋着胡子眉飞色舞:“谗言?哈哈!这话若是被起居郎听去,记录在《起居注》当中,你这九哥怕是就得背负一个奸佞之词,传诸于后世了!行啦,父皇答允你,绝对不插手这件事如何?如论房俊是否违反了法度,只有御史台与大理寺去管理,父皇一概不问。”
晋阳公主顿时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笑道:“父皇最好了!”
李治却是满嘴苦涩,有些坐不住了,施礼道:“父皇,儿臣想起府中尚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置,便先行告退了。”
李二陛下自然不会拦着他,随意的摆摆手:“自去便是。”
不过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那厮今日前去吏部,定然依旧谋算好了退路,切莫送上门去遭其羞辱。父皇既然说了不会管这件事,那么无论出了什么结果都不会再插手,你好自为之。”
李治本想着赶去吏部,以自己亲王之尊挡在房俊面前,迫使其要么主动退让,要么招惹自己。只要自己掺和进去,房俊若是敢稍有不敬,最起码宗正寺也能管一管他,也好给吏部的人一点缓冲的时机。
结果被父皇一言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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