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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着,而后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用小心而笨拙的动作,小声地哄着她,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着面。
夜熔卧在罗迦的臂弯里,乖乖地吃着,迷离的眼时不时眨着,仿佛是害羞一般带着点点天真的妩媚,含着汤汁说着:
“以前爹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传说,女娲造人时,有一种人她忘记了装上心。无心就无爱……无心人混迹红尘,逍遥快活,可他却不会爱人,他会假装爱你,假装到他自己有时候都无法分清真伪,但是,只要利益相牵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于是他的爱人无法忍受,跑去祈求女娲,女娲怜悯她的痴心,告诉了得到无心人爱的三种方法。”
“什么方法?”
“第一种,亲手织一件锦衣,衣裳上面不能有缝口,也不能用针线,把这件锦衣穿到了无心人的身上,她就会得到他的爱。”
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秀气的眉尖蹙了起来,笑着说着。
“这好像不可能啊,第二种呢。”
他不甚在意的问道。
“第二种,找到一块土地,必须位于海水和天空之间,不能与天空相连,也不能和海水相接,找到了她就可以成为他的挚爱。”
她伏在他的胸前,他……很温暖……而她毫无顾忌地索求着他的的温度。
这样偎着,不愿离开。
只是因为今夜特别冷,她想。
“还是不可能啊,第三个呢?”
“我忘记了……”
呢喃着,夜熔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弯成了一扇优美的弧形,在象牙玉般的肌肤上投下了淡青色的阴影。
根本没有留意她说些什么的罗迦痴痴地看着,不由心中一荡,想去伸手抚摸那精雕细琢的脸庞,他的手指抬了起来,但是,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他猛然从床沿边站起。
“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一些事情,先走了。”
想转身离开,夜熔却扯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首。
她的眼迷离着,细软声音仿佛是瑟瑟的琴弦,挑动心头悲哀的、哀伤的调子。
“别走……”
罗迦下意识的避开夜熔的视线,低声道:
“朕,必须得走。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不能耽搁。”
“罗迦,我有了你的孩子。”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地抓着他的衣袖。“留下来,别走。”
她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似乎在恳求着,委屈的,不再是那样的高傲和冰冷,就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因受到丈夫冷落而微微伤神。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从她手中扯回明黄纹龙的袍袖,然后,他大步离去。
她匐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肌肤好象要被撕开,如此鲜活的痛苦,那片迷乱的记忆,竟如此鲜明的到了眼前……
他,已经放弃了,他已经放弃了一切,一切……
她用尽了全力,却再也无法找回。
如今,他们终是成了敌人……
浅浅的豆蔻香还有炭火的暖意,却掩不住这满殿的灰败味道,如腐蝶振翅,振不起春日明媚。
灯火通明的乾涁宫,无人敢出声也无人敢睡,随侍宫人,悄然无声的换下烛泪垂垂的残烛,燃起的新烛,在三更天里泛出幽光。
殿中的莫惬怀已经换下了盔甲,一席浅紫的锦袍候在一旁,看着罗迦并不是十分不好脸色。
“怎么突然偏帮起了夜氏,这可不像你啊,惬怀。”坐在御案之后,罗迦脸色阴狠,飞扬入鬓的眉愈皱愈深,是透着一抹灰青,眼底渗出来是煞煞黑气,连笑也是阴冷:“这么做,收了什么好处吗?”
“噢,好处很多。一来可以有借口护着夜氏,二来可以看到太后暴跳如雷长的样子,三来嘛……”莫惬怀却仿佛没有看见罗迦的神色,狡黠地眨了一眼,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可以逗逗傅太傅,您是没有看见,他听到您要放过夜氏宗族,胡子一跳一跳的,脸都绿了。”
明明如画的五官,却被他做出这般不正经的样子,罗迦看了终是忍不住,冷笑化成了真正的笑意,脸色也明显的好了许多,眉眼间也不再透出青气。
“臣,帮的可是陛下您啊。”看到罗迦笑了,莫惬怀更是挑眉挑眼的笑着,但像猫似的眼睛里暗暗的浮起了一层精亮的光:“夜氏要是现在彻底铲除,趁机崛起的不是苏家,就是傅家,到时候怕是陛下您的烦恼没有解决,反而增加了。”
罗迦抬眼凝视莫惬怀,没有答话,只是端起黄釉的茶盏,不饮,把玩着。眼里多了几分晦晦的味道,笑虽然挂在唇角,到了最后隐隐的还是透出几分无奈,几分苦涩。
“再说,您打算把青州那十多万兵马怎么办?难道也要全部处死不成?”
莫惬怀的语调慢了下来,端起茶杯来品了一口,其实他还想说,皇后如今又有了身孕,只是细想了想,又咽了进去。
罗迦沉吟着,确实,要是真的一并铲除夜氏,麻烦还真是不小。盘根错节的关联,虎视眈眈的外戚苏氏……现在虽然用莫惬怀杀了夜氏的三大肱骨,但要想执意连根端起夜氏,怕是自己也要伤筋动骨。
“夜风名的兵符你拿到了吗?”
“陛下太小看微臣了,自然是拿到了。”
莫惬怀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物件,放在了御案上。
无礼至极的举止在他作来倒是透着几分孩子气来,罗迦不由好笑。
兵符不曾有何稀奇,只是个古玉雕成牌子,摸上手便是幽幽一层玉脂,玉色通透,一看便是知是千金难求的珍宝。
罗迦拿在手上翻看,玉的一面刻着‘夜’,另一面刻着‘兵’。
手指在古玉之上抚摸片刻,便重新递还给莫惬怀。
“三日后,你启程去青州,稍后……朕再给你十万兵马。”
说罢,罗迦从御座上起身,手指着案上平铺的地图。面上露出的笑,在烟熏雾燎里的檀香里有些虚虚的。修长的指,指在边界纵横的曲线上道:“北狄一直占领着古、临两郡,那是要塞之地,易守难攻。有了这两郡,北狄就像一只沉睡的老虎,随侍准备着扑食我黎国,所以朕要你第一步,先把两郡夺回来。”
“那可是场硬仗,而且据臣所知,国库……并不充裕。”
手依旧的抚在地图之上,墨色浓重,在白晰手指幽幽一层微光。
罗迦嘴角勾上几丝的笑意,眼微微往上挑起,黑深潭似的眼睛想不透在想些什么,只是在烛光映衬之下闪烁不定。
“无妨,难道你忘了,夜松都、夜克索等人的财产,哪一个不是富可敌国,军饷是足够的。”
“那臣一定会为陛下打一场漂亮的硬仗。”
听到罗迦的话,莫惬怀眉眼笑如弦月。然后,伸手拉着罗迦明黄的衣袖,那份亲呢全不似君臣之间,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明知这个要求提了陛下您会不高兴,可是臣还是得说。临行之前,臣必须得见一下皇后娘娘,而且最好是私下的。”
衣袖被握的死紧,连抽都抽不出来,罗迦那眼一眯,看着古怪刁钻的莫惬怀,神色凝了半晌,终是无奈笑道:
“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个正经样子,还不松手。朕回头会替你安排的,不然……青州那十几万的军心真是不好办。”
“谢皇上,那么臣先告退了,看来您今晚还得去太后那里好好解释呢。”
松开了手,莫惬怀躬身行礼,低垂下的猫儿似的眼睛里面满是捉摸不透的笑。
罗迦走进静寿宫时,时辰已经很晚。
苏轻涪端在在那里,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保养得宜的面上再也掩不住憔悴。
“母后。”
刚刚说完,罗迦就觉得自己的脸颊就受到了一个强烈的冲击。片刻之后,一阵热辣突兀的从脸颊上蔓延开来,疼痛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然后,他冷冷的用手背抹去了嘴唇旁边的鲜血。
两人便都没说话时,一时间这宫内的气氛便沉下来。
窗外寒风吹过,飒飒之音,愈发的显的这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静寿宫透着寒气,晃悠悠的烛光,带着两人的脸也是一层蒙蒙的晦暗。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望着,但是谁都无法从对方那仿佛笼罩了一层面罩一般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皇上,知道哀家为什么打你吗?”
许久苏轻涪忽然冷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逼视着儿子缓缓开口。
罗迦心里却是一震,看着苏轻涪。
她黑发散乱,眼里却是恨意外露,死人一般的脸色,说话时浑身战栗,手扶在案上,仿佛连站都站不稳: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可以让她怀孕!!!”
仿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再没有一丝的激动,只是冷静的叙述。
“当初是你自己执意要娶她,哀家以为你娶了她,自己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罗迦终是迟疑,垂下头去。
“朕,一直都再注意,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一次,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她现在是皇后,她的孩子不仅仅是嫡皇子,还是夜氏的继承人,这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皇权还有夜氏的真正统一!那么,你怎么办?你现在一念之仁不肯清除夜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这个皇帝还能不能当?!你这个皇位还怎么坐?”
看着罗迦,他波澜不惊的脸色看不出来有何不同,她的儿子素来是寡言的,也是少情的,到了此刻依旧是无甚言语,或许,他的情绪总是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才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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