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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国渊简单说明白了关于今早他和庞宽打电话的过程,不过依然没有提起到那份关于毕良野所偷的“军事”东西的任何字眼。
查旋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看富少歇几眼。
富少歇的脸色铁青,薄唇闭阖的紧紧的,他无法对富国渊发火,可他又很火大。
富国渊等于彻底和庞宽说明白了这件事情明帮不插手。
因为这件事情不单单是明帮接单生意这么简单的事情。
庞重阳此举一定是得了庞宽的支持,否则他不会冒失的来找富国渊。
那庞家的用心就很有意思了。
庞宽这是特意叫庞重阳借机来投石问路的。
富国渊的明帮本身就是众多军阀拉拢的重要力量。
也就是说富国渊帮了谁,就有投靠谁的嫌疑,所以他不能接。
以前光明正大的游说,富国渊都给拨回去了,如今偷东西的人引到了你的富公馆,是不是该给点诚意?
可惜富国渊没给庞宽惯毛病,言简意赅,力压庞宽,直接作出了否定。
那庞宽也没办法,搜也搜了,说出来,富国渊也是给了面子的,没计较搜了富公馆的这回事儿呢。
所以此事,算是暂时的搁浅了。
查旋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无力却又颠簸,又像是埋下了火种,好似以后随时都会有可能被点燃,甚至爆发。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始终是不利的。
其实现在的苗头,有一多半都是指向了毕良野的,单单是“军事”这两个字,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当然也不排除别派系的军阀偷了庞重阳的东西。
因为牵扯到“军事”这两个字,普通的贼偷这东西完全没用啊,他们只认现钱,这些东西在小偷手里连街头的一碗馄饨都换不来,谁会偷这个。
而富少歇的一句“接”,说明他已经很明显的想到了毕良野,这个他宿命的敌人。
至于是不是毕良野本人出手,亦或者是他派人出手这些细节问题,或者能不能跟查旋扯上什么,可能富少歇还没有去细想。
他可能更多想到的是毕良野偷了东西引到富公馆的阴险用心。
所以,他势必是要接招的。
前几次的交锋两人其实算是平手,虽然富少歇赢了东西,可柳南那次,让他在查旋面前跌了份儿,他恨不得咬死毕良野。
如今富国渊这样明令禁止,还打了他,他快要气爆炸了。
富国渊看着查旋说:“旋旋,这些事情的轻重你心里有数的是不是?”
他话一出,查旋的表情微妙了。
小脸儿上面严肃也有些刻意的不明所以。
富国渊的瞳孔深邃无波,带着她曾经熟悉的温润安稳,她能看到此刻富国渊的瞳孔里面有她脸孔丝丝的苍茫。
富国渊这句话的话外音儿算是跟查旋有史以来说过最露骨的一句话语了。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知道毕良野的纠缠,也知道查旋的无奈,可他能这样说,就代表他是相信查旋的。
小人儿剔透,也敏感,富国渊从来不说无用的废话,当然逗她开心的不算。
她和毕良野之间的那些私事她笃定富国渊和富少歇肯定不知道,但毕良野几次赤裸裸的挑衅,她总觉得富国渊和富少歇是知道的。
她心里很惭愧,可惜不敢表现出来。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富国渊就握了握她的手:“以后一定要帮我好好的管着这个逆子,咱们两个帮派有了今天不容易,乱世浮沉,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坚持多久,但我不允许你们去掺和任何能损害帮派利益的事情,你能记住吗?”
查旋再次点头:“能,我能记住。”
富国渊接着拿拐棍敲了敲富少歇面前的茶几:“你呢?”
富少歇沉脸不说话,富国渊气的接着“哐哐哐”又敲了三声:“你哑巴啊,我还没死呢,你准备造反是吧?”
他一提死字,惊的查旋拽着他的胳膊轻摇他:“老富,你别乱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嘛。”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我看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富少歇的脾气是彻底压不住了,“嚯”地一下子站起来,扯着嗓子吼:“人家都欺负到你头顶上拉屎了,还要怎么忍,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忍?”
富国渊直接拿拐棍朝他身上甩了过去,富少歇也没躲,硬生生的挨了一下,拐棍打在他的胸膛上,接着掉在了茶几上,玻璃茶几顷刻间开出了一朵绚丽缤纷的冰花,撞倒了水杯,带着水杯又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
霎时间,客厅内全是拐棍和水杯落地乒乒乓乓摸爬滚打的声音。
查旋吓坏了,先是看了看富国渊有没有被富少歇气到,又看了看富少歇有没有被富国渊给打坏,小脑袋不停的来回拨弄。
富国渊瞪眼看富少歇:“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那心都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不考虑现实吗?整个帮派就你一个人啊?你若是有点什么闪失,你让这些人都怎么活,难不成你让旋旋以后自己支撑吗?”
富少歇的心的确很高,可在这乱世,没有哪一方的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心不高的。
乱世出枭雄,谁与争天下。
可富国渊说的又很现实,天下,不是那么好争的。
富少歇不说话了。
他要是真的跟毕良野正式开战,亦或者参与了政事,那就是真的没有安稳的日子了。
虽说看起来现在也是朝不保夕,帮派也是别着脑袋生活,可到底比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割地争夺。
富国渊只要求他守,而非攻。
只要明帮不动,任何人也不会动他们。
尤其是如果真的没有他,所有的重担都会落到查旋一个人身上,小人儿怎么能受得住呢。
客厅内再次安静,本以为一大清早上的乌烟瘴气可以悄无声息的避免,还是没避免的了。
富国渊也没再骂富少歇,让他冷静冷静,颤颤巍巍的起身想要回房。
他今天的身体像是更差了,生了一大早上的气儿,仿佛连呼吸都微弱了不少似的。
查旋要扶他,他召唤了佣人,让查旋好好的劝劝富少歇,说他还想多活几天呢。
查旋娇嗔生气的轻拍他,让他别乱说。
客厅内就剩下了查旋和富少歇。
直到富国渊不见了身影,查旋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到富少歇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又担心他生气,她也心疼他有没有被富国渊打疼,小手儿慢慢的朝他的胸口伸去。
富少歇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儿,转头眼中布满了冷森看着她。
吓得查旋全身一哆嗦,她想要抽手,皱着整张小脸看他:“疼,你抓疼我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冷飕飕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听起来冷漠极了。
查旋立即红了眼眶,撇嘴看着他摇头。
她能怎么办,她什么也办不了,她也委屈啊。
难道是她让毕良野闯进来的吗?她不收留毕良野,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吗?
她否定,从心底里面的否定,否定的她自己都信了。
以至于富少歇的眼中尽是查旋委屈伤心又害怕他的模样,他的心蓦然间就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他究竟是该跟查旋生气还是该跟他自己生气?
接着他一把搂过查旋,狠狠的将她的小身体埋在了自己的胸怀里。
查旋呜呜的哭着,她恨死毕良野了,也恨自己。
她也算是听明白富国渊的意思,早知道毕良野的用心不纯粹,恨自己不该一时的心软就相信了那人。
她伸出小手搂着富少歇,埋首嗅着他的汗香,嗡嗡的抽泣的问他还疼吗?
富国渊那一拐棍不轻,富少歇怕是胸口要出血於的,查旋心疼他嘛。
可富少歇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搂着她,用尽了所有的力度,像是要揉碎一般的力度搂着她。
查旋感觉的到,即便觉得透不过气,可她还是想要富少歇心安,她亦用同样的力度回抱他。
这个她生平第一次爱的男人,是她全部的支柱,她愿意为他改变,愿意照顾他的情绪。
尤其是有了毕良野的事情之后,查旋好像也长大了不少,她不在像以前一样无法无天的任性了。
她似乎明白了任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希望在覆水难收之前,彻底为她和富少歇的路斩断荆棘,抚平波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查旋和富少歇都在忙着照顾富国渊的身体,何掌柜和达尔医生每天都来根据富国渊的身体情况下药,可惜富国渊的身体一日比一日严重,丝毫不见起色不说,还开始吐血了。
查旋每次见到这种情况,都要哭好久。
她悄悄的和富少歇商量过,也将乔秀的事情说了出来,她问要不要去请乔秀过来,毕竟富国渊的身体太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富少歇说再等等吧,老头虽然身体不好,可脑子是清醒的,他想要做什么心里面是知道的,贸然提出来不好。
查旋不是很理解,富国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春日下了几场春雨,气温便升的厉害,园子里面的树木新芽窜的速度很快,整个公馆在鲜绿色的包裹下,到处是诗情袅袅,生机盎然的。
四月初,富少歇要赶去瀛水谈几家店铺的转让事宜。
富国渊最近虽然身体不好,但丝毫没有减轻对明帮生意的松懈。
他命令富少歇将各地的产业开始逐渐往外转手,连同地皮一起转让。
富少歇和查旋不问,也明白富国渊是什么意思。
不舍弃明帮,保住基业是最好的打算,可也要留后手不是。
跟毕督军府没关系,跟任何哪一方的军阀都没关系,就算是没有这些豺狼虎豹,富国渊也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
也许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到头,有些事情看的也通透。
富少歇听命就是了。
在富少歇离开的一天后,一家拍卖行的人上门请求见富国渊。
富国渊酷爱收藏,是这家拍卖行的座上宾,好多东西都是暗定的,如果有好货,一定会先通知富国渊,如果富国渊要,那么他们就直接和富国渊订好价钱,拍卖也就是走个过场,最后会以一个谁都出不起的高价敲定,从而遵从和富国渊约定好的价格给他。
今儿这拍卖行的经理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查旋带着他到了富国渊卧房的小偏厅,富国渊最近坐着都会觉得身体乏累,见人也不好在卧室,索性在偏厅的躺椅上,也不失礼节。
经理见到富国渊时很惊讶,非常关心的询问富国渊的身体状况,表示很担心。
富国渊含笑领情。
经理说这次是富国渊以前一直很喜欢的“汝窑洗子。”
宋代的,南宋北宋的官窑相差很大,烧出来的东西差别也大。
这次的汝窑洗子是北宋的,官窑,有五个。
他问问富国渊的意思,这就赶了过来。
富国渊听他做了详细的说明,是心动的。
他答应经理晚上去看看,赶在拍卖开始之前敲定。
经理说行。
古董这个东西,可得是亲眼看,且必定是高深的行家,富国渊就是。
经理走后,查旋有些担心:“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出门,不就是些破盘子嘛,咱不要了。”
富国渊看着查旋轻笑,查旋啊,真的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过惯了,也可能天生性子淡,啥好东西在她的眼里看来似乎都是不屑的。
可他也知道,查旋这是关心他。
“去看看,你陪着我,身体都不好了,在没点爱好,不让我这老头活了啊,家里不是有轮椅吗?多安排点人,你陪着我,看看咱们就回来,可好?”
查旋噘着嘴应承,但表示不开心,可富国渊都这样说了,她不好在啰嗦。
算起来,查旋也有好久没出门了呢。
拍卖酒会八点钟开始,富国渊和查旋则是六点钟出门。
他们不参加酒会,主要去为了看这个盘子,看好了,敲定了,拍卖行自然会给安排人抬价钱。
查旋知道流程,便没有打扮换衣服,就穿着家里面穿的一件白色蕾丝太阳裙。
说起来这种裙子,倒是电影明星穿的比较多,查旋嫌弃穿出去有些招摇,便在家里穿。
因为是富少歇送给她的,非要她穿,说她穿起来有种国外杂志上面女郎的既视感,查旋索性就在家穿给他看。
她估摸着那天富少歇是想等心血来潮的时候,就着这件裙子做点什么,因为比较方便。
领口的盘扣是国内的样式,特别在这件裙子但没有袖子,后背也是没有的,从脖颈处直接开到了臀部的上方,下摆一直到脚踝,真的挺像国外的明星参加酒会时的样子。
所以说招摇呢,查旋一般都会穿一件薄薄的敞怀长衫给彻底遮挡上,不然在家里面穿也是奇怪的。
春日润城的傍晚,海风凉凉的,没有夏日的潮湿,也没有冬日的湿冷,舒服着呢。
车子沿着海边开到拍卖行的这一路,偶尔还能透过车窗看到路边打捞了海鲜在叫卖的小贩。
查旋问富国渊晚上回家想吃什么?
富国渊就知道她定是看见卖海鲜的馋了,笑着说听她的。
查旋也笑,搂着富国渊的胳膊靠着他,享受这份悠闲的小静谧。
他们到达拍卖行的时候接近七点钟,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候,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后台的贵宾室。
富国渊观摩了一会儿就说定下吧。
拍卖行和富国渊定价从来都用大黄鱼,真金换算。
经理有些面露难色的说:“方才老板说今晚有另外一位客人也要来观赏这个洗子,但跟您的规矩我们老板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您看能不能劳烦您在场跟着叫个价钱,给您内定的肯定是没问题,价钱还按照说好的来,不管您叫的多高,最后都会按照咱说好的价钱来,就是,就是,呵呵……”
富国渊面色一晦,拍卖行这是惹不起那位人物,需要富国渊卖个面子啊。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又瞟了几眼那个洗子,显然心中是在衡量那位人物的名号。
查旋也奇怪呢,她可没有担心这位人物会是毕良野,这东西,虽说富少歇也懂,但没有富国渊这般深爱。
像毕良野那样的土匪估计在他眼中还是大黄鱼来的值当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经理满头汗,小心翼翼的笑着,更像是乞求和讨好。
富国渊说:“必须我本人在吗?留我的人不可以?”
经理怔楞了半晌,看了看富国渊,该是明白富国渊的身体状况,因为他今天出门坐的是轮椅,比起白天在家里看见富国渊的时候,富国渊面色更差。
经理的脸更抽吧了,他很为难的看着富国渊,接着突然看到了富国渊身旁的查旋,他面露喜色:“您的身体要紧,要不让查夫人替您也是可以的,就是,就是得让大家都知道不是。”
卖面子吗,面子是主要的,大家不认识,那就不叫卖面子,叫卖名号,可吹牛也可以卖名号,实至不名归,就会有出路。
富国渊耷拉了眼皮,显然在思考些什么。
查旋看了看他说:“可以,不就是叫个价钱吗,老富你说呢?”
富国渊没回答查旋的话,而是抬头看了一眼经理,这一眼很有穿透力,见经理依然笑的光明磊落,他才应允了。
快八点的时候,查旋被安排坐在了会厅的最前排位置。
酒会要等到拍卖结束后去到隔壁厅,不在这个拍卖厅里面进行。
大部分的人已经落座,有很多查旋觉得熟悉的面孔,这些人相互来和查旋打招呼,都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代表的是谁。
可能待会儿叫价钱的时候,大家心里都会有数,不能跟她抢。
查旋等了好久,不停的看手腕上面的手表,半个时辰过去了,拍卖还没有开始,她最讨厌等了,一等起来,时间过得就特别慢,烦躁的很。
就在她准备招呼一旁的侍者,想要问问情况的时候,后面入会场的大门再次打开了,接着是一个醇磁的嗓音响起:“不好意思,由于我的晚到,让大家久等了。”
查旋闻声霎时间回眸,惊的五雷轰顶!
毕良野一身硬朗的深灰色军装,英姿飒爽的站在门口,面上是他惯有的倜傥硝烟,他身旁挽着他手臂的是那位芦小姐,芦寒沙。
芦寒沙一身乳白色绣着大朵牡丹的江缎旗袍,美丽又清雅,缥缈淡笑,真的像个仙子一样迷人。
查旋的整张小脸儿都绿了,她下意识的想跑,想躲避,她招呼侍者问经理在哪,带她去找。
侍者说:“好,您跟我来。”
可惜没等她挪步,毕良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声音大方道:“您好,查夫人,又见面了,幸会。”
他这样光明正大,全场的人都能听见,也就都注意到了查旋正在猫着腰的滑稽样子,她尴尬到恨不得把脸埋在地底下。
她再起身,小脸儿就有些红,气的。
她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毕良野眼中的那抹玩味,眼中的怒火烧的蹭蹭的。
“你好。”
她说完话,一屁股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没再看他和他旁边的那位芦寒沙。
这种情况怎么走,已经碰了面儿,大家都在看着。
毕良野失笑,没说话,直接坐在了查旋的旁边。
查旋顿时跟被针扎了一样,撇头瞪他:“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毕良野也撇头,两人的小鼻尖儿挨的很近,他的青草味儿顿时传入了查旋的感官中。
他语气几分无辜:“我的座位在这里啊,查夫人这么霸道啊,要撵人啊,你旁边不能坐人的吗?”
查旋没敢相信,探身扒拉小桌子上面的牌号。
看清后,她真得觉得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方才进来的时候她怎么没想着看看隔壁的牌号都是谁呢,这他妈赫然写着“毕良野”三个大字,让她觉得她自己仿佛是个智障一样的丢人。
她挎着整张脸不说话了,原本粉润的小脸儿被气红了,这会儿又被气白了。
看的毕良野嘴角弯笑。
就这样,以毕良野在中间,左侧是查旋,右侧是芦寒沙的位置迎来了拍卖会的开始。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把痕都斯坦玉为刀柄的刀,这种刀多为装饰品,不实用,观赏还行。
查旋根本没心思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介绍,是想快点等到那几个汝窑洗子出来,她好叫价,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在待下去了。
太欺负人了,什么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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