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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数个月的连轴转,终于让心力有些吃不消,就在熔岩似燃烧似翻滚的嘶嘶声响中,罗南背靠着参观通道的强化玻璃,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就算是在睡梦中,思绪依旧未停。
当你认定手边每一件事都是需要消耗时间的大麻烦,时间就会自动支离破碎给你看;然而当你相信这些事情按部就班便能够完成,时间就如同汩汩的溪水,哪怕曲折蜿蜒,依旧能够自然流淌到它应该去向的位置。
两种状态其实毫无分别,只在于把握事态的能力。
罗南手边要做的事情,林林总总怎么也要有十好几项,这里有他能力能够覆盖的,也有他暂时力不能及的。
有些事情他只需要稍微显露一些意图,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拼命凑上来为他办妥;但有些事情,哪怕他努力凑上去,到最后反而更有可能同化在那不可思议的神明规则汪洋之中,直至永沦。
罗南现在就是处在这样一个荒诞的位置上,沉不下去,一时也难以再攀上更高的位置。
这个宇宙中,像罗南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境,其实并不少见。说到底还是遗传种面对神明,那几乎无法跨越的天堑,实在太过宽阔的缘故。
面对这道天堑,天渊帝国修筑了一道通向大君境界的天梯,几乎就完成了跨越。
然而像这样的高等星际文明,在中央星区以亿年计的漫长历史中,终究也还是少数。
少数派总会面临着更大的压力,所以天渊帝国崩掉了。
罗南基本是依靠着天渊帝国的修行体系,才到今天的,某种意义上他就承担了来自那个破落帝国的因果。
他在这方宇宙中是有天然立场的人。
除非他果断抛弃这个立场,并用更激烈的手段去证明……
向谁证明?
自然是向着诸天神国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以及隐藏在宇宙暗面中冰冷注视的神孽。
虽然还没有真正触碰到那种情境,虽然现在也挺讨厌梁庐的设计,但罗南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做。
如果不那么做,就要面对来自那两个方向,以及他们主宰控制的偌大的中央星区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压力和恶意。
照理说,还没有遭遇的困难,不应该现在就去想象。
但是那些神明、神孽,哪会去考虑遗传种的道理?祂们无远弗届的神通伟力,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掀开“破烂神明披风”的遮挡,突然压入罗南的顶门。
事实上,罗南在睡梦中已经感觉到有无可名状的压力,来自于无尽星空的深处,就如同无数双眼睛,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又如同探过来的无形的冰冷的手指,切入他的皮肤血肉,在他形神框架中无声无息滑动切割。
罗南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睁开眼睛。
瞳孔中的利芒,照亮了昏暗通道,而在无穷无尽的意识虚空中,亿万星辰攒簇而成的“舞蹈神人”似乎是呼喝一声,手足舒展,如旋舞,如击鼓,罗南意识中非常清晰的“我”字音,当下在大脑中轰然鸣响,形神框架也随之震荡,将那些虚幻冰冷且沉重的意象,击得粉碎,只化为一团团、一缕缕的阴云在四周缭绕。
稍迟一线,心湖中似鸟非鸟、似鱼非鱼的“告死鸟”从无到有,顷刻显形,也是一声长鸣,依稀亦有“我”字音的余韵,它挥动长鳍,在那些已经支离破碎的意象阴云中飞舞盘旋,自有一番奇妙引力,将它们重新组合起来,却与先前性质迥异。
罗南眼睛完全睁开,目中神光如电,身外却仍有一层暗翳阴云,似有若无,弥漫在参观通道之中。
这是他刚刚斩破的“谬种”,应该还有一些从“测验时空”带出来的“孽毒”残余。
这是他好高骛远,早早以“演义时空”模拟推演中央星区到地球的大时空框架,不断累积的错谬与“测验时空”渗透过来的孽毒内外勾结所致。
除此以外,也是他深入研究雾气迷宫和“百神冢”,过早趋近梦神孽、幻魇之主,当然也包括那些诸天神明、六天神孽的领域,遭受的同化和反噬。
这是非常高端的“错误”。
一般二般的人物还真没有资格碰触。
“我”字音和役魔卷,在这内谬外魔乃至孽毒滋生发作的紧要关头,发挥了它们的神奇作用。
接下来罗南却是放出了肩上悬浮的“镜鉴”,用它来驱散阴霾、打扫战场,顺便归拢追溯那些“谬种”和“外魔”的来路。
也算是吸收营养、精益求精了。
“谬种”也还罢了,罗南在时空规则建构层面本来就是刚刚上路,错误大幅累积太正常了;倒是那些“外魔”,虽还到不了“神孽”的层次,但勾动孽毒、显化神通、内外交攻也都极有法度,说不得就是雾气迷宫里那些“活性星辰”残余的神明规则力量,对罗南的反向渗透。
如此倒好了,省了罗南一波鉴别的力气。
罗南摇摇头,站起身来。
身体其实有些虚弱,无论是“我”字音,还是役魔卷,再怎么神奇,要强推至能够斩破“谬种”、击杀“外魔”、驱役转化邪毒的层次,也依然要靠罗南自身的认知和修为。
在这个领域,磁光云母都帮不上什么忙。
但也正因为纯凭自身,成功斩破积累的谬种魔障,虚弱之余倒是格外通透。
他观察这世界,这世界承载他的方式,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已然永久固化在他形神框架中的“大通意”,也借着这份“通透”后的变化,愈发强势地表达,“本地时空”的排斥感则似乎又降了一些,果然是“错谬”减少之后,人也看着顺眼了。
罗南摇摇晃晃往外走,一直走到地表区域。
已经是周一了,太阳竟已西斜,与山间云气混在一起,在那边氤氲成大片光雾。光雾笼罩之地,恰是金不换战场遗址所在,以至于山形轮廓俱都融化了去。
这一层“光雾披风”垂降,便是山风劲吹,也未能吹动边角。
中央星区、诸天神国、六天神孽看地球这边,或亦如是?
可太阳总会落山,云气终将吹散,对那些神明而言,或许也不过就是一次寻常的落日时段吧。
如他这般的遗传种,却要在这日落云散的短暂时光中,奋力开辟出通向天外的道路来。
罗南没有忧虑,也未沮丧,便是有这些东西,刚刚也给清理干净,一时不至于滋生弥漫。
他只是静静看着,直到手环震动。
罗南抬腕,见是魔方,便接通:“莫副会长?”
魔方多少知道罗南的脾性,也没怎么客套,径直道:“罗教授,关于金不换战场的第一手实物采样,我们几个当年的经手人开了个会,确认现场采集的所有样本,都由总会那边带回研究,分会这边实在没有留存。至于私人保留的,我们这边还在排查,会尽快给您一个结果。
“不过这里倒是有一条比较明确的线索,我们觉得有些价值,恰是宏亮报上来的,他也算当事人,让他给您介绍一下?”
不管有无结果,线索有没有用处,魔方这番说法也足以证明他将罗南昨日的安排放在心上了。
罗南就道了声“辛苦”,转念再想,便知魔方口中那位,当是与他有两面之缘的包宏亮。
如果这位真能提供线索,那他和罗南之间,也当真是有缘分。
罗南自然同意。
很快,那边通话人就换了,包宏亮粗豪却格外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罗教授,我是宏亮啊……”
“哦,包哥,这回你可是又帮上我了。”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知道一条消息,还不知有没有用。”包宏亮虽紧张,却也口齿清晰,当是经过一定时间酝酿的,“当初火山区大爆发时,我正在野战军服役,部队接到命令紧急撤退,但因为距离近,撤退途中还是被波及到一些,不少人受伤。当时我有位战友,就是被从天而降的碎片击穿了装甲,嵌入肩背,重伤并发感染,最后致残,不得已退役的。”
包宏亮喘了口气,很快就接上:“我要说的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碎片’。当时我那战友做手术,取出碎片后,他就将碎片当个纪念,放在家中收藏。可去年聚会的时候,聊起这事儿,他却说,95年的时候,他做生意钱不凑手,经人介绍,让一位收藏家买去了,价钱给得很高,当时给出的收购理由就是收集火山区的特殊喷发物,可能是地下矿石什么的。”
“高价?”
“一口价七十万信用点,顶得上他十年的抚恤金了。”
“这样的价钱,那碎片有什么特殊性吗?”
“我倒是见过,像是崩裂开来的黑曜石碎片,黑玻璃似的,挺好看的……我这边有照片。”
很快照片就发过来,罗南看了几眼,确实如包宏亮形容的那般,而且断裂边缘颇是锋利,但更细节的东西也看不太出来。
罗南又问:“知道收藏家是谁吗?”
包宏亮很惭愧:“那人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中间人呢?几十万的款项,总该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
“啊,这个专门问了,中间人也是再转托的,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他确认,提供这个消息并拜托他去说项的,是夏城海防部队一名退役军官,叫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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