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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这苏莱曼王子脸色却是凝重:“陛下,小王昨夜得了自国中的快报,是极紧急的消息,乃是父王病重,紧急催促小王立即启程返国。”
苏莱曼王子说罢,却令弘治皇帝显得颇为错愕,因为这消息有些突然,以至于弘治皇帝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什么托词。
可方继藩却不显得意外。
因为在历史之中,这位苏莱曼王子,大致也是在这个时间前后继承君位的。
这个消息,时间点和历史上完全吻合。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脸上露出了温和之色:“既如此,朕也就不便挽留你于此了,朕听闻了你在京师中的一些轶事,据闻你好儒,又希望让朕委派一些儒者前往奥斯曼,朕听从了方卿家的建言,这两千儒生已是先期送了去,如今卿闻父病重,自是心急如焚,不若如此,卿明日出发,车马以及护卫,朕会为你准备,幸好自鞑靼人臣服我大明之后,这一路西行倒还顺利,我大明的车马可日行数十里,这一路,虽是千里迢迢,想来却也足以令你平安而返。”
苏莱曼王子自儒者们那里,其实听说了许多关于弘治皇帝的传言。
譬如……这位大明的皇帝陛下宠幸奸臣,比如……他改了祖宗之法。
可是……苏莱曼见弘治皇帝如此,心里却想,哪怕并非是好皇帝,那也算是一个好人。
只是……历来好的君主与一个好人,本就是相悖的,奥斯曼和大明的历史中,多为如此。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随即彬彬有礼的深深一揖:“多谢厚赐,来日定当图报。至于通商之事,奥斯曼将欢迎任何大明的商队。”
说着,他似乎还急着要处置临行前的事务,便要告辞。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继藩啊,你明日送送他。”
方继藩颔首点头。
次日一早。
为奥斯曼王子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五百个精锐的护卫,再加上奥斯曼数扈从,浩浩荡荡的至驿站。
苏莱曼眼帘下的乌青很重,其实他一宿未睡,在为其父亲病重之后如何安定奥斯曼国内而布局。
方继藩奉旨相送,与苏莱曼各自行礼,方继藩道:“苏贤弟,咱们有缘再见了,惊闻你父亲病重,还请节哀。”
苏莱曼却显得很淡定,他道:“人有生老病死,家父不过是承蒙上天的召唤而已,到了天上,他自是有无尽的富贵。此次,倒是有劳了齐国公……”
“不要叫齐国公。”方继藩拍拍他的肩,如亲近长者一般的态度:“叫我兄长才对。”
这已经很给这位历史上的大帝面子了,一般人,方继藩是让人喊叔或者是爷爷的。
苏莱曼见方继藩亲昵,却也肃然,朝方继藩行了一礼:“多谢方兄,方兄厚意,弟永生难忘,愿我奥斯曼,能与大明如你我兄弟一般,永结秦晋之好,自此,如兄弟之邦。”
方继藩则在心头忍不住吐糟,秦晋之好……秦国后来,差点都被晋国给打瘸了,这位苏莱曼王子读的啥书?
方继藩便道:“天下虽大,有缘再见。”
苏莱曼抱拳:“还请珍重。”
苏莱曼没有上车,却是娴熟的骑上了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马,迎着朝霞,向西而去。
…………
一个月之后。
玉门关。
沿着河西走廊,抵达这里时,都不免黄沙扑面。
和那舒适繁华的京师相比。此地……真有云泥之别。
“水……水来了……”
一个军卒提着几个大水囊,匆匆进入了人满为患的驿站。
这驿站是新修的。
大明重新掌握河西走廊之后,开始自玉门关到兰州一线,开始屯驻军马,原先被荒废的玉门关,也重新启用,这驿站,也是费尽了无数的功夫,方才修建而成。
平时这里几乎没有人来。
可一下子,却来了一个庞大的车队。
两千多人,加上护送他们的军卒,浩浩荡荡,犹如遮天蔽日。
一听说水来了。
或是趴在地上,或是倚在墙上唧唧哼哼的士人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目光激动,人潮涌动。
“水,水在哪里………”
“咳咳……让老夫先喝一口……”
“先生莫非要倚老卖老吗?”
在有的地方,水比黄金还要珍贵,为了这一口水,差点引发了踩踏。
陈静业在人群之中被人推撞开,他早已是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大儒的风采。
他本想冲上前去,却被几个年轻力壮一些的人推开。
陈静业咳嗽,拼命的咳嗽,自抵达了河西走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像是冒火一般。
一番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他撑着身体,眼带愤恨,捶X顿足的道:“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今我等在此蒙难,本该同舟共济,共体时艰,此番距离奥斯曼,还有千里之遥,前方是什么样子,明日又是什么样子,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也不知。我等若是不团结一心,将来必死无疑。都让开,让开……”
儒生们迟疑了,个个默默的看着陈静业。
陈静业排众而出,抢过了那士卒的水囊,摇了摇,里头是甘泉摇晃的美妙声音。
陈静业龇牙裂目,咬牙且齿道:“我们是读书人啊,读书人……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什么,不过是水而已,我等君子,竟为了这区区的饮水,而斯文丧尽吗?你们说说看,说说看!”
众儒生:“……”
陈静业大笑:“哈哈……饮水,饮水……此水饮来何用,书中自有甘泉,这水……不饮也罢!”
他跺脚,接着,将水囊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啪……
水囊被摔落地,那透明清澈的甘泉自水囊口宣泄而出。
那水流混在泥沙里,使土地一下子变得湿润起来。
“……”
接着是……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默默的看着陈静业。
陈静业此时,胸中犹如波涛翻滚,面带凛然之色,背着手,张口道:“子曰……”
说到此处,却突然有人打断了陈静业的话。
“姓陈的,你不需饮水,却将大家的水砸了,你教我们喝什么?”
“今日没水喝啦,这老狗……”
“打死这狗东西。”
刚才还迟缓的儒生们,在这几道声音的刺激下,顿时都激动了,随即一拥而上。
陈静业脸上的肃然之色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错愕。
只见数不清的人,带着怒气朝他冲来,随即把陈静业围了个密不透风,而后是一顿拳脚交加,不多时,便传来了陈静业嘶声裂肺的哀嚎。
……
混乱粗暴的场面,随行的护卫们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陈静业拖拽了出来。
陈静业此刻已是体无完肤,他努力的想张大眼睛,可惜这肿的犹如猕猴桃一般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撑不开一线。
他嘴巴嚅嗫着,有护卫给他灌水。
喝了水,他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像是身体终于注进了一点气力。
一个医学员给他治了伤,边道:“出了玉门关,便不能与你们随行了,先生有伤在身,这一路好自为之吧,我给你备一些药……噢,还有……”
医学员很认真的拿出了一个簿子,看了看,道:“你是陈静业陈先生吧,师公提起过你,说是对你慕名已久,一直想和你交一个朋友,陈先生有一个儿子叫陈建宁吧,此人已入学了,不要误会,师公并非是要挟的意思,只是……他素来知道先生具备大才,将来势必要成为苏莱曼的肱骨之臣,师公这里有一封书信,交代要给陈先生的,陈先生现在看也好,等出了玉门关之后再看也罢,且记着,这一封书信,乃是师公亲笔所书,陈先生不妨看看。”
“你……你家师公是谁……”
陈静业还显得虚弱,说话的时候,口里漏风,却是门牙被打落了,艰难的询问。
“齐国公……”
齐国公……
陈静业此刻,虽是浑身遍体鳞伤,疼的厉害,可听到这三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这狗东西,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害老夫,还不够吗?若不是他,何至于此。
陈静业此刻,恨不得跳起来破口大骂。
可惜,此时的他,却早已没了动弹的气力。
那医学员交代完了事情,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留在陈静业怀里的,却是一封书信。
…………
京城的内阁里。
刘健对于此次儒生西归之事,可谓是一丁点的脾气都没有。
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玩法,实是叹为观止。
只是……这般做,难道就怕这士林……
噢,对了,刘健竟好像忘了,这一刻,主导者清议的士林诸儒们,几乎已经一网打尽,好像也没几个漏网之鱼了……呃……自然……也就不存在多少士林清议了。
“报,报……”
却在此时,一个书吏疾步进来,喘着气道:“刘公,刘公……西山传来了急奏……太子殿下……说要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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