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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志自动将弘治皇帝的话,略了过去。
弘治皇帝发了一阵怒,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只好坐下,呷了口茶,没有继续无谓的愤怒。
次日便是寿日。
弘治皇帝起了个大早,随即,便往仁寿宫,小心翼翼的到了仁寿宫外头,先是寻宦官来,问:“太皇太后起来了吗?”
“回禀陛下,娘娘正在梳头。”
弘治皇帝颔首,见御医候在寝殿之外,便上前:“身子如何?”
“好了许多,想来是这大寿,给这宫里来了喜气,娘娘今日,精神格外的好。”
弘治皇帝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喜悦之色。
于是进了寝殿,见太皇太后正巍颤颤的,由人搀扶着,在殿中踱步,见了弘治皇帝来:“皇帝,来了啊。”
弘治皇帝拜倒:“祖母还安康吗?今日乃是祖母大寿,孙臣特来为祖母拜寿,恭祝您松鹤长春。”
太皇太后抿嘴一笑:“真是为难了你,这样早来,百官要入宫了吧,还有命妇们,理应也要来了。你是皇帝,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国之主,哀家这儿,到时自有命妇伴着,皇帝且去忙自个儿的吧。”
弘治皇帝便再叩首:“祖母您老人家,若能舒心一些,孙臣便在此,多陪伴您也是好的。”
“这可不成。”太皇太后摇头:“大家都看着你呢,待过了寿,来和哀家坐一坐,才好。”
弘治皇帝便起身:“既如此,孙臣且忙碌去了。”
寿礼需依礼而行。
先是百官入谨身殿朝贺,而后,是命妇们入宫。
后宫里头,已是人满为患,朱载墨被拉着入了仁寿宫,小家伙蹒跚着在无数妇人的关注之下,走到了殿中,拜倒,奶声奶气的道:“玄孙朱……朱……朱……”他一脸迷茫,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一旁的宦官急的跺脚,低声提醒:“朱载墨。”
朱载墨才想起了:“玄孙朱载墨,给太皇太后娘娘问安。恭祝……恭祝……”
又忘词了,眼睛眨一眨,犹如电脑宕机一般,一脸茫然。
满堂哄笑。
太皇太后却是喜极了,朝朱载墨招手:“来来来,我的载墨,到哀家跟前来,可想死你了。”
朱载墨才起身,由人牵着,至周氏跟前,朱载墨突然大叫:“想起来啦,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皇太后心疼的捏捏他的小脸:“你不需说漂亮话,你不说,哀家也疼你。”
张皇后站在一旁,将朱载墨抱起,眼里通红,这可有日子没见了,好几次想将孩子抱来看看,又怕太远,一路耽搁,于是左亲亲,右亲亲。
再一旁,在那小榻上,方正卿仰躺着,两腿岔开,大字型一般,打着呼呼,似听到动静很大,眼睛微微一开,便又气定神闲,闭上眼睛,继续酣睡。
太康公主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
却有人道:“却不知太子何时来?”
是啊,这么久了,也不曾见太子殿下。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太子为了祝寿,说是请了戏班子入宫来,和方继藩,正在布置呢。”
众命妇便恭维:“娘娘真是好福气。”
心里却多是不以为然。
贵人家,哪一次做寿不是请班子来唱戏,有的家大业大的,直接在家豢养着戏班子。
因而,这听戏,却没多少吸引力。
太子殿下又不懂戏,没听说过,想来,只不过寻常的戏目罢了。
太皇太后却觉得,这是太子长大了的表现,心里舒畅无比。
张皇后却有些担心,生恐有什么幺蛾子,既是唱戏,请了人来便是,还需那小子去张罗,怎么至今不见人。
张皇后便道:“继藩怎么没来啊。”
朱秀荣便道:“启禀母后,他随太子一起去张罗了。”
张皇后心里暗道不好。
太子肯定又要做什么,方继藩十之八九,是怕玩过火,所以跟着。
等百官们贺寿,而后,弘治皇帝便来了,身后跟着张懋等人,这些要嘛是皇亲国戚,要嘛就是至近的老臣,命妇们先向弘治皇帝行了大礼,弘治皇帝则带着张懋人等,向太皇太后行了大礼。
弘治皇帝道:“孙臣在外朝,已备了酒席,祖母便在这后宫,与诸贵人设宴,孙臣要告辞了。”
“且慢着,先别急着开席。”周氏压压手:“哀家看了各府送来的寿礼,哀家很喜欢,尤其是魏国公府,竟寻了一个这么大的珊瑚来。”
那魏国公府的夫人忙拜倒:“若能博太皇太后凤颜一悦,也是值当的。”
太皇太后便笑了:“真是费心了。至于其他珍珠玛瑙,这哪一处,都是费了心的,想来,为了搜罗这些寿礼,倒是辛苦你们了。”
太皇太后随即又笑:“可这些东西,统统退回去吧。”
“什么?”
那魏国公夫人心里倒高兴呢,这礼没白送,太皇太后若能喜欢,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
可一听要退回去,所有人都诧异起来。
太皇太后淡淡道:“哀家到了这个年龄,这再多的古玩奇珍,又有什么用哪?你们有这份心,哀家的心里哪,便舒畅了,这无数奇珍,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留着无益,哀家领了你们这份心意即可。”
弘治皇帝尴尬:“祖母,这既是心意,哪里退回的道理。”
太皇太后感慨:“罢罢罢,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什么奇珍古玩,她见的多了。
到了这个年龄,又有什么意思呢。
太皇太后随即一笑:“倒是太子懂事,说是要让哀家听听戏,从清早到现在,都在搭戏班子,来,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寿宴,可以迟一些,先听了戏再说。”
听戏……
弘治皇帝一脸发懵,朕怎么啥都不知道?
为啥此前没人说?
朱厚照这是要做啥?
可见太皇太后兴致盎然。
弘治皇帝心里苦笑,他看了张皇后一眼,张皇后面色平淡。
弘治皇帝便晓得,这事儿,连张皇后竟也不知。
他只好道:“孙臣,遵懿旨。”
戏班子,早已搭好了。
就在仁寿宫,宫里应有尽有,且人手多,这戏台子,很快便搭建了起来。
可朱厚照却没见人,他在后台化妆,因为演的乃是小生,对着镜子,看着这油墨彩绘一笔笔勾在自己脸上,很快,自己的脸,便面目全非。
戏服更是雍容无比,无一处不是富丽堂皇。
这也是京剧的特点。
方继藩在后台,不断催促:“化妆的赶紧了。孙子……孙子在哪里?”
一个早已化妆的老生回过头:“干爷,我在呢。”
方继藩道:“戏唱完,卸妆之前,不许吃东西啊,别把妆弄破了。”
“噢。”被叫孙子的人,悄悄的咽下了口里含着的肉干。
方继藩急的不得了,生恐哪里出差错。
而后,便道:“曲单放了没有,快去放。咱们这不是寻常的梨园行,咱们比较高级,都谨记了,待会儿都不要紧张,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来,这个时候就别吊嗓子了,预备,预备,第一场,是谁出场,都预备好了。”
方继藩叉着手,似乎觉得方才的话,还不够威胁,便磨牙:“都听好了,谁若是敢掉链子,打死,喂狗!”
说着,方继藩一溜烟出了后台,到了戏台上,探出身子朝下一看。
下头早已搭了棚子,那是供贵人们坐着的,还有许多锦墩,这四面,还围了黄帷幔,这是为了给看戏的人,遮风用的。各处,还错落着许多炭盆,则是为了取暖。
里头有锦墩,也有几案,案上摆了茶盏和干果。
当然,男女必须分座,中间也是用黄帷幔隔开,这个时代,却绝不能疏忽。
远处,却是浩浩荡荡的人来,人要来了,方继藩咋舌,要是演砸了,自己肯定死定了吧,敢在宫里这么玩,舍我方继藩还有谁?
谁让我方继藩,尊老敬老呢,哎呀呀,很了不起,回家让欧阳志给自己记下这一桩事来,以后可以出版,叫《方氏传习录》。
一旁,躲在戏台边,帷幔之后的,则是一群京胡、京二胡、月琴、三弦的曲艺人,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虽练了很久,却没进过宫,又见方继藩来了,见到这驸马爷,心里便哆嗦的很。
方继藩温和的看了他们一眼:“不要紧张,不要紧张,照着规矩来,就没事,不会打死你们,出了错,也就打死你们的儿孙,好啦,好啦,别哭,太皇太后他老人家,过寿宴呢,得喜庆,来,笑一个,茄子!”
太皇太后等人,已是鱼贯而入。
看着这戏台子,却觉得有些新鲜了。
因为戏台子大,不似其他的曲艺,人都是坐着,或是吹拉,或是弹唱。
太皇太后坐进了棚子,这棚里,温暖如春,张皇后和太康公主则坐在一边,陪侍着。
朱载墨被太皇太后抱起。
似乎,朱载墨对这一幕极熟悉,一看这戏台子,顿时便开始乐。
太皇太后见玄孙笑了,高兴的不得了。
命妇们则根据品级,以太皇太后为中心,或坐或站。
这是什么戏,没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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