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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都是肉长的。
总兵官金子中也是一样。
看着这么多功劳,不能据为己有。
他的心,便疼。
像扎心一样的疼。
可有啥办法呢。
唏嘘了一番,便不再去想这伤心的事。
而此时京师里,一场讨论却还在继续。
是否派京营前去驰援大同,这已成了所有人交锋的争论点。
现在众人各持一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刘健等人认为,不应该驰援,事到如今,大同一但有事,驰援就迟了,甚至还可能,让驰援的大军,直接暴露在鞑靼人的铁骑之下。
这可能会使另一场土木堡之变重演。
可也有人振振有词,认为刘健等人,不敢与鞑靼人交战,不驰援大同,就是放纵鞑靼大军入关劫掠。
多少百姓将要颠沛流离,多少百姓,要死在鞑靼人的乱刀之下。
所有人为此,争论不休,朝中清流们,转而开始对当前的军政不满起来。
认为这一切,都源于朝廷对马政的疏忽,因而,兵部尚书马文升便又被吊了出来。
马文升也算是服了,多事之秋啊,可他能说啥?只能缩着头,暂避风头。
弘治皇帝为此恼了很久,他甚至想过,太子监国,自己御驾亲征,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遵循祖宗们的传统,御驾亲征,似乎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可很快,便在群臣的坚决反对之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弘治皇帝回到了暖阁。
待招翰林欧阳志侧立左右。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道:“大同关突然坍塌了城墙,这城中并没有鞑靼人,想来,是汉人所为,可他们为何如此,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欧阳志沉默了片刻,才淡淡说道:“陛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是龙生九子,九子尚且各有不同。”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是啊,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朕只有一子,哎……可他到底是龙呢,还是饕餮呢?”弘治皇帝失笑摇头:“上一次,他在殿中拂袖而去,确实很不应该,你说是不是?”
欧阳志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殿下性情似火,不是什么坏事。”
“为何不是什么坏事?”弘治皇帝疑惑的凝视着欧阳志。
欧阳志道:“因为连恩师都愿意追随他的左右,这已说明,太子殿下极圣明了。”
“……”
这个逻辑,很强大。
不过,弘治皇帝苦中作乐道:“朕现在很担心大同,你担心吗?”
欧阳志想了想,颔首道:“担心。”
“可为何你面上没有表情,似已斩断了七情六欲一般?”弘治皇帝敬佩的看了欧阳志一眼。
欧阳志沉吟片刻:“臣可能比较笨拙吧。”
“……”
真是个讨喜的家伙啊。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可偏偏,问他为何如此的时候,一般人,可能会沾沾自喜,说自己胆子大,或者这是个人修养的问题。可欧阳志太谦虚了,直接回答这是他笨拙的缘故。
弘治皇帝不相信他是个笨拙的人,一个笨拙的人,是成不了状元的,一个笨拙的人,也不可能在锦州和鞑靼人周旋半月,最后让鞑靼人无功而返。
“人能对自己有此评价,真是难得啊,朕见多了自以为能的人,便连你恩师,也爱吹捧自己,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真正的君子。这满朝上下,口里挂着黎民苍生之人,为数不少,假装谦虚的人,也是不知凡几,被人认为是君子的,那就更多了,可论及品行,他们皆不如你。”
弘治皇帝说罢,不禁苦笑摇摇头。
欧阳志便没有吭声了。
面对夸奖,他面上依旧没有喜色。
弘治皇帝心里对欧阳志的性子,更是喜欢,总感觉,自己和欧阳志,方能产生共鸣。
“欧阳卿家认为大同关那儿,岌岌可危,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吗?”
欧阳志想了想,摇头,很是认真的回答道:“不会,恩师已命师侄沈傲前去了,理当不会出任何问题。”
“……”
“就因为如此,便下这样的判断,欧阳卿家,你的恩师,也不可盲信啊。”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欧阳志。
这几乎是欧阳志最大的缺点了。
欧阳志却是笑道:“家师非寻常人,臣对家师,深信不疑。”
“你恩师若叫你去死呢?”弘治皇帝不由问道。
“死又何妨?”欧阳志竟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
弘治皇帝摇头,真是个执拗的人啊。
“那么朕与汝师,孰轻孰重?”
一般问题这样问题的人,在后世都是要挨打的。
大抵就是说你娘和你妻子一起掉入水中的问题一样。
欧阳志想了想:“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哎……”弘治皇帝心情又低落下来,摇摇头,又开始为鞑靼人的事烦恼了。
…………
镇国府。
在这漏雨的破衙堂里。
朱厚照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对着这儿,已足足盯了三天了。
三天,大同没有丝毫的消息。
可这一次军事行动能否成功,朱厚照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此刻他心乱如麻。
他怕……怕一旦行动失败,而鞑靼人继续攻打大同,大同陷落,那么……后果将无法想象。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舆图。
方继藩倒是想的开。
他已经做出了一切的努力。
倘若失败,那么……只好另外想办法,在这里茶饭不思,没有任何意义。
大正午的。
肚子饿了。
总要吃饭。
方继藩和温艳生二人,在这里摆了桌子,打起了边炉,炉子里放了汤和作料,这汤的汤底,是用蘑菇与鸡熬出来的,浓香阵阵,温艳生一面涮着羊肉片儿,一面喝着温热的黄酒,脸被边炉冒出来的腾腾热气蒸的发红,蘸了专门调制好的酱,一口羊肉片下肚。
温艳生竟是淡淡开口说道:“这羊肉片儿,还是老了一些,不够新鲜。用料,也少了,倒是……温棚里中出来的那辣椒,是叫辣椒吗?”
方继藩笑呵呵的点头:“是。”
“那辣椒可惜还需留着做种,上一次尝了一口,虽是浑身大汗淋漓,却甚是痛快,至今还回味,倘若以辣椒为料,这滋味……”
方继藩乐了:“本侯爷就喜欢温先生,温先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本侯爷现在也想死吃辣椒了,等明年吧,等明年这西山再扩充百来亩地,全数种上,再将其推广至各地,咱们天天有辣椒吃。”
温艳生乐呵呵的道:“明年的事,明年说,来喝酒。”
二人碰杯,方继藩一杯酒下肚,才朝温艳生笑道:“预祝咱们飞球队凯旋而回。”
温艳生颔首:“大明自有天佑,飞球队自当凯旋,老夫先自喝温酒三杯,先行庆祝。”
说着,也不客气,连续喝了三杯酒,面更红了,乐呵呵的夹了一把薯叶进入边炉的沸汤里,咂咂嘴。
“老夫在想,天下的厨子,都不过尔尔,掺差不齐,许多人,连油盐的分量都拿捏不住,倘若老夫特质一批酱料,用以烹饪,将它们事先分好,那些劣厨要做菜,只需取其一勺作料进去,便可做出还不算太坏的菜,定远侯以为,这样如何?”
“啥?王守义?”
“什么王守义?令徒王守仁,莫非还有兄弟?”温艳生奇怪的看着方继藩。
“没,没什么。”方继藩摇头。
方继藩显得有些心虚,忙是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温艳生笑吟吟的道:“这些日子在西山,感触良多啊,原来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通过作坊来批量生产,真是大开眼界,于是老夫在想,所谓的作坊,不过是批量产出现成之物,既予人方便,也使西山挣来了钱财,这银子真是好东西啊,从前读书的时候,都说钱财乃阿堵物,可成了一方父母官,活了大半辈子,方才知道,说这钱财如粪土之人,实在是该杀,向人倡导仁义之人,却不分别人是穷是富,是贵是贱,人都饿昏了头,婆娘和孩子连一件新衣都没有,家徒四壁,你却还和人说钱财无用,仁义才有用,此等人,不但虚伪透顶,且还不知所谓。”
“朝廷年年说教化,结果教化不彰,便是这些家伙们捣的鬼,可笑、可叹。”
方继藩拍案,将这边炉震得哐当作响:“此言甚得我心,没错,这些该死的伪君子,最是讨厌,今得温先生良言,本侯自先吃三片羊肉,以资鼓励。”
卷了三片羊肉,烫了烫,入口。
这温艳生调的料,便是好啊。
“至于这作料作坊的事,温先生先寻一个老少咸宜的配方出来,咱们再进行尝试。”
温艳生乐了:“如此甚好,那么就说定了,老夫倒很想试试,我与侯爷,也算是一见如故,如伯牙与钟子期也。”
“什么……”一旁的朱厚照听到伯牙和钟子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怎么就成了伯牙和钟子期了呢?”
方继藩理直气壮道:“这是当然,温先生擅烹饪,而我擅吃,这岂不是相互弥补,是知音识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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