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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经想要拜师,一方面,是他和唐寅乃是至交,二人若能成为同门师兄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敬佩方继藩的为人。当然……是敬佩方继藩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而不是那种满口粗鄙之语。
可怎么没想到,最后方继藩竟是拒绝要他这个徒弟。
看着徐经失望之极的脸色,唐寅终于忍不住道:“徐兄为何要放弃呢?其实恩师是个心软的人,只要徐兄坚持,恩师一定会答应的。”
徐经不由苦笑,冉冉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更显落寞:“我何尝想要放弃,只是……不得其法罢了,恩公这般嫌弃我,我若是还死乞白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说到底,还是他的家世以及骨子里的傲气作怪,死要面子,平时装逼装习惯了,现在承受不了天天被人打脸。
唐寅便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徐经一愣,像是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唐寅道:“我听欧阳志几位师兄说起一事,恩师就曾靠着这个,乖乖让府中的人就范,既然他可以用此来强迫方家的人,那么恩师毕竟是心软的人。或许徐兄也可以试一试。只不过这件事,还需欧阳志三位师兄配合才好,只是这欧阳志三位师兄,似乎对愚弟有些成见……”
唐寅是个很有才情的人,只是做人方面,似乎差了一些。
更何况恩师显然对唐寅作画很有兴趣,隔三差五便夸奖他,唐寅动力很足,现在在他的房里,摆着许多还未完工的画作,而欧阳志三人则是挨骂的比较多,多多少少,心里会泛酸水,此乃人之常情。
徐经却是一笑,他对唐寅有所了解,自是明白唐寅的意思。
不过这等打交道交朋友的事,却是徐经这等世家子弟最擅长的:“这个容易,交友最紧要的是折节,我看欧阳志三位同年,亦是老实本分的人,要熟络起来,倒也容易。”
这里灯影摇曳,唐徐二人,半宿不睡,低声在谋划着什么。
次日方继藩命邓健去詹事府告假,就说病了。
这是他从朱厚照那儿学来的,其实在历史上,朱厚照就经常爱‘生病’,明实录里,有许多相关的记载,方继藩读史时,经常便可读到‘东宫进药’、‘上不豫、传旨暂辍视朝’、‘朕偶感微咳’、‘上感病喉甚危’、‘腹卒痛’、‘朕躬偶尔违和’、‘朕因气感疾’等等字眼。
也就是说,这厮在做太子和皇帝期间,请了无数的病假,不是说咳嗽就是说自己在吃药,从来都没有断过治疗。
可到了要巡阅军队,要溜出宫跑去大同和鞑靼人作战,或是要巡江南时,他顿时便龙精虎猛,如有神助一般。
到底他是真病还是装病,方继藩读史时,也不好妄自做出什么评价,不过装病不去杨廷和那儿读书,却是方继藩亲眼所见的。
种西瓜是苦差事啊,偏偏朱厚照还不敢假手于人,生怕那些不仔细的宦官将他的‘冠军侯’给折腾死了,除了他自己亲自浇水、施肥,只准方继藩去帮手。
可方继藩只想赚钱,不想种地啊,你大爷的,本少爷是伴读,不是种瓜小能手。
所以……一大清早,方继藩便躺在榻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两声,就算是偶染风寒了,接着打发邓健去詹事府,就说身子不好,怕是受了凉,视身体情况而定,等病好了,再迟一些去。
倘若今日都不去,就说明这一天病都没有好。
这样的告假,显得有诚意多了,至少看上去像这么一回事。
何况,现在虽是接近二月月末,可依旧还是天寒地冻,受凉也是常有的事。
他兴致勃勃地在府里让小香香给他松松骨,翘着腿,喝着茶,唐寅给他送来画过目,欧阳志三人呢,一声不吭的给方继藩脚下的炉子里添煤的添煤,热酒的热酒,四个门生都很孝顺,照顾的体贴,当然,和小香香比起来,自是差得远了。
方继藩不禁感悟,真希望这样一直躺着该多好,自己看来……要堕落了啊。
到了正午,吃过了午饭,小憩一番,这一觉睡的很香,等一觉醒来,方继藩才发现,徐经那厮似乎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难道跑了?
没前途啊,本来还想磨一磨你的锐气的,就这样便受不了了,当然,方继藩不会找唐寅来问的,不能显得自己对那厮有什么关心。
谁知这个时候,门子却是来了,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谁?”
“不……不知道呀。”
方继藩瞪他一眼;“请进来。”
“很奇怪,宫里的人说,陛下有口谕,只许公子一人听,其他人,都要回避。”
方继藩虎躯一震,陛下很够意思啊,莫非是有啥重大又秘密的事需要交代自己去办?看来自己已简在帝心,深得陛下信任了。
于是屏退左右,请钦使进来。
到了厅中,便见一个宦官打头,后头跟着一个老嬷嬷,再后……竟是太康公主。
公主碎步而行,目不斜视,由老嬷嬷搀扶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带着些许的绯红。
方继藩一愣。
只见那宦官道:“方总旗,今日公主殿下出宫复诊,奴婢本是尊奉娘娘之命,护着殿下至詹事府,候公子大驾光临,谁料方总旗竟是染了风寒,说是要迟些才能去詹事府当值,于是左等右等,又不见方总旗的身影,奴婢心里想着,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这若是无功而返,只怕皇后娘娘要责罚,可若是派人来催促方总旗,且不说方总旗身子有所不适,就算方总旗这一来一去,天色怕也不早了,所以这才冒昧,假传谕旨,特地登门前来求医。”
“……”方继藩可不相信这是宦官自作主张,跑来假装谕旨求医的,他没有这个胆子,于是目光瞥向公主,心里说,这公主倒有几分决断。
于是颔首点头道:“看来,倘若我不复诊,想来娘娘定是放心不下,这……情有可原,殿下,请坐下吧,臣给你看看。”
方才那一瞥,朱秀荣感觉方继藩像是洞穿了什么,心里自是有些羞怯,她依旧带着浅笑,依言欠身坐下,那老嬷嬷便侧立她一旁。
方继藩不免恼怒,咳嗽一声:“老太太,能否站远一些,你这样给我压力太大了。”
老嬷嬷总是板着个脸,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却也无奈,只好后退几步。
方继藩这才上前,笑吟吟的看了朱秀荣一眼,朱秀荣本就美貌,虽年纪小一些,可眉目含烟,因为驱寒的缘故,所以披着一件狐毛牡丹纹的披肩,纤纤玉手下意识伸出来,请方继藩把脉。
方继藩装模作样的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朱秀荣一脸荣辱不惊的样子,可快速跳动的脉搏却是出卖了她。
方继藩便皱眉道:“嗯,这脉搏,有些快。”
身后的嬷嬷一听,骤然紧张起来。
谁料方继藩朝朱秀荣道:“你不要紧张,我又不是怪物,我不吃人的。”
朱秀荣先是微微愕然,随即,面上的笑意更浓,显然,方才矜持的微笑,是装出来的,而现在这一笑,却带着几分发自肺腑的真心。
“嗯……平稳许多了,看来……没什么大碍,平时多吃一些肉吧。”方继藩迅速抽离出手,没有过份轻薄。
“怎么?”那老嬷嬷忍不住忧心地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方继藩道:“身子纤瘦了,多吃一些肉,可以壮实一些,像太子一样。”
“……”老嬷嬷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嘴真贱啊,早知不该接他的话茬。
朱秀荣嫣然一笑,如凝脂的面部肌肤舒展开来,怯怯道:“本宫不爱吃肉。”
“这就怪了,都是一个娘生的,太子就爱吃肉。”
“……”
老嬷嬷拼命咳嗽,示意朱秀荣万万不可继续和方继藩搭腔下去。
朱秀荣便显得谨慎起来,贝齿微微一咬,便微微板着脸道:“我听皇兄说,方总旗总是喜欢吓唬人,方总旗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心里感激不尽。”
她说话时,尽力的显出公主应有的威仪,倒像是两方会晤似的。
小小的女孩儿,偏生一副这个样子,方继藩心里感慨,漂亮是漂亮,心动也令人心动,就是臭毛病多了一些。
朱秀荣继续道:“只是本宫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方总旗肯不肯听。”
方继藩心里说,你是公主,你比较大,当然得听:“还请赐教。”
朱秀荣沉吟片刻:“方总旗万万不可学皇兄那般爱胡闹,要爱惜的羽毛……”
“咳咳……公主殿下,臣没有羽毛。”
“……”朱秀荣花容顿时凝滞了,深呼吸,然后含烟浅笑道:“本宫的意思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万万不可遭人诟病,须知人言可畏。就如……本宫听皇兄说起,方总旗与人打赌,逼迫读书人拜方总旗为师,还说,方总旗乘人之危,羞辱读书人……这……很不妥,方总旗应当做一个至诚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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