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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元彬说完之后,并没有等来想像中的雷霆震怒,却反而见师尊幽幽叹息一声,重新靠在了椅背:“幼稚,为师的苦心,那些毛头小子又怎么会明白。元彬你跟了为师这么多年,难道也和他们一般,不懂世道险恶,不知轻重进退吗?”
元彬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道:“可是师尊,您一直这样,大家实在担心啊。”
洪熊山意味深长道:“担心总比受难强,为师也知道,你们在这青岩峰的两年多时间里,过得并不顺心。”
元彬心中苦笑,心道何止是不顺心,简直便是窝囊到家了。
这两年间,不单是外人看洪派一脉的笑话,就连本门的弟子,也不乏整天期盼回铜山,一扫晦气的,在这里虽然清净无事,但却被师尊勒令低调炼器,沉闷之极,哪个大好年华的弟子愿意?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无非就是修身养性,窝上几年而已,关键是他们实为避难而来,方家东主虽然对此多有体恤,但却免不了下面的人风言风语,更有甚者,当面都敢冷嘲热讽,连自己都感觉低人一等。
说到底,还是在铜山那一场吃了暗亏,窝囊退让所致。
元彬感觉勾起了师尊的伤心事,惭愧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洪熊山叹气道:“你不必多说,其实,你们的心思,为师又怎么会不明白?我们这次来到青岩峰,说好听,是为方峰主炼制法宝,说不好听,就是交恶了招惹不起的大敌,避难而来,有此一点,就是到了神仙福地,也住得不痛快。可是,你们不能只把眼光放在这里啊。要知道,形势比人强,为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到如今,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元彬虽然是洪熊山宠信的弟子,但也还是第一次听见师尊这样颓然的真情流露,不由骇然:“情势当真险恶如斯了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连自己的师尊。都有如此沮丧的心思。
洪熊山无奈苦笑道:“你当真以为,为师是大师,就真能横行无忌?”
元彬暗暗点头,大师之中,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个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可他禁不住又道:“按道理讲,如今的李晚,也正处在这个阶段,他甚至都还没有炼制过珍品宝器,怎会令师尊忌惮至此?”
洪熊山道:“我是本来也跟你一般想法。再怎么说,为师成名已久,是器道的老前辈,就冲着这长幼尊卑,也足以把他打压得毫无脾气,甚至掐灭他的晋升机缘,令其终生不得崛起。”
说到这里,洪熊山突然流露出了莫名的苦楚,更似有无限的悔恨。
“可偏偏,这世间。除了‘尊老’之外,还有另一句话,叫做‘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为师万万没有想到。此子所获的名声地位,与他如今的年岁严重不符,本身的实力更是惊人,竟然连火阎罗出手,都反被他杀死!
为师之败,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你以为,他把火阎罗悬门示众,真的就只是为了泄愤和示威?他这是为了向天南各界证明,他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与其交恶,不如交好他啊!
可是再看我们这边,为师已老,有可能继承衣钵的诗白也莫名抱病,至今还没有能够康复的确信消息,人心向背,立时倒置。”
洪熊山面色渐渐变得狰狞,近乎咬牙切齿道:“李晚此子,心性也的确不是寻常年轻人可比,他并没有做其他无谓之事,却反而专注于与铜山多方冰释前嫌,合办作场,然后又娶妻成家,结交姻亲,展现出更加令人信服的潜力,如此,他的声势便如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大,根基也开始深厚起来了。
这是步步为营,沉稳老道之举啊,你可知道,这比任何报复,都还让为师难受?”
元彬心中一动,突然有些理解师尊的无奈了。
李晚在铜山遇到火阎罗刺杀之后的一系列举措,的确堪称高明,他充分利用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不断削损自己洪派一脉的声势,此消彼长之下,更加少有人看好师尊,都转而交好于他。
说到底,也是师尊成名虽早,但却没有太多的得意之作有关,如果一出手就是上好的珍品宝器,结交的灵峰峰主,各方大佬也多,这样的年轻后辈,就算自己对付不了,也用不着畏之如虎了。
指使火阎罗暗杀他那一场,也失了分寸,这样的方法太激烈,太没有余地了,既然师尊可以用这手段对付他,别人报复,也是理所当然,难怪师尊要带着自己这些弟子躲避风头。
李晚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一名寒门散修修炼到结丹境界,想必也不会是迂腐懦弱之辈,如果被他抓住机会,肯定会出手的,到时候,洪派一脉的损失,就不能以等闲计了。
“事到如今,除非师尊能够彻底灭杀了他,才能扭转这局势,但此子已经取得各方支持,成了气候,这一点已经几乎不可能做到。
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损于他的根本,而他只要一次次削弱我们的名声,占据主动,就能将优势越滚越大,直至最后,踩着师尊的名声上位……好狠毒的算计啊!”
元彬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跟这样的对手斗,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明里,他是年轻的绝世天才,莫欺少年穷;暗里,他实力高强,或者有高手守护,两者的作用都一样……也对付不了。
洪熊山既是赞赏,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错,事到如今,就算我能够打压得了他一时,也打压不了他一世。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也只能承认,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他被打击得再惨重,也随时都有可能翻身……”
他的声音变得阴沉无比:“可是为师不能再失败了,若是失败,连最后的一点本钱都要输掉,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
元彬默然。
他本来是想劝谏洪熊山,让他明白弟子们的苦楚,可到现在,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师尊是想要保住最后的脸面和尊严,哪怕把龟缩大法发挥到极致,也要留存本钱,这样才能庇护门下的弟子,如果明火执仗地跟李晚那样的对手争,固然可以发起强大的反扑,但是诸多弟子,徒子徒孙,却难以保全。
元彬满心迷茫:“难道,就这么算了……”
“呵呵呵……”洪熊山笑得有些凄凉,“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事到如今,就算为师不与他争执,他也会以私怨为由,追着我不放,历来后辈高手,绝世天才,想要成名,什么样的办法最为便捷?”
元彬面色阴沉:“踩着前辈的尸骨上位。”
洪熊山面上露出些微赞赏:“不错。”
元彬听到,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洪熊山却反而轻笑起来,他经过爱徒开导,反而似是心情开朗了几分。
他对元彬道:“李晚此子,正在崛起的紧要关头,没有敌人也要制造敌人,不过为师经营多年,也不是全无准备,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你把前头柜子里,单独放在一处的那几封信取出来看看。”
元彬听到,带着几分疑惑,打开了房间里的木柜,果然见到,一沓沓的往来信函和机密要件摆放得整整齐齐,但却有单独的一沓,孤零零地放在一边。
“这些是……中州之地的来信?”
元彬讶异,他看见了迥异于天南地界的火漆封胶和信皮,立时便反应过来。
这些东西的来历,怕是不凡啊。
再看下去,元彬面上讶异之色更甚,但渐渐地,这些讶异化作了喜悦,最后竟是忍不住喜形于色起来,激动道:“原来,那次传扬一时的事件,还有如此内幕!”
洪熊山冷笑道:“不错,鲜少有人知道,四年前,吴冶子驾临天工坊,是为得到李晚手中的炼器秘籍,李晚此子自作聪明,用了一部假的秘籍与他交换,顺利把吴冶子哄了回去,但却不料,吴冶子新得秘法,刚刚掌握就分授给徒子徒孙们,大肆加持精炼吴氏一派的法宝,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元彬下意识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洪熊山面露冷笑:“吴氏一派加持的神锋不禁耐用,短短几年之内就接连报废,吴冶子大发雷霆,严查缘由,最终确定,是从李晚手中得到的秘法出了问题!”
元彬大为兴奋:“找死,真是自己找死啊!那李晚,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竟然耍弄吴冶子?”
洪熊山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怅然道:“不错,这李晚,不需我们出手,也离死不远了。想那吴冶子是何等的人物,巴巴地山长水远跑来搜罗秘籍,结果却被一个小辈玩弄于股掌,被卖还要替人数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惜啊,终究是我们天南地界的俊杰,将来也注定要有一番作为,却是被自己的一时糊涂害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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