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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诩本不经意地一抬头,可是当他看清玄衣艳妆的莘奴时,嘴里的笔微微一松,吧嗒一下掉在了衣服的前襟处,晕染出一大团墨黑色的痕迹。
这样的王诩跟那院中砍柴发呆的少年廉伊有什么两样?可是莘奴却不好发笑,只是低着头走过去,半跪在王诩面前替他将毛笔取了下来。然后小心说道:“家主要不要换一件衣服?”
王诩倒是丝毫不介意自己方才露了呆蠢之相,泰然自若地伸出手指轻轻地勾住了她的下巴,又端详了好一会,这才面色如常地淡声道:“这番打扮太过俗艳,还是洗了吧,以后也莫要涂抹这些脂粉了。”
今日被众人盛赞的芙蓉妆容到了男人这里却只得了“俗艳”二字,就算不是尚美之人恐怕也会心生气结。不过莘奴却早就习惯了他的冷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起身来到一旁的水盘旁,舀着水洗掉了脸上的铅华。
也是,毕竟同妫姜妹妹比起来,自己的确是少了些清贵之气。也不知他用妫姜相处时,是不是也这般的冷言冷语……
可是刚刚洗净还来不及擦拭,却被身后的早就脱掉染了墨迹衣服的男人一把搂抱住,犹带着水珠的丰唇被他一下子吮在了口里。很快脸上的水珠便被灼人的热气蒸腾得不见了踪影。
当她被放倒在席上时,也有些受不住这男人骤升毫无过度的冷热,羞恼道:“俗艳尚未洗净,家主也下得去嘴?”
王诩翻身将她架在自己的腿上,有些急不可耐地解着她腰间的布带,又含住了她的嘴唇,语气含糊地笑道:“可真是长大了呢,这般也是学会了爱美,还不准人说打扮的不好看?腹内正饿,就算抹成个鬼脸,也就闭眼凑合着吃上几口。”
莘奴被气得不轻还要说话,却又被堵住了嘴,只能呜咽地任着他一番不挑食的胡为。
待得被从上到下尽吃了个遍,累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的莘奴这才被男人抱起,入了后面的浴间。
这浴间是新近修建好的,虽然鬼谷子短缺了金,可是日常的奢侈断不可减损半分。
青铜铸造的水鉴成兽型,套有大环,双龙攀缘作操水状,周身饰有繁茂的蟠龙纹。时人好龙,讲究一些的器具俱是精雕细刻,这样的水鉴同时沐浴三人都不成问题。
第54章
原本还在担心着王诩来闹她,没想到却是真正的温泡,两人各守一边倒也相安无事。
莘奴渐渐放下心来,看到水鉴一旁有小几,上面一早摆上了切好的瓜果还有温热的粥品。
在吃食上,王诩是向来任着莘奴的,也无甚奴主的规矩可言。是以她看到有一种切小块的黄瓤的瓜果,便顺手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轻轻地咬了一口,甘甜的滋味竟是从来未尝过的。
王诩伸手夺了她咬了一口的瓜果,放到一旁,将浸湿的巾帕放置额头上说到:“这是一位相熟友人带来的瓜果产地,产自犬戎盘踞之地,中原从未得见,味道甘甜,甚美……你还为没食饭,一会喝些稻米粥,再吃果。”
有些嗜好是幼时一直能带到大的。她自小嘴娇且馋,遇到平日食得不多,吃到新鲜顺口的,便停不住嘴儿。
记得她十一岁时,跟谷内其他的幼童一起在田埂间嬉戏,寻得了一棵野山楂树,本是没有什么稀奇的酸果,偏就她抖了机灵,取来了王诩给她掏取的野蜂蜜,挑开陶罐子,用山楂沾着蜂蜜食,结果满满一小铜盆的山楂就这么被几个孩子分食了。待得仆役们寻过来时,那几个被酸得倒牙的孩子难受地捂着肚子哭。她这个始作俑者,亦不能幸免,倒在枕席上滚来滚去。
本就娇弱的身体经这番折腾后愈加脆弱,稍微吃些硬冷胃就疼得不行。
当时王诩来看她时,本就不多言的少年,那脸冷得跟挂了冰霜一般,就连她拽着他的衣袖哭喊着诩哥哥,也是不太想搭理的样子。
不过从那时起,王诩似乎热爱钻研起了医术,每日钻入深山里采药,常常被锋利的山岩刮伤了手臂大腿。
他的小院子里,满院子都是草药的清香,后来他自己寻了些方子,用板栗磨粉加入中药熬煮成药粥给她食用,这才将养得肠胃慢慢出息了。
也因为如此,谷内之人但凡有个头痛脑热也爱找王诩来医治,一来二去竟然也慢慢被他琢磨出了些门道,鬼谷的医道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从那时起,他绝不许她空腹食用水果,看见了便冷着眼抢夺她手里的果儿。莘奴早就不是当年的幼童,只是偏巧今日被那西域的果子引得起了口舌之欲,却又被他夺了去。
有些事,如肩头的烙印一般,印得太深,痛意消失时,浑噩忘记。可是偶尔垂首,看着那伤疤,一时全又想起,心内便有些说不出闷苦委屈。就像当年食的酸果一般,酸得人忍不住便想垂出莫知所云的眼泪。
王诩夺了她的果子,便看这小女子呆愣愣地看着小几上的那一碗加了板栗的米粥,嫣红的嘴唇微微嘟起,偏偏嘴角微垂,一副似哭非哭的模样,便只当她起了幼童的心性,因为嘴馋,而自己夺了异果便心有不悦。
当下他不由得柔和了表情,笑着伸手将她搂了过来,微微摇晃着她道:“又不是不让你吃,听子虎说你这几日忙着搬盆泡米,温泡得活血后再用粥最好,这些瓜还未给别人尝,全是你的,没有人同你抢。只是不要食得上瘾才好,犬戎之地路途凶险,这瓜可不是常能带得的……“
莘奴却是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问到:“今日妫姜可是来见过了家主?”
王诩不以为意,随口道:“清晨来过。”
莘奴没有再言,只是挣脱了他的怀抱,起身用巾布裹身,低声道:“有些饿得慌,家主且泡着,奴婢去吃些东西。”说完便端着那粥竞自出了浴房的木门。
王诩怎么能不知她这是突然起了性子,只是这等日常的琐碎而已,倒也由得她去了。待得他终于也更了宽袍出来时,却发现莘奴已经出了屋门,而那一碗粥正被奴婢准备撤下,平平的一碗变得冰凉,却似乎并没用食用半点的模样……
那天莘奴借口太过疲累,终于能回转自己的房内,不必在王诩的榻前服侍。
她居住的院落并不是与其他的奴婢混居,而是自成一院,清幽得很,自从出谷一来,如今夜这般的清闲自在就变得奢侈。她半靠在玉栏床榻上,闲极无聊地拨弄着挂在栏杆上一串祈福之用的玉兽,呆愣愣地听着它们互相撞击的声音,思绪是一路的扶摇,偏又不知自己的烦恼歌什么,干脆起身抽了一份齐国的图志出来,看了消解一下心闷之气。
她在谷内见识太少,如今来到了齐国,突然发觉海角天涯之大,非自己所能想象,每一地的风俗都各有差异,若是将来自己自由能周游列国该是何等的舒心畅意!
尤其是介绍齐家国君的那一段看得尤为仔细。
在这礼崩乐坏的年月,齐国的国君也有更迭,当年周武王亲封姜尚子牙为齐国诸侯,煮盐垦田,富甲一方、且兵甲数万,这便是姜齐的由来。只是后来姜齐传至齐康公时,大夫田和放逐齐康公在一个临海的海岛上,美其名曰:“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篡权的贼子田和自立为国君,是为田齐太公。从此以后,齐国的王族便是妫姓田氏。
就算当年的姜子牙料事如神,又能怎么样,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子孙失去封地,流落荒岛而已……
这一看入了神,竟是熬夜了半宿,待得第二日晨起准备开店去时,竟是一时睡迟起得晚了许多。等到匆忙起身洗漱,喝了些粥吃了切碎的腊脯,便上了马车赶到了店铺。
可是还未及到店铺门口,便看见有一辆马车早早等在尚未开张的店铺前。
莘奴心道;齐都消息竟然这般飞快?昨日才卖了五盒,今日便有新客寻踪而来?
可是待她戴了纱帽下车才发现,那站在店铺门口等候的并不是什么丽姝贵妇,而是一位英俊安雅的少年。
看他的衣着服饰,应该是临淄里的贵人,当下,便微微施礼道:“不知君在我的店铺前盘桓所谓何故?”
那少年看莘奴从马车上下来,略一愣身,打量着她的身形道:“不知丽姝是这燕脂店铺的主事?在下想要替母亲购得些燕脂水粉,却不得入门。”
莘奴微微施礼后,将一旁的木牌翻转,露出雕刻的篆字道:“店面甚小,唯恐不得照顾周全许多客人,是以本店只接待女客,还请君子移步他处。”
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举拒绝,微微一顿,道:”是我贸然前来,冒昧唐突了。不过听闻贵店燕脂润泽,而水粉更是一绝,母亲寿宴在即,还请姬通融一人,能让我购得一盒。”
他这一番话倒也合情入礼,看来倒是昨日那几位贵妇介绍而来,只是昨日才说水粉告罄,今日却又售出,还真有撒谎之嫌。昨日那一票生意油水甚足,王诩虽然搜刮走了大半,所以莘奴决定还是维护了店铺的名声,只说已经无货,还请君子移步他处。
那人央求了半天却是无果,自然是失望异常。
在一旁随侍的子虎,却没有什么善待客人的心思。同为男子,他倒看出眼前的少年绝非为一盒抹脸的狗臭玩意,而卑躬屈膝之辈。
于是便走前几步,粗声道:“既然此处已经没有尊驾想要之物,还请让出地方,我们要卸门板开店!”说完便对莘奴道:“同他多言作甚?从后门先进去吧!”
莘奴自然知道子虎是王诩派来监视自己的,见他这般言语,便知自己若是再与这位少年多言一句,只怕这子虎又要同王诩讲些什么生出不必要的风波,于是默默转身去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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