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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当年李承乾刚刚继任兵部尚书,正是意气风发,目无余子之时。
而杨感年迈,不得帝心,已显去意,新老之间,自然不可能融洽,李承乾野心勃勃,欲取而代之,杨感多年为相,威严所在,却也不容后生小子轻犯。
李圃所言的两阙词句,与赵石所说暗合的其实是李承乾的上半阙,不过他谅赵石这样的武人哪里还会记得那样的词句?所以只说杨感,将李承乾略过不提,毕竟,杨感已经逝去多年,而李承乾还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
像他这样谨慎的人,自然不会在私下里肆意议论朝中重臣之是非,以免传出去,不但得罪于人,还要留下话柄。
二来赵石与李承乾不睦,若直说了,怕是赵石当即便能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至于这话里面的意思,也就很深了。
两阙词句,上半阙意气风发,锐气逼人,下半阙却是英雄迟暮,黯然魂消,当日,便让李承乾很是下不来台。
现在拿出来,则是暗讽赵石太过得意张狂,将来却总有失势之时,断不会如李氏百年豪门般,常享尊荣。
明面之上,却也在拿杨感和李承乾两人当年情形来比喻如今,告诉这位大将军,自己还在相位之上,放尊重一些为好,不然的话,只能弄自己个没脸而已。
一句话之间,锋芒隐露,透着指责,告诫之意。却又不显咄咄逼人。你连计较都计较不得。
赵石却哪里会想那么多。就像李府中人无法想象两军对阵时的惨烈一样,他也根本不会理解,人家一句话中,有那么多的弯子。
在心里想了想,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也就不管那些,只是笑着干巴巴的来了一句,“李相还记得当年之事……赵石哪里又能与扬相相提并论了?”
李圃微微一笑。赵石对面的李吉却是脸上带出了几许嘲讽之色,当年故事,并非多么隐秘,在李家这里,李圃更曾当做笑谈,来告诫族中子弟,敬老尊贤,得志之时不要猖狂,失意之时,却也不必气馁云云。
当日李承乾。杨感两人所作词句,也经李圃亲笔录下。存于李家藏书之处,供族人阅览赏鉴,百年世家,也正是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或许你可以对其有所偏见,但也足显李氏一族之不凡。
见赵石不明所以,李吉心中不屑,武人热衷于权势,而其粗鄙之处,人所共见,怎么也抹杀不了,即便你如今权势滔天,也不过巧取豪夺而来,又怎能与长安李氏相比?
只可惜,兄长这次邀请这位过来,还是存了私下相谈的意思,不然的话,邀上几位朝臣,明日之后,到是能狠狠落上一下这位年少轻狂的大将军的脸面。
其他几位李氏族人到底年轻,也想不太明白其中就里,不过虽是如此,却也知道一句话间,李家却是占了上风,心中自是欢喜。
此时,李圃终于举起酒撰,“扬相四朝之臣,惊才绝艳,实乃我大秦百年一遇之栋梁,辅佐贤君,休养生息,才有如今我等有武之地,我辈皆不能及其万一矣,来,为将军之劳苦,为先贤之余烈,饮胜。”
赵石心里品咂一圈,觉着味道不怎么对,但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没有大军在侧,跟这位老大人言语相争,实在是愚蠢之极,想要激怒其人,没准先恼起来的会是自己,不如老老实实饮酒吃菜,见招拆招来的好些。
实际上,这样的心思一起,已经是落了下风,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胸中墨水确实不多呢,那些靠着小聪明,能够侃侃而谈,驳得朝中那些饱学之人哑口无言的故事,到底只是臆想而已。
将军们多数时候被读书人所压制,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朝堂上,想靠着嘴皮子赢得这些朝中文臣,试想一下,那还是武将吗?他还有多少精力用于领兵作战?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实际上也注定了大部分武将们的命运,在朝中争不赢文臣,在权势上,自然处于文人之下,许多时候,人们会归罪于君王和文人之奸狡,甚或于儒家之学,但根本之处,却还在于文武立身根本不同罢了。
文人领兵,自不待言,武将到了朝堂之上,缺陷也同样明显,最理想的状态,还是文人治政,武人领兵,井水不犯河水。
事实上,这就像胡人智谋之士想的,胡人牧马,汉人耕田,平安相处一样的不切实际,若是那般,天下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世间却也少了多少的颜色?
回到正题,这样的情形,并不值得奇怪,但话说回来了,言语之争,或许会有损于其威望,但却无法动摇其权势。
而赵石其人行事,从来都有着明确的目的,偏离目的的无谓之争,从来不会太过放在他的眼内,在这个上面,他的进攻意识是无比强烈的,为了达到目的,他的手段,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是他的本性,几乎从来不曾变过。
所以,之后相谈,赵石开口的次数眼瞅着便少了下来,他这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看看李圃到底要做些什么文章出来。
露巧不如藏拙,既然试探不出来,也就算了,还怕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相邀而来,会这么一直云山雾绕下去?
这般一来,宴席之上的气氛却是渐渐融洽了起来。
不论谁人敬酒,赵石都是酒到杯干,痛快无比。
曾经有着好茶不如好酒的名声的大将军,喝起酒来之生猛,一点不比他在战场上的骄人战绩差上一分半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了不知多少的赵石,只是脸膛微红,其他别无一丝异处,但再瞅李家子弟,各个喝的已是满脸通红,各个皆道,这位大将军的酒量,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厅中轻歌曼舞,一群李府歌姬身着彩衣,伴着丝竹之声,翩然来去,各个身姿曼妙,柔若抚柳,姣好的面容在如云飞袖之间,若隐若现。
不过看在赵石眼中,他却只知道,这舞的好像是鹊桥会,穿白衣的那个就是织女了,其他的,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着,李府的歌姬美则美矣,歌舞好像……也是不错,但比起自己府中那些异域美人来,却差了许多的风情,过于庄重了些。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存了比较之心,在心里胡乱的品评着。
实际上,李府这些歌舞姬,能歌善舞之外,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放之于外间,一个才女的名声,几乎是铁定的,他府中那些异域女子,热情奔放不假,但各个出身卑微,生活过的也是颠沛流离,哪里能和自小养在李府中的这些女子相比?
看着看着,赵石不禁恶意的想,若是这里也有个女刺客藏身于其间,行刺于他也就罢了,若是欲给老李来上一刀,自己是救还是不救呢?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暗笑,按照几率来说,自己在长安这些年,立下两次拥立之功,抄家无数,论起结仇来,李圃是拍马也赶不上自己,嗯,回去之后还是得让府中人等小心些,别弄了犯官家眷入府才好。
胡思乱想间,却还不忘举杯,向着对面的李吉示意,自己则先是一扬脖,将就灌下了肚囊,见李吉饮了,才笑着点头。
李吉此时早已喝的差不多了,只觉胸中翻腾不休,脑袋也有些发沉,心里恼火的想,果然不能和这些武夫同桌而饮,不然的话,吃亏的肯定不是这些身强体壮的家伙。
说起来,在李府正厅宴饮宾客的时候并不多,年关前后,每年会有一两次,多是宴请与李家亲近的朝臣故旧,平日里,则一年下来,也见不到一回。
而这一次,只邀宴一人,情形已经极为特殊,更特殊的是,这位的身份地位,皆不下于同门下平章事李圃,当他举杯敬酒之时,连他这个户部尚书,都不能推辞,好在,这位还有着些自知之明,没有肆意妄为,想将李家家主灌倒在席上。
这样的宴饮,多少年来,估计也是头一遭。
瞅瞅下面的李家子弟,已经都喝了不少,虽还知道不能过于肆意,却也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到是不错,但总是……觉着有失体统……当然,这还在于客人只有一个,主家之人太多所致。
再往上看看兄长,却还慢条斯理,好像并不着急,李吉心中不由暗叹,自小,自己便没少跟这位兄长较劲,如今看来,就这城府气度之上,自己还要差上许多。
兄长本无意设此酒宴,只想私下摆了酒菜,与这位大将军相谈一番,却他存了显一下李氏风范之心,力主如此。
现在看来,却是弄的有些尴尬了。
不但让这位大将军生出了反感,之前讥讽之言一句连着一句,现在话虽然少了,却成了斗酒……唯一让人舒坦一些的是,兄长在问起北方战事的时候,这位却能有问必答,能够如此,说明兄长还是能压制住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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