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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静琀蓦然回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当年的她,第一次踏足云起峰,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褐袍老者。
时至今日,褐袍老者一直都在。
时至今日,舒静琀也都不知道褐袍老者的名字。
有些问题从来都是不重要的,譬如褐袍老者为何会在云起峰,譬如褐袍老者叫什么名字!
舒静琀并不在意这些,同时舒静琀也很清楚,褐袍老者也不在意这些,不然的话,至少褐袍老者将留下名字。
只是,终究是有执念的。
舒静琀也很清楚褐袍老者的执念是什么。
争命运也好,争造化也罢,都是出于不甘!
这曾是横压一个时代的强者,惊才艳艳,他视云起峰为囹圄,困住自身,可是困住了肉身,却困不住灵魂!
不甘的情绪不是在这一刻才滋生,而是一直都有,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舒静琀自知,自身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成全。
成全对方的一世执念,无论那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舒静琀想起一句话,吾虽死,犹往矣,此时的褐袍老者,何尝不是有着这样的情怀?
这是最后的机会,因剩下的时间不多,因此必须抓住,哪怕那是一条不归路,也必然是要踏上去的。
那是对证道的渴望!
时间的流逝,从未磨灭褐袍老者那一份对证道的渴望,就如同从未磨灭那一股不屈的意志和灵魂。
瞬间褐袍老者就是自舒静琀视线范围内消失,那里仅留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虚影。
“轰!”
气流震乱,传出大爆炸声响。
这声音不仅仅是响起在云起峰上方,更响起在天元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天尊证道!”
伴随着爆炸声响传出,天元大陆的各个角度,万千修士当即便是明白过来,那意味着什么。
有天尊踏上圣道路,将证道!
但不是李存善,不是虚余,不是江枫……不是当世任何耳熟能详的一个名字。
那道虚影极尽陌生,同时那道虚影所释放的气息,也极尽强大!
纵然天下修士都心知肚明,伴随着圣道路接续,天尊证道在往后颇为之长的一段时间,或许将成为常态,但也是没有料到,来的如此之快,且并不是李存善或者虚余……
那是谁?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是冒出这样的疑问,当世至强者尽出,那一份名单尽数罗列,难道,尚且有人被遗落于名单之外不成?
因此更多疑问,更为迫切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下修士的目光尽数被吸引,纷纷抬头仰望,虽然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剑修?”
“竟然是剑修?”
“当世竟有,这般强大的剑修!”
……
不久之后,天下修士就都是感知到,那是以剑证道。
恢宏的剑意气息倾泻,那是对身份的揭露!
所有人都是惊叹莫名,当世至强剑修屈指可数,大多是与天剑宗有关,哪怕江枫也不例外。
然后一些修士大胆联想,那证道之人,是否也是天剑宗的人。
不过他们总算是得以明白,为何天尊证道,来的如此突然,因为既然身为剑修,不可避免沾染与舒静琀相关的因果,看似突然,实际上却是必然,并无半点突兀之处。
这是继舒静琀之后,第二尊剑修以剑证道,天下修士的心绪都是变得不定,要知道道法万千,剑修虽强大但并非只手遮天,可若此人证道成功,那么,很多情况,都是变得不再一样。
“老剑圣!”江枫低语道,面色有着罕见的凝重。
当世圣人不出,然而江枫曾在云起峰上见过圣人真身,那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圣人,而是伪圣。
但在圣道路碎断的情况下,能够成就伪圣,江枫很清楚那意味什么,那是当世剑修的最高成就!
江枫身为剑修,尤其是有幸得老剑圣指点剑法,因此这时候比之任何人都要清楚,老剑圣的这般行为,不只是孤注一掷,也谈不上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为了却一段执念!
那有悲情的成分。
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能够预知到最终话的结局,可依旧是毅然而然,可歌可泣!
江枫脑海中并无杂念,唯一有的也就是敬重!
当然江枫无比希望老剑圣能够成功,争一世造化,续一世辉煌,但太难太难,成就伪圣,圣道根基已然恒定,无法打破。
“天剑宗又要诞生圣人了?”
乔无际三人面面相觑,嗔目结舌。
只是很快,乔无际三人就是察觉到,事情的真相并非所想的那般,三者所在的道统都诞生过圣人,留下过证道手札,三者也都通读过证道手札,因此轻易就是察觉,老剑圣的证道,有悲壮的意味。
然后三者再度面面相觑,原本有诸多疑问要询问江枫,那话到头来,始终未能问出口。
“不自量力!”
虚余连连冷笑,他堂堂转世圣人,都是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却是有人捷足先登,这不是所谓的勇气,而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体现。
后果是什么,一眼就可看到底!
“舒静琀,尽管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正在向世人证明,你的愚蠢!”虚余如此说道。
“那是一尊伪圣?”
皱眉,李存善若有所思,他有所惊讶,世人从来不知,天剑宗内有着一尊伪圣。
或许在圣道路接续之后,伪圣算不上什么,但在圣道路接续之前,伪圣则是这天地间的最强存在。
在圣道路碎断这一前提下,李存善也很清楚,成就伪圣,有着怎样非同寻常的意义,不亚于古之圣人。
但伪圣终究是伪圣!
伪圣算不上圣人,甚至连半圣和伪圣都算不上。
在得知了对方是一尊伪圣之后,李存善就是明白过来,此次的证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李存善并没有如虚余一般冷嘲热讽,他陷入沉默,联想起其他的一些事情,渐渐的,心底深处,生出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
虚空之上,一道身影孑然而立,正是褐袍老者。
褐袍老者脸色一贯平静,那张衰老的面庞之上,有无畏之色,不是因无知而无畏,而是因有知而无畏!
世间太多无知无畏之人,然太少有知无畏之人!
之所以褐袍老者有知却无畏,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在做什么,就像是他自身说过的那样,半条腿都埋进了黄土之中,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死亡从来不会让他畏惧,相反意志的屈服才会让他畏惧!
褐袍老者感到有幸,因为他到底是等来了这一天,纵使死去,以一种世人所认为的不自量力的方式身陨道消,也不会再有一丝的遗憾,更可以认为,那是解脱!
当然,大抵是不甘的。
若不去尝试,怎知道行还是不行?
褐袍老者那颗沉寂许久的心脏在雄浑跳动,这时候他回忆起往事,那一年,横压一个时代,举世皆寂寞。
也是那一天,他做了一个选择,证圣人位!
褐袍老者自然清楚,在圣道路碎断的情况下证道圣人位,是何等的异想天开,但他依旧义无反顾那样去做了。
因为褐袍老者知道,他始终会那样做的,那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自他踏上修行路的第一天开始,就拥有的念头。
横压一个时代,距离那圣人位,咫尺之遥,更没有不那样做的理由!
无需说服自身,渴望在喷薄,无可抑制。
于是褐袍老者踏出了那一步。
他到底是失败了,成就伪圣已是人生最为精彩的灿烂,那也是人生中至为高光的时刻,哪怕褐袍老者自身绝不这样认为!
褐袍老者非但不认为那是荣耀,而是认定为是失败,是耻辱!
前路在那一刻恒定,褐袍老者踏上云起峰,画地为牢,圈禁一生!
原本褐袍老者以为,他这一生,在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因为不甘,所以他便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留下。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一代新人换旧人,然后他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是彻底被这世人遗忘,然后他的名字,便是连他自身,都已经遗忘。
这时候褐袍老者想了很久,才是勉强想起他的名字。
“许相!”
“我名许相!”
褐袍老者这样说的,这是一个既让他熟悉,但更多陌生的名字,如果不是刻意去回忆的话,褐袍老者都是已经很难想起来。
“曾经,我不留下名字,是因为我不认为有留下名字的资格!”
“这一世,我只争一个留下名字的资格!”
……
心中那熄灭无数年的火焰仿佛被点燃了,慢慢的呈现出大火燎原的趋势。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褐袍老者如愿以偿,踏上了那条路,霎时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席卷周身。
当那种感觉席卷而来,褐袍老者猛然一阵颤栗,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撕裂的长吼。
“原来这就是圣道路?”
“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滋味!”
褐袍老者自语道,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痛快情绪,然后褐袍老者就是老泪纵横。
这一刻纵使身死,也是释然。
如果不曾走出这一步,褐袍老者自知,他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这样到滋味。
“轰!”
脚步踏碎虚空,褐袍老者朝着前方行去。
那里并没有一条具象的路,但路在褐袍老者的心中,也就在褐袍老者的脚下,褐袍老者畅快不已,大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趋势。
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褐袍老者回想起当初自身证圣人位的那一幕,他的热血在上涌,有不可思议的激情在燃烧。
这般燃烧的激情让褐袍老者快速奔跑起来,但他的身影,在不久之后,就是定格了。
“终究是失败了。”褐袍老者对自己说道,他对自己说着这话,更像是对自我的一个交代。
肌体在破碎,能量在溃散,然褐袍老者脸色无尽坦然,以一种无比平静的姿态,接受着这一切的发生。
再无执念!
也再无不甘!
他已经尝试过了,与其说这是一趟证道之旅,倒不如说是圆梦之旅,他证的不是道,而是了却执念和夙愿!
他已经看过了这条路上的风光,这是最大的圆满,没有任何的遗憾,也不再有任何的不满。
“我辈修士,当如此!”褐袍老者说道。
他愈发的衰朽了,随时将倒下去,溃散的能量冲射向四面八方,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只是,褐袍老者已经听不到那声音。
他此刻唯一能够聆听的就是自身的心跳。
但那心跳的声音,也快要消失。
褐袍老者眼中的神光渐渐消失,一世生命在这时,真正意义上走到尽头。
但灵魂还未磨灭,意志还未屈服!
“哈哈……”
褐袍老者大笑起来,然后那里所有的一切统统消失了,一道道的能量,崩碎瓦解,终究身陨道消,了无痕迹。
云起峰上,舒静琀默默的转过了身,今日之证道,从一开始就看到结果,但圣心亦是不可避免涟漪横生。
但舒静琀并没有不舒服的情绪,因为舒静琀知道,葬在那条路上,才是褐袍老者应有的归途。那是褐袍老者的选择,也是褐袍老者为自身选择的归属!
虽然褐袍老者终究未能成功,但舒静琀绝不认为那是失败。
如果有人认为是失败,舒静琀第一个不能容忍。
“走好!”江枫低低说道。
这时候任何华丽的形容词都是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每个人都有着一条属于自己的路,那是斩不断的因果。
前路尽头始为空。
褐袍老者一世命运,在那一条路上终结,但这不是结束,可是开始,陆陆续续,将会有更多的天尊踏上那条路,那注定会是一条染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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