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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叔叔您好,刚才我不礼貌,请您原谅。我,我能不能跟红雨说几句话呀,就说两句。”
万教授是文化人,对方客气,他也可以以礼相待的。他说:“对不起,小雨很累了,等她身体状况好一点的时候,她要同意,你可以来看她。今天她太累了……”
“宽城,”轮椅上的红雨打断父亲,她用目光召唤邵宽城过去,然后,又示意小刘把轮椅推到旁边的一组沙发处。“爸,我跟他说两句话,您在门口等等我好吗。”
女儿这样说,万教授还是有点犹豫,赵红雨再次表示:“让我跟他单独聊两句吧,你们在门口等我会儿。”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不容置疑。
万教授看看邵宽城,又看看两位民警和邵宽城的父亲。只好默默随着大家往门口移步。
邵宽城在沙发上坐下来,和赵红雨目光相接。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促膝低语。邵宽城知道时间不多,但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劝她回到能给她安全和温暖的小院,还是问她为什么选择回到那个凶险的别墅。
先开口说话的,是红雨。
“其实,我很想跟你回家,我当然喜欢咱家的小院啦,但是,我觉得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你已经完成了,完成的很好!”邵宽城心里火烧一样的灼痛,几乎泪奔:“你真的装一回死行吗,我宣布,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应该跟我回家!”
赵红雨虽然是女孩,虽然表面感性率真,却不像邵宽城那样表面性格老成,实际敏感多情,一激动就喜欢掉眼泪的。赵红雨没有激动,她甚至还露着笑容,她说:“我知道,你不希望我退役,你希望我永远当一名警察,就像我们在警察学院立下的誓言那样,但我让你失望了。”
邵宽城心中千言万语,形不成口中一句完整的话:“没有没有……”
“所以这次,我不想让你失望,不想让李队,让总队的头头,对我失望。其实我挺好强的。”
邵宽城忍不住叫起来,他压着声音叫起来:“昨天晚上李队到底跟你谈了什么?你已经立了大功,你现在留下来也没用了!是李进让你留下来的吗?”
“李队没让我留,但我知道,他们在找杨锏!他们找不到杨锏!”
“你都这样了,你就能找到杨锏吗?你要是再生病可怎么办!”
“我觉得,杨锏可能还会来找我爸,我也怕我爸处理不好这件事情。”
“杨锏还会来找你爸吗?他还会抛头露面跑出来吗?你要在你爸那儿等他吗?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医生说你要再犯病就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吗?”
这时,他们都看到,万教授和小刘朝他们走过来了。红雨把语速放快,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死不了,所以我也不想装死,我非得让你承认,我是最牛掰的警察!”
邵宽城转头看了一眼走近的万教授,他知道,他们的交谈,只能到此为止了。在分别的这个瞬间,他眼圈又红了。赵红雨不喜欢他动不动就眼泪,于是故意不看他,把头转过去,往父亲那边看。她没想到邵宽城起身道别的话,竟是一句:“好,我顶你!”见万教授还有几步之遥,他又说:“别吃他家的饭。饭我爸妈每天给你送过去!”
万教授和小刘一前一后走近了他们。邵宽城的父亲和两位民警也跟在后面。邵宽城忽然俯身贴近赵红雨耳边,说了最后一句:“开着手机!”
万教授带着红雨走了。
派出所民警也走了。
父亲把车留给了邵宽城,自己坐公交车走了。
邵宽城站在西京大饭店的门前,看着来往如织的人流,发了半天呆,才低头往停车场走去。
他来到警队时早已过了上班的时间。他去了李进的办公室,先是说了红雨出院并跟父亲回家的事情,然后板着脸对李进表示,有些想法想跟他谈谈。李进正要去总队长屋里开碰头会,便叫他一起过去做个会议记录,有什么事会后再说。
邵宽城说:“我不是不参加敬陵案的工作了吗?”
李进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谈敬陵的事?”
于是,就到总队长办公室开会。除了总队长和李进外,参加会的还有一队的两个探长,谈的果然还是敬陵的事。先是由梁探长汇报寻找杨锏的工作,石椁被盗已经是第三天了,杨锏仍然查无踪迹,从某个角度上更增加了他的嫌疑。杨锏与石椁同时蒸发,似乎不像完全的巧合。前天晚上他还去了古都医院,从赵红雨提供的情况和万教授的陈述以及古都医院的监控录像看,这一点确定无疑,说明他至少在两天之前并没有离开西京,之后如果不是刻意躲藏,怎么会查寻不到呢?杨锏在网络上的痕迹也接近空白,他没有微博,QQ也半年多没有上线了,看上去像一个与世疏离的人。
之后由井探长汇报对林涛、郭得宝和林白玉的审讯情况。关于林涛伙同郭得宝盗掘敬陵从策划到实施的全过程,已经大致搞清。包括郭得宝雇佣的侯老大那伙人在内,敬陵盗案的一干人犯在口供方面,并无明显出入和漏洞。基本可以起到互为印证的作用。但从这些人的口供中,查不到关于杨锏实质参与此案的任何证据。
汇报中提到的林白玉,让邵宽城听得格外入心。因为说到林白玉,就不能不说到他的丈夫万正钢。通过对林涛和林白玉的审讯,两人之间过去的暧昧关系和现在的利益关系已经基本了然。按照林白玉自己的供述,她的丈夫对她和林涛的事应该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丈夫在教育界、考古界都是名望人物,肯定不想家丑外扬,授人笑柄,影响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再说林涛既有求于她的丈夫,这些年肯定也会有利益输送。丈夫舍义求利,“顾大局”,“忍小隙”,所以对她和林涛的眉来眼去,一直眼开眼闭,默不作声。
这是林白玉的说法。
井探长还提到,万教授为林白玉请的律师,昨天下午已经去看守所和林白玉见过面了。万教授与林白玉之间,感情是谈不上了,但毕竟还有夫妻的名份,万教授对林白玉该尽的责任还是会尽的,该花的钱还是会花的。在考古学者和大学教授的圈子里,万教授聚财的能力一向出类拔萃,但其实他最看重的,并不是钱,而是比金钱价值更稳定的地位,名誉,和声望。这些才是他内心最引以为荣的东西,说白了,也是他财富的来源与根基。
提到万教授,李进插了一句嘴:“我还是认为,万正纲在这个案子中的嫌疑不能排除。我们今天早上已经给总队又打了报告,要求恢复对万正纲的监视调查。”
总队长皱眉说了一句:“万正纲涉案证据不足,撤销对万正纲的监视是局里定的,没有新的证据就不要再提了。”
屋里沉默片刻,总队长又问:“红雨怎么样了,身体没事了吧?”
邵宽城本来是坐在角落里的,职责只是做记录而已,但总队长问这话时,目光是穿过李进,投给他的。他于是起立回答:“身体还是不行,昨天在医院输了一宿液。”
总队长关切地又问:“噢,医生怎么说?家里有人照顾吗?”
邵宽城答:“她爸把她接走了,在那儿没人照顾!”
总队长奇怪:“不是一直住你家吗,她病了你们怎么让她爸爸接走?”
邵宽城忽然抬高声音:“我不知道她是自己要去的,还是你们领导劝她去的!我认为她现在身体都这样了,队里不应该再没完没了地跟她说这个案子!她已经做了她应该做的,可以做的,她已经是一个英雄!队里应该让她安心休息,让她彻底退役!我求你们别再跟她说这个案子了,弄得她老说自己没完成任务!”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总队长一脸茫然,李进一脸铁青。梁探长井探长也面面相觑,想不出邵宽城这样的“小清新”为何敢于如此“咆哮朝堂”,撒野犯上。
第一个发声斥问的还是李进:“你认为是我们劝她去她爸爸家的吗?你根据什么这么认为?”
李进的反问,声势凌厉,邵宽城答不上来,但激动之下,仍继续撒野:“你们领导应该劝她赶快退出来!不能为了破案,不顾自己人的安危!不能为了……”
李进厉声打断他:“邵宽城!你说话要负责任!”
井探长和梁探长也开口劝解:“小邵,你先坐下,先冷静,有些事你是不是有误会?是不是……”
总队长开口发声:“邵宽城,红雨是怎么跟你说的,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邵宽城喘着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平,放低:“她说……她说杨锏有可能还会去找她爸,她说她担心她爸不小心搅进去。”
总队长转头问李进:“是你们布置她去的吗?”
李进愤愤地否认:“不是!怎么可能!”
邵宽城再次抬高声音:“赵红雨住在她爸爸家,安全肯定没有保证!”
“有没有保证也是她自己去的!”李进又转向总队长,试图旧话再提:“如果能对万正纲恢复监视措施,对红雨也是一种有力的保护!”
总队长面向李进,板脸喝道:“在没足够证据证明万正纲卷入敬陵盗案的情况下,局里撤销监视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们认为赵红雨住到她爸爸家里没有安全,有证据吗?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有几次吃坏了肚子吗?”
屋里没了声音。
总队长也闷了一阵,再开口,仍然是不满的口吻:“其他方面的线索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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