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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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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柏瑜走神有一会了。

    下首站着七个人,伏睿、郑多新、任世双算是旧臣,另有四人年纪不一,是近几年被提拔起来任用的,算是新得宠的臣子。

    现如今已是昌平九年,大梁复立已有九年时间了。

    段柏瑜却还年轻,手下能臣无数,并且还有无数随时能任用的学子,帝后感情和睦,长子八岁,皇后所生次子也已六岁,虽然这几年纳有几个妃子,可不管是感情还是其他都无可比拟,自然就少了兴风作浪之人,内外皆安稳,让段柏瑜看起来还要年轻几分,脸上看不到一丝纹路。

    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顺心的皇帝来。

    大梁就如国号一般,繁荣昌平。

    可越近年关,臣子们发现他们的贤明的皇帝越来越多发呆的时候了。

    做为臣子,自该分忧。

    想到前不久有人当着所有臣子上的折子,要说他们一点都不知道皇帝在烦恼什么那也是假的,只是旧臣和新臣的想法明显不一样。

    旧臣觉得,这纯粹是无稽之谈,王爷离了会亭就连回都回不得了,这天下大半是王爷的人打下来的,认真算起来朝中大臣不知有多少都曾经是追随王爷的人。还有一些是王妃起用的人,要照那折子上的说法,这天下岂不是给了王爷王妃才恰当?

    而新臣则认为,人心思变,什么事都有可能,不然为何王爷王妃离开会亭都有九年了,为何今年决定回会亭来过年?莫不是怕大家忘了他们不成!

    王爷对皇上自是没得说,可皇上对王爷也不差啊!什么好的不往山上宅子里送一份,就是太子和皇子公主们也时不时会上山,若非亲近,又岂会这么做!

    可这天下底,到底只能有一个君主!

    王爷虽然从不理事,可名声却丝毫不坠,回来会亭,皇上该如何自处?

    皇上肯定也是为这个烦恼,才会这般烦忧的!

    四个新臣对望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道:“皇上,眼下眼关将近,王府中之前并未做准备,王爷此时回来是否太赶了些?不如臣跑一趟,请王爷多思量一二……”

    “思量什么?”段柏瑜收回飘远了的思绪,闻言就笑了,“思量是不是该回来过个年?你以什么立场去?或者说,你凭什么去拦着皇叔不许他回会亭来过年?别忘了,他的王府就在会亭,至于王府是不是未做准备……”

    段柏瑜笑容加深,“王府从来都和皇叔在时并无二致,何用准备?”

    原本存着讨好的心思,结果被这般狠狠打了脸,在场之人哪还会不明白皇上的态度,新臣是不敢出声了,伏睿几人却是松了口气。

    皇上在位九年了,早不是才登基时根基不稳的时候,要是真的起了别的心思,那也正常,他们无话可说,只觉得无奈,可看着皇上心里还甚念旧,他们都觉得高兴。

    要知道王爷回来,他们必然是要过去请安的,若是皇上并不存忌讳,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好了,你们几个没其他重要的事就退下,伏卿,郑卿,任卿留下。”

    再不甘愿,四人也只得退下,他们知道,眼下皇上还没起那心思,他们暂时不能再起这个话头了,不过总有能提的时候,他们就不信了,皇上还能一直信任王爷不成。

    只要王爷倒了,那些曾经跟随过王爷的大臣皇上肯定会连带着也不喜,到时就是他们出头的机会。

    他们只需等着,一定能等到机会。

    屋内,段柏瑜点了伏睿的名,“将这几个人往不那么重要事又多的地方动一动,朕看他们是太闲了,才有心思想那些,这股风气不煞住,以后永无宁日,朕厌烦这个,以后用人多看看德性,现在朕不愁没人用,本就只剩这么一家子亲人了,他们还想朕都弃了真成个孤家寡人不成。”

    “臣遵旨。”

    段柏瑜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皇叔回来后,你们不要一股脑的全往王府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给朕给皇叔省点事。”

    三人知道这是皇上要他们去和大家说,三人欣然应喏。

    “总算是愿意回来一回了,也不知道他们能在这里呆多久,那些傻子,还以为皇叔和婶婶多稀罕这会亭似的,真要稀罕,他们又岂会渐渐的一年都难得回一回了,夏家除了几个脱不开身的,基本都搬到山上去住了,就是那些女大人,哪个不是逮着闲就往山上去,就是朕的皇后,也是巴巴的盼着能偷偷去一回,要不是朕脱不开身……还不如那几个小的,随时想去就去了。”

    大概是心里怨言已久,一开口就全是抱怨,不过这抱怨三人听着也是真舒服,有感情才会如此,要不然谁会在这事上抱怨。

    段柏瑜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也不再来回踱步,在龙位上坐下,道:“今年就不赐宴了,朕今年要去王府过年,平日里大概也会住到那边去,你们做好安排。”

    “皇上,这恐怕会招人口舌……”

    “那就让人说去,朕想去和谁过年还需得他们同意不成。”段柏瑜冷笑,“都是被惯的,世道好了,事没那那很么多了就都忘了当年皇叔和婶婶对大梁的付出,他们忘了朕可不会忘。”

    “是,臣等定当安排妥当。”

    离开处事的偏殿,段柏瑜习惯性的去了皇后的寿阳宫。

    喻紫若正搂着小儿子一起看一本画册,看到皇帝进来忙起身,将怀里刚替换过的手炉塞到他手里,又拉着人到围炉边坐下,掀起来一面搭到他身上,再一杯热茶下去,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别忙活了,我不冷,来陪我坐坐。”

    喻紫若笑了笑,在他手边坐了。

    六岁的二殿下段靖铭这时候才乖巧的上前行礼。

    “这画册是婶婶新让人送来的?”边拉起儿子,段柏瑜边问。

    “恩,今儿一早收到的,臣妾看着很有意思。”喻紫若将画册拿过来放到段柏瑜面前,“皇上看奏折看闷了也可以翻着看看解乏。”

    段柏瑜翻了翻,也笑了,“婶婶确实用心,这几年我也陆续起用了她那几所学院出来的人,确实不一样,比起来要更有责任心一些,人也更灵活,你让喻家好好将精髓都学到手,婶婶有的是好念头,若是让她只专注于一件事就是浪费了。”

    “这还用我说,我家那些老少爷们时不时就往婶婶的学院跑,还轮流在那里授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里是我们喻家的学院呢!”喻紫若笑着侧过头看向夫君,看他衣领稍有些乱,自然而然的抬手整理了一下。

    段柏瑜看着她,也笑,屋子里气氛好得段靖铭都想缩成一团当自己不存在,扁着嘴想,这种事,他早就懂了好吗?

    少有人知道这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妻私底下相处会是这般相处,就像是普通的夫妻一样。

    在这里,段柏瑜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担负着天下,牵系着荣辱的皇帝,而单纯只是喻紫若的丈夫,这种相处方式数年下来不变。

    有些事能做一天做一月做一年,可能一直坚持下来,足以说明其用心。

    也所以,不管宫里进了什么新人,有多美多会献媚,段柏瑜始终来这里来得最多,不来心里就总记挂着,非得来看一眼心里才舒坦。

    皇帝说情说爱都是虚的,只能说,他是真将这个女人放进了心里,并且舍不得她难过。

    好在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喻紫若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加诸在他身上,哪怕在他纳新妃时心里明明不好过,待他也如往常。

    宫里妃嫔全数加起来也不过六人,比起史上任何一个帝王来都远远不及,一开始纳妃,也不是心里存了尝鲜的念头,不过是有些传紫若的话传得太不好听,朝上时常有人提起后宫空虚,最严重的时候便是喻家老太太都进宫来见皇后,让她不要留下一个善嫉的名声。

    那段时间,皇后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这几年还是有人说后宫人数太少,于国于民都不利,被他狠狠收拾了几个人这声音才小了。

    什么于国于民不利,是于那些家族不利才是,把女儿送进宫就成了外戚,说到底还不是想为家族谋利。

    皇后嫁给他近十年,从未为喻家说过一句话,喻家门风本就好,这几年更因为婶婶对育人这一块的上心,喻家更是将心思都用在了这上面,喻家学院一添再添,每年为大梁不知要输出多少人才,这才是于国有利,这才是他认可的外戚。

    他不是多爱沾美色的人,在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长大,他看多了美人蛇蝎,现在这样如同小夫妻躲起来过小日子的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他一点也不想换种别的方式。

    “再有得半个月就过年了,到时,我们去王府和皇叔婶婶一起过年。”

    “当真?”喻紫若大喜,她自是知道皇叔一家会回会亭来过年,只是最近乱七八糟的话多,她以为皇上会要顾忌这些……

    “当真,宫里人不多,也不用多做准备,你大体上准备一下就行了,要是有闲就去王府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我明天就去。”

    “也不用这么急。”段柏瑜笑,在围炉里面握住妻子温热的手,心里无比满足,“我正好有点事要和皇叔商量,虽然年年都费大笔银子练兵,可是军队的战力明显下降了许多,这样下去不行,我还未百年国家就要弱了,以后还得了,得想想办法才行。”

    “这才九年多的时间……”

    “是啊,才这么点时间就这样,百年呢?岂不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段柏瑜摇头叹息,他最近常走神想的可不是皇叔回来过年的事,只是那些人想多了罢了。

    因为夏含秋,女子为官已经是常事,大梁朝对女子也放开了许多,女子私塾各处都有出现,后宫妇人不得干政自然也就没了这个说法,喻紫若是夏含秋亲自带出来的,继承了许多夏含秋的想法,虽然她未主管一方政事,在私底下却也为段柏瑜出策不少,两人说话时提及政事是常态,一个不会故意避开,一个也不会防着,就如他们相处一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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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近,现在盛世安稳,哪里都透出一出喜庆年味来。

    进城后,夏含秋打起小帘子,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人很是觉得亲切,对会亭,她一直都有很深的归属感,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都是在会亭。

    她的书院建在山脚下,亲戚友人也会常过去探望自己,这几年他们夫妻少有再回会亭的时候,不是不想,只是他们夫妻存在感太强了,可这皇位上坐着的,到底不是他们。

    只有他们淡化自己的存在,柏瑜才能尽快将大梁掌控在手里,他们摆出了态度,也就少了那从中挑事的人,这对大家都好。

    段梓易打马靠近,递给她一个油纸包,香味随之飘来。

    闻着味儿夏含秋就知道是什么了,顿时笑眯了眼,城里有一家糕点铺,自她无意中吃了一回后就喜欢得不得了,谁进城都会让人带一份回来。

    段梓易看她喜欢,知道她不喜打扰他人的生活,也不好将人带上山,只得时不时派人进城去买,这都吃了好几年了,也没见她生腻。

    看她吃得欢食,他看着也高兴,打马走在马车一侧,时不时看马车里的人一眼。

    在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该蓄须了,他也蓄过一段时间,可是……

    又看了马车里的一眼,段梓易眼神越加温柔,秋儿实在是太不见老了,明明已经三十出头,看着竟然就和才归隐时差不多,这么说也不对,比起那时还要显得年轻有精神。

    这些年不用再为国事操心,只在学院授授课,或者出个什么主意让人去实践,平日里就是和三个孩子在一起,生活平顺幸福,脸上竟是一点皱纹都没有。

    他本就比秋儿要大了七岁,妻子这般不显老,他要是再蓄须,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就更不般配了,所以他干脆也不蓄须,总归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要说两人有什么遗憾……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并排骑行的三个儿子,段梓易心里叹了口气,他们都想要个贴心的女儿,却没想到三个都是小子,这几年秋儿的肚子又没了动静,不仅是他,就是秋儿都觉得他们没有女儿缘了。

    段鼎慎对爹爹这样的眼神都习以为常了,不由得也看向他和二弟护在中间小马上的三弟,他也希望三弟是个妹妹,可是个弟弟他也不嫌弃,总归是他的弟弟,是弟弟就该护着不是。

    一行有五辆马车,随行人数也不少,认得段梓易的人不少,一进城很多人就认出来了,有人见礼,有人议论,有人大大方方的看,也有人偷偷摸摸的盯着,有那脑子灵活的,已经往回报信去了。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段梓易,不过他也无所谓这些,不然也不会这般无遮无掩的回城。

    他这是回家,事无不可对人言,何须遮掩?

    行到半路,就有人骑马飞奔迎来。

    “姐夫,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一下马,郭念安就抱怨出声,他还以为至少会要再过个两三天姐姐才会回来。

    “我们还不认得回家的路不成。”段梓易对两个小舅子向来都亲近,说话也就随便许多,“有什么话回家说,娘在第二辆马车里。”

    “哎。”先和露出脸来的姐姐打了招呼,又打马和第二辆车里的母亲和祖母,第三辆车里的祖父,第四辆车里的小舅小舅母都去唤了人,就连第五辆车里的章俏儿母子都没有漏,只是神情淡了许多。

    他们对章俏儿态度如何夏含秋并不关切,只是额外嘱咐了一句:罪不及孩子,他们一个个都听话,对那个叫齐诚然的孩子倒是不错,并不曾孤立他,比起才上山时,现如今已经是小小少年的孩子已经开朗许多,对山上那个庄子的归属感很强。

    他记事早,小时候的事都记得,这些年的安稳生活让他很满足。

    在去年,娘告诉了他一些事,他对姨妈更添尊敬。

    也因着他打从心底表现出来的亲近尊敬,让大家更善待于他,不期然的形成了一个极好的良性循环,章俏儿自从开窍后懂事了许多,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感激,越发的心态平和。

    没走多远,先回府一步的明德和升为内管家的紫碟一起赶来迎接,然后是章家宝,皇宫派出的人,夏家的管家……

    队伍越来越大,却不杂乱,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刚在府里安顿下来,喻紫若就带着一双儿子到了。

    没有着凤袍凤冠,也没有摆什么仪仗,轻车简从的都不像是皇后出行。

    一进门就笑眯了眼,这王府她平时也会来看看,可到底没有主子在,护持得再好也少了人气,现在好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她就高兴。

    “都免礼,婶婶在哪儿?”

    “回皇后的话,大家这会都在花厅说话。”

    “看样子我还是来得迟的。”喻紫若边说着边快步往花厅走去,在这里住得不算少,她熟得很。

    花厅里的人不少,不止是伏莹莹,夏淳,以及郭念安的妻子郑佳瑜这些自家人在,就是吴琳琅等人都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男人都避开了去,一屋子女人说得热闹非凡。

    其实她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少,只是坐在一起就总是有许多话说。

    看到喻紫若过来,所有人都起身准备行礼,喻紫若忙拦着,“可别这样,这里没什么皇后,我就是来探望婶婶的,都坐。”

    夏含秋也站了起来,笑眼扫了一圈,道:“行了,都坐着吧,又不是见得少了,别弄得不自在。”

    说完对着喻紫若那一对儿子招了招手,两人上前唤叔祖母,虽然被叫了几年了,夏含秋还是很不适应自己被叫得这么老,不过这称呼也不能胡乱改就是,她也只能受了,“你们那三个堂叔在他们院子里面玩,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是。”两兄弟都很欢喜,他们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小堂哥们了呢!

    喻紫若自觉的在夏含秋下首坐了,笑道:“没想到您和皇叔会回来得这么快,皇上还让我来看看这里有什么缺的,赶紧给添上,并且皇上说了,今年要在这里过年,我们住的那个院子也要添点东西,我这东西还没添上呢,你们就都回来了,就您手底下那些能干人,哪还用得上我。”

    夏含秋嗔她一眼,“你要想有什么布置,谁还会和你抢着去做不成,柏瑜真说要过来一起过年?”

    “当然,他一直就想的。”喻紫若低低的叹息,“之前事情多,这两年慢慢的也都能放手了,在知道您和皇叔要回会亭之前,他就有想法上山一起过年的。”

    夏含秋喝了口茶,对于和柏瑜没有生疏很是高兴,她是真不想平稳的生活再起波澜了,“我最近身子易乏,你要是闲着就常过来将这府里的事都揽了去,做皇后这么些年,也让我看看长进了多少。”

    说完夏含秋又笑,“说到底就是我犯懒了,想偷懒,你可得成全我。”

    “成全,当然得成全。”喻紫若笑纹都出来了,旋即又问,“身子乏?可是累着了?三爷给您看了吗?”

    “现在能受什么累,大概就是闲出来的,师傅一直在找我那师公,说是终于有点头绪了,他按捺不住,非得马上就去找,除了小舅留下来,其他三个师兄都随着一起去了。”

    之前师傅受了不少折腾,这几年虽然使劲的养,到底还是见老了一些,他们师兄弟妹几个都不甚放心让师傅出门,不过他真要出门,也没人拦得住,只能陪着了。

    在座的人想的却不是这个,无为道长都快七十了吧,他那师傅还活着,那不得是百岁老人了?这百岁老人可不多见!

    这时有人小跑进来通传,“皇上来了。”

    喻紫若讶然起身,这时候皇上通常不都在忙政事吗?所以她才独自过来了,怎么皇上也这么快就过来了?

    “走吧,都出去迎一迎咱们的大梁国君。”

    “婶婶可莫笑话我。”段柏瑜人还在门外,听到就话就笑着驳嘴,边跨过门槛走过来边道:“我就怕我做得不够好,让皇叔和婶婶失望。”

    “做得好不好这天下都是你的,与我们还有什么干系。”

    见婶婶态度上并没有多大变化,段柏瑜笑容更深,只觉得无比放松,仿佛又回到当年还在这王府生活的时候。

    “都免礼,你们陪着婶婶好好说说话,朕去找皇叔,不扰了你们话头,婶婶,我和紫若中午可在这里留饭了,记得让人煮我们的饭。”

    “放心,饿不着你们。”目送着人离开,夏含秋心里感叹时光的飞逝,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成长成威严日盛的君王了,她和换之,其实都不再年轻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换之始终不变,她无比诚心的期望,他们真能白头偕老。

    段梓易对于段柏瑜的到来毫不意外,他虽不在朝中,朝中动向却也瞒不过他。

    安稳九年,年轻气盛的君王坐不住了。

    多余的心力没有用偏,倒也好。

    “那条商路我早就给你了,那头的动向你比我清楚,你要觉得大梁力有不逮,那就再强兵两年再说,要是觉得大梁将士经得起,试上一试也无防。”

    “要是以九年前大梁初立时的兵力,大梁攻向哪个国家我都觉得无所畏惧,可现在……”段柏瑜摇头叹息,“安稳盛世什么都好,就是将士的战斗力下降得太厉害,这才九年,九十年后呢?我想像不出会烂成什么样。”

    段梓易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那就开始做准备,至少得让大梁的将士不晕船不晕水,所有人必须都得学会凫水,海上的后勤补给是难题,你可以问问你婶婶,她说不定能给你想想办法,只是也只限于想办法,她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这些事不能再压在她身上。”

    想到婶婶在时他的轻松,段柏瑜不是不心动的,可是想到杜仲所说婶婶会折寿之言,他又实在开不了那个口,他其实很想让世人知道,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忌惮婶婶,巴不得婶婶入朝。

    不过不要说皇叔了,就是他那几个小堂弟都不会同意,别看他们小,和皇叔一样对婶婶最是要紧,护得很。

    “我记下了。”段柏瑜看向神情淡淡,精神却极好的皇叔,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坐到那个位置上方知每天有多少事需得自己决断,要是做个昏君也就罢了,不理会就是,可他是被无为道长和皇叔亲自教出来的,所学全是好的,就是想昏也不知从何昏起,有时候想想,皇叔真是太聪明了,权利他有,名望也不低,可他却什么都不用负担,只需围着婶婶转就好,怪不得有人调侃说皇叔是逍遥王爷。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段柏瑜道:“皇叔,你和婶婶回朝来帮我吧,我保证一定不让婶婶累着,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些。”

    “山上离这里不远,你若真有不好决断的事,遣个人去山上一趟就是,我还能不理会?入朝就算了,无风有些人尚能搅起浪,再送一缕风过去,他们都想将船翻了,你婶婶的性子你也知道,对权利并不热衷,但你若是想让她替你出个主意,她绝对不会拒绝的,这几年她出的主意还少了?在别的事上尚是如此,对你的事只会更上心。”

    “我知道的。”段柏瑜低低应道,他是真知道他那婶婶有多好,不管是他年幼时还是登基为皇后,她待他的态度一直未变,不管什么好东西,堂弟有的,她也一定记得往宫里送,有时候分下来只得一点点,但是那份心意是足足的。

    膝下三儿两女,除了出自紫若的一双儿子,其他三个待这个年轻的叔祖母也是极为喜欢,想想也是,大概少有人会不喜欢婶婶那样的人。

    “这次回来会不会呆得久一些?山上天气冷,还是城里暖和些,婶婶畏寒,不如待山上的雪都化了再往山上去。”

    段梓易看他待秋儿的关心一如当初,心里妥贴,语气都更温和了些,“秋儿这几年回得少,这次也是她提议要回来过年,应该是想这里的亲朋故旧了,应该会呆得稍微久一些,要是她想早些回去,你叫你媳妇和孩子留她,我也想她等山上的雪化了再回去,免得回去了也是躲在房里冷得不敢出门,这里能陪她说话的人多些。”

    “既然这样就别住在山上了,夏天上去避避暑就是,皇叔,你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白眼狼。”

    “你要是白眼狼,秋儿也不会和你亲近。”段梓易喝了口茶,“你要有事就回去忙,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媳妇孩子留下陪你婶婶。”

    “我就是想要他们回去他们也不会乐意。”将婶婶回来的消息送到后宫时,他顺带说了等他一起来,结果倒好,母子三个按捺不住先溜了,真是想想就好笑。

    正说着话,紫双满脸惊容匆匆来报,“王爷,娘娘晕过去了。”

    “啪……”段梓易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杯子未碎,半杯茶水淋在身上,顾不得衣摆上还挂着茶叶,一阵风似的往花厅赶去。

    段柏瑜用跑的都没能跟上。

    此时花厅内,所有人都站着,眼睛紧盯着靠在皇后身上的王妃。

    王妃太幸福了,王爷始终爱重,为她屋里没收一房妾室,膝下三个儿子,无数人维护,名声远扬。

    亲近的人都盼着她好,盼着她更好,但是有更多的人会想,她的幸福什么时候到头。

    可不想亲近的不亲近的人,心里都隐隐会觉得,王妃的福气会不会太重了些,这样的福气,王妃受得起吗?

    刚刚还一脸笑意好好说着话的人突然就晕了过去,这让她们有种心里的臆想成了事实的感觉,于是便想得更多,想到更坏的局面,脸上凝色更重。

    段梓易和玄四前后脚进来的。

    玄四根本没看到他,应该说他谁都没看到,径自走上前,蹲到观主面前扣住她的手腕号脉。

    很快,紧绷的神情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

    段梓易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看他如此心下也跟着一松,嗓子也不再堵着了,“怎么样?”

    玄四起身,拱手向段梓易回话,“观主有了身孕,日子尚短,只得月余,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受了累,在山上又受了点寒,所以身体才会撑不住,属下看着没有大碍,只是得细心调养一番,免得后面吃苦头。”

    段梓易被这个喜讯砸得人都有些懵了,高兴是当然的,可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心,秋儿看着再年轻,毕竟也已经三十有二了,他是既怕秋儿吃苦头,又担心她生产时不顺利!

    一惊一喜一忧,饶是以段梓易的心性也有些稳不住。

    段柏瑜一赶到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其他事上轮不到他费心,王府什么没有,皇叔手里攒着的好东西恐怕不会比皇宫少多少,可有些事,却是可以趁势提出来的,“山上的冬天确实冷,皇叔,为了婶婶的身体着想,你们也别急着回山上去,在这里什么都方便,至于那些人言,理他作甚。”

    喻紫若软着身体让婶婶靠着,闻言接话道:“皇叔,婶婶毕竟也三十出头了,还是在山下稳妥点。”

    段梓易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情绪,上前将人轻柔的抱起来,“这事等秋儿醒了再说,我先将人送回屋去,你们自便。”

    喻紫若见状,忙将自己的披风拿来将婶婶捂得严严实实,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外面可是冷得很。

    目送人离开,屋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真是,这天底下谁的福气能比王妃更好?

    喻紫若抿了抿头发,走到段柏瑜身边道:“皇上,我们先回宫吧,眼下皇叔和婶婶怕是没有时间理会我们。”

    段柏瑜点头,对其他人道:“你们也都改日再来。”

    “是,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看着跨过门槛时,皇上自然而然的扶了皇后一下,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感慨,都道皇家无情,在这大梁可算是破例了,有一个深情如许的麒王爷,皇上受其影响也不薄情,后宫只得寥寥几人,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皇上皇后夫妻情深。

    真要说起来,大梁的女子都深受其惠,王爷如此,皇上如此,风气无形中便好了,生活糜烂的人有,可比之往朝的盛世时期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大梁人心之稳,没有哪一朝比得上。

    许多人都感慨,王爷和王妃将大梁的底子打得实在太好。

    夏含秋一沾床就醒了,迷茫的问,“怎么回屋来了?她们呢?”

    “你昏过去了,不记得了?”段梓易将人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紫双递来的温水小心的喂她喝了几口。

    看换之不像是特别担心的样子,夏含秋心里也不是很急,“怎会昏过去?玄四看过了吗?”

    “恩。”段梓易突然将人抱紧了,“秋儿,你有了身孕。”

    夏含秋嘴巴微张,满脸讶异,她都生过三个了,怎么会没有半点感觉?就是身子有点乏,可这也不严重啊!再说那小日子不也……

    算算,好像是推迟了几天了。

    “是不是还没多久?”

    “才月余,所以你才没发觉。”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又一下,段梓易的高兴劲这时才表现出来,“山上冷,我们不急着回去,恩?”

    “我这回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回去。”换了个位置靠在换之身上,夏含秋悠悠的道:“江山稳固,有些人的心思也都熄了,就算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非要往那上面靠也影响不到大局,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困守于一地?我再爱清静,在山上一呆就是九年,也够了,就算我自己能忍得,我也得为孩子们考虑,他们渐渐长大,生活在太过安逸的环境里于他们没有好处,他们总归姓段,现在看着什么都好,以后谁又说得准,祸害人的念头不能有,但是外面的那些手段他们都须得要看得懂看得透方能自保,他们享受了富贵,这些都是顺带而来的无奈,他们没有得选择。”

    段梓易看着怀里的人笑,没有告诉她也就是在她面前,孩子们才乖巧听话,什么都听她的顺着她去,不在她跟前时,就算是才五岁的小三儿也不是好欺的。

    他段梓易的儿子又岂能轻易被人拿捏了去,他不指望他们护段家江山,也不想着他们赚来一份怎样的家业,只盼着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在有朝一日他先秋儿一步离开时能护秋儿周全,柳叔曾说过预言者被天眷顾,一般都长寿,就算秋儿在那些年的劳累中折损了寿元,可他本就比秋儿大了七岁,这些年也惜福养身,可也不敢说就一定比秋儿活得久,他希望,就算有一天秋儿的身边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安稳。

    王府门前这几天车水马龙,这还是伏睿传了话,不然早在他们回府的第一天门槛就踏破了。

    会亭城里哪一处的话题都围绕着王爷和王妃,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就不由得都想起了当年,那时候皇上还年少,王爷王妃掌着权柄,这会亭城还是王妃亲自守下来的呢!

    就是现在还在施行的不少政令也是王妃当年制定的,无所贪恋的交出了所有权利后,王妃将心力都用在了教书育人上,就会亭各处,这些年所增加的书院就不知有多少座,便是实在上不起学的寒门学子,王妃也会专门给与借助,定好几年后归还,听说皇上已经打算将这个并入大梁的财司,专门划出一笔银子来让天下寒门学子皆受惠,不知给了多少人期望。

    王爷王妃回来好啊,他们欢迎着呢!

    大年夜,麒王府十年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夏家大小主子都过来了,章家宝夫妻,郭念安夫妻自是不能缺席,帝后带着五个孩子也是一身常服早早就登门,无为道长领着三个弟子终于找到了须发皆白,精神却尚好的师傅,夏含秋的师公,在年夜的前一天也赶了回来……

    热闹,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心里也是满当当的,他们都盼着明年后年大后年,以后的无数年都能如此,虽说人心思变,可当体验了这份厚重的情感,他们都盼着别人不要变,也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要变。

    有些人唾手可得,有些人一旦失去,那便是永远失去。

    孰重孰轻?

    夏含秋吃饱喝足人便犯起了懒,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将头靠在了身边男人的肩膀上,淡淡的酒香扑鼻,只是闻着,便像是醉了。

    活了三世,一世无奈,一世因为前世记忆影响而病弱,都算是过得苦楚,而她的第三辈子却承载着天底下最大的福气,虽也受累过,却甘之如饴。

    如果第三世的幸福须用两世为代价,让她选她会如何选?

    夏含秋猫儿似的蹭了蹭男人,笑得满足又安逸,如果第三世依旧有这个男人在,她宁愿承担前两世的痛苦!

    换之,我爱你,你可知道?

    “我知道。”耳边传来声音,夏含秋迷迷糊糊的张开眼,这才发现屋里寂寞,但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爱你,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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