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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惠人眼睛一红,泪水差点下来了,“有你这句良心话,我就知足了!”
池雪春又想了起来,“哦,对了,钱市长,还有个好消息哩:小亮挪用公款炒的股票叫 什么绿色田园,这支股票挺好的,这阵子突然涨起来了!证券公司说,他们趁机把股票全给 卖光了,小亮账上的亏空其实也没多少,最多不超过五十万!”
钱惠人大喜过望,“池大姐,这……这可太好了!只要没造成巨额亏损,将来小亮也不 会判多重的刑,这么一来,我……我这心里也会多少好受些!”
池雪春说:“不过,也有些遗憾。股票卖得早了些,听证券公司的同志说,如果绿色田 园这两天再卖的话,小亮账上不但不会亏钱,还能赚上个几十万哩!”
钱惠人道:“池大姐,这你就别遗憾了,股市上的事说不清楚,风云变幻啊,涨起来很 快,跌下去也很快,能落得目前这个结果就算万幸了!”
池雪春倒也挺想得开,“就是,就是,钱市长,我这也不过是随便说说!”
从池雪春所住的二区五号楼一路往一区十号自己家走时,钱惠人心彻底放下了:欠条到 底找到了,四十二万还清了,自己今夜可以及早睡个安生的好觉了。
没想到,这晚,文山市常务副市长马达偏偏跑来了,他进门时,马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 上和崔小柔说着什么。见他进了门,马达触电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上前拉着他的手开玩笑 说:“哎哟哟,我的钱大市长,您可披星戴月回来了!怪不得你们宁川搞得这么好,那是因 为有您这么一位不知劳苦的人民公仆啊,佩服,佩服!”
钱惠人一把打掉马达的手,“别肉麻了,真佩服我,就把你们文山搞搞好!”
马达仍是一副半真不假的样子,反客为主地拉着钱惠人在沙发上坐下,“是的,是的! 钱市长,我今晚来,还就是想和你说说文山!文山是我的管区,也是你的老家,搞不上去对 谁都不好!对我来说是没政绩,对你来说是脸上无光嘛!”
钱惠人脸一沉,“笑话!文山的常务副市长是你,市长没准马上也是你了,和我有什么 关系?宁川搞好了我脸上就有光了!说吧,说吧,是不是又要宰我啊?”
马达直笑,“钱市长,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这次找你,既不涉及两市之间的合作项目 ,也不涉及融资借款,就是路过宁川,想你了,来看看你,放心了吧?”
钱惠人不敢放心,“马市长,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呀?说你的事吧!”
马达想说却又没说,看了看坐在对过的崔小柔,“哎,崔女士,您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让我和钱市长说点私房话?放心,和爱情无关,完全是忧国忧民的事!”
崔小柔起身走了,边走边说,“别整天忧国忧民了,谈点爱情也没关系!”
马达待崔小柔进了卧房,才说起了正事:“钱市长,你可能听说了吧?于华北副书记最 近去了趟文山,我估计是代表省委考察我们文山班子的,可人家偏说是来搞调研,关于文山 的班子怎么调,一句口风没透,连他的老部下田封义心里都没底!”
钱惠人知道赵安邦和裴一弘对文山的班子很不满意,一直想动,可也听说于华北对现班 子想保,反正都与他无关,他自己的事还烦不完呢!便敷衍说:“田封义怎么会没底?他和 于华北书记是什么关系?马市长,老田只怕没和你说实话吧?!”
马达直摆手,“不是,不是!这情况我知道,于华北在几个不同场合批了我们,谁都没 轻饶,包括对田封义!当然,也该批,文山这些年是没搞好嘛!刘壮夫书记三天两头住院, 田封义能力太差,让我这个常务副市长怎么办?我真是孤掌难鸣啊!钱市长,咱们是老伙计 了,我这一肚子委屈还真得好好和你说说哩……”
钱惠人不想听,阻止说:“哎,哎,马市长,你打住吧!你的委屈和我说什么?我又不 是省委、省政府领导,你找裴书记、安邦省长、于书记他们说嘛!”
马达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在安邦省长面前垫个话!你别误会,我这可不是 跑官啊,我是想干事!我酝酿了一个甩卖国企、振兴文山经济的计划,可于华北听都不愿听 ,我估计于华北和省委不想让田封义和我进这关键的一步啊!”
钱惠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想:你最好别进这关键一步,你进了这一步,只怕文山还是没 希望!你还委屈,从管工业的副市长,到管全面的常务副市长,你干成了啥?
马达还在喋喋不休,“钱市长,看在当年咱们在白山子的份上,你老弟说啥也得帮我做 做安邦省长的工作!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咱安邦省长最听你的!”
钱惠人笑着自嘲道:“安邦省长听我的?我是中央领导啊!马市长,要我看,这事最好 还是你亲自和安邦省长去说,可以说说你振兴文山的计划设想嘛!”
马达不高兴了,“看看,不够朋友了吧?不瞒你说,我已经听到风声了,省委很可能从 你们宁川和平州派干部到文山去搞占领,我干事的舞台只怕没有了!”
钱惠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哦,这倒不是没可能,对文山的班子,省委一直就 想动嘛!现在又把文山定成了北部地区的经济辐射中心,班子肯定要加强!”
马达说:“所以,钱市长,这忙你得帮啊!你和安邦省长说嘛,真不让我当市长,就让 我换个环境,去伟业国际集团去干番事业吧!最好是董事长兼总经理,让我组阁挑个党委书 记!我听省国资委的同志说了,伟业国际已经划给省里了,国资委孙鲁生他们正在接收,原 来的老总白原崴又逃到海外去了,正是个机会哩!”
钱惠人心里苦笑:就冲着你想去做一把手,人家白原崴岂有不逃往海外的道理?不过, 对白原崴逃亡一事,他倒真没听说,便问:“哎,谁说白原崴逃了?”
马达眼皮一翻,“没逃吗?我们文山的同志都在传嘛,说是逃到南非去了!”
钱惠人哭笑不得,“那我告诉你吧,白原崴没逃到南非,逃到月亮上去了!”
马达手一挥,“甭管它南非还是月亮吧,反正伟业国际不是白原崴的了!”
钱惠人说:“那也不是你马市长的!”说罢,又是一个不无夸张的漫长哈欠。
马达脸上挂不住了,“钱市长,你咋哈欠连天的?对老哥这么不负责任啊?”
钱惠人只得继续应付,“好,马市长,你说,你说,我这不是在听嘛!”
马达又说了下去,口气中带着戏谑的不满和抱怨,“钱市长,你别一阔脸就变嘛!我今 天来找你,也不是没原因的!不是你,十七年前我能拉着一个浩浩荡荡的军工厂落户文山吗 ?今天来你家的路上我还在后悔:你说我当年咋这么倒霉呢?怎么会在省城大众浴室撞上你 和安邦省长?怎么就被你们俩骗到文山来了呢?”
钱惠人一怔,笑道:“哎,哎,马市长,打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马达实在是个活宝,摇着头发花白的大脑袋,和他坐近了一些,“我的钱市长啊,你这 话就不对了嘛!怎么能让它过去呢?回忆一下过去有好处,‘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弗拉 基米尔?伊里奇说的!”马达的脸上现出了回忆的神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老哥当时 可没这么发达,只是白山子县工业办公室主任吧?安邦省长当时是管工业的副县长,是不是 ?你和安邦省长搞了个空荡荡的工业园,四处拉项目,拉得好辛苦啊,到省城出差连招待所 都舍不得住,住洗澡堂!”称呼在不经意中变了,钱市长变成了钱主任,“钱主任,真是天 意啊,历史把我们抛进了省城大众浴池,让我们遭遇了一场伟大的洗澡!我们彼此坦诚相见 了,绝对坦诚哩,你、我、安邦县长,身上全都赤裸裸一丝不挂,那是真理与真理的历史性 会晤啊……”
钱惠人眼前不禁浮出一片水雾蒸腾的迷蒙,十七年前的那场伟大的洗澡伴着马达不无夸 张的回忆性述说重现在眼前。马达说得不错,那时,他只是文山白山子县工办主任,还是副 主任,分地落下的处分没撤销,赵安邦想提也提不起来,只能让他以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工作 。那时真难啊,他和赵安邦若不是在真理的浴池中碰到了马达,哪会有后来几年白山子乡镇 工业的起步和城关工业园的一片红火啊!
十三
一九八七年省城大众池室的浴池里一片面汤似的混浊。泡在同一池混水中的钱惠人、赵 安邦和马达,隔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还天各一方,尚未相会相知。如果那天赵安邦硬是不 让钱惠人帮着搓背,二人提前离去了,真理和真理的历史性会晤就将失之交臂。事后回忆起 来,钱惠人还想,创造历史有时是必然的,比如由刘集镇分地引发的三十年不变;有时却具 有偶然性,比如发生在省城的伟大的洗澡。
那时真苦啊,赵安邦带了个行政记大过处分,到文山地区最穷的农业县白山子做分管工 业的副县长,这明显是不受重用。几个副县长中,农业县长排名第一,排第二的是政法县长 ,赵安邦竟排在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之后。这个排法也不是没道理,南部各市县乡镇企业 迅速崛起时,白山子还在以粮为纲哩!县办工业只有一个百十号人的编织厂、两家地方国营 性质的小饭店和十几个集体所有的乡村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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