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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下岗了五万人,最近又下了五万。十万之众啊,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省委省政府动员了不少退休的老同志去协助做这个工作。今天晚上就替我约了一个下岗工人座谈会。当然,我可以推迟去,甚至让座谈改期进行。假如那样,我想我们在这儿喝着这个酒,聚着这个餐,心里一定不会踏实。不仅我心里不踏实,相信在座各位心里也不会太踏实。但各位是我K省今后发展经济的重要支柱之一,也是我个人重要的朋友。为了弥补今晚这个遗憾,我主动罚酒三杯。一,祝贺咱们这个企业集团成立;二,感谢各位对省委省政府工作的支持;三,为我的提前退席,再请大家原谅。”说着,喝干了杯中酒以后,又让服务员倒了三杯酒,一一地干了,然后大声说道:“大山子曾经是我们K省的骄傲。重新振兴大山子,是几届省委的既定方针,也是不变的决心,也是我们每个K省人的光荣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在座各位的行动起了一个很好的带头作用。我受本届省委主要领导的授意,代表他、同时代表省委省政府,向各位表示真挚的感谢。谢谢。谢谢!”
三十四、劳模干起擦鞋行当
因为黄群前些日子出了趟远差———被派去美国采购一批医疗器械,今天刚回家,很少能早回家的马扬,今天却破例提早回了家。一到家,却发现黄群和小扬两人神色都有点不太对头,跟卡通片里那个偷吃了东西的小猫似的,都有点不敢正眼看马扬。“怎么了,真理这一回怎么又从多数派手里溜掉了”马扬一边拈起一块黄群带回来的美国点心,扔进嘴里,一边笑着追问。他们家两女一男,因此,他属于“少数民族”“少数派”。家里一旦发生争论,他常常引用马克思的著名论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来“捍卫”自己。“不是真理的问题……”小扬红起脸解释。“那是什么问题”马扬笑着追问,又往嘴里扔了一块美国点心。小扬为难地看看黄群。黄群却说:“你自己跟你爸说”“说就说”小扬赌着一口气,横下一条心说,“爸,我有个同学,她家长想见见您……”“不行。”马扬不等小扬把话说完,便断然回绝。“爸……”“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马扬有点不高兴了。多年来———从他担任领导职务以来,也从小扬长大懂事以后,他就跟小扬定下这规矩:可以带同学到家来玩,但绝对不能答应同学、老师,利用他和她之间的这种父女关系来找他办事。“绝对不可以记住了”马扬让女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嘱咐道。实事求是地说,这些年来,小扬是认真执行了这个规定的。她也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依仗父兄权势吆五喝六,横行乡里的“恶少衙内”,在外从不宣称自己是某某人的女儿。但今天,她却下定决心要“犯”一回禁。事情的缘起是今天傍晚时分,菲菲的母亲、那位花旦演员夏慧平生拉死拽,带着菲菲来找马小扬,要她帮着引见她那位任一把手的爸爸。
“爸,她真的太可怜了。四十多岁的人,让京剧团开了,前两天又让氧气站给开了……”
“……”马扬还记得这位决心要从事“文化工作”的京剧女演员。
“氧气站裁员,第一批下岗名单里就有她。她下岗了,我那个同学怎么活还怎么上学她特有才华……”
“她来找你了”[奇书网 Www.Qisuu.Com]
“……”
“说话呀。她人呢”
“您别骂我……”
“你把她带到我们家来了”
“不是我带她来的……”
“她人呢”马扬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
“在我房间里待着哩。爸,求您了,您帮帮她吧。就这一回。我再不带任何同学的家长来找您了。求您了……”
“……马主任,我不跟您胡搅蛮缠。十万人都下岗了,我死乞白赖要您替我安排活儿,也太不懂事了,太难为您了。”夏慧平一见马扬,就这么说道。但接着,却向马扬提出了一个特别“古怪”的要求:“我只求您替我找个老公……多老多丑都无所谓,只要有能力帮我,让这个闺女把书读完。我无能,不能再耽误孩子。我又没那能力再供她上学。只求您替我找个老公……”说着,便哽咽起来。
夏菲菲的眼圈也红了。一直站在菲菲身旁,轻轻地搂着她的马小扬眼圈也红了起来。
这时,潘祥民的车已经驰入大山子市。这里算是大山子市内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段。路面坑洼不平。街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许多地摊上卖的是工人常用的一些工具和劳保用品:各种型号的老虎钳、扳手、卡尺、帆布手套、翻毛皮鞋、铁丝、螺帽、大锤、电焊工用的防护面罩等等等等。有些小吃摊甚至摆到了路当间,使本来就不宽的路面越发地显得狭窄了,车速也就不得不放慢了下来。就在这时候,潘祥民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忙让司机停车。潘祥民向车右侧的街边注意地看了看,问秘书:“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谁”“像谁”秘书不太清楚潘书记的用意,小心地反问。“像……像咱们省著名的劳模赵长林。”潘祥民说道。
秘书忙探身过去细看。但街边人头攒涌,路灯光又暗,一下子很难分辨得清楚谁是谁。他匆匆看了一会儿,忙问:“哪儿呢”潘祥民有点着急:“那儿。那个擦皮鞋的。”秘书一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边还在嘀咕:“不会吧。赵长林怎么会擦皮鞋别说他是省劳模,就论技术,他也是八级机修工。再没饭吃,也不能沦落到去擦皮鞋啊”
但那人的的确确是赵长林。他刚替一个过路人擦完皮鞋,正在收钱。他跟所有刚下岗的工人一样,还不好意思跟人“侃价”,略有些腼腆地说道:“您瞧着给吧。三毛五毛,随便……”那人扔下一张一元的纸币,起身走了。纸币飘飘扬扬地落到皮鞋箱外边的泥地里。赵长林忙拾起,并用袖口小心地擦去纸币上的泥迹。
潘祥民在确认了对方是赵长林后,便急忙下车向赵长林走去。秘书当然要急忙跟过去。赵长林发现有两个人下了公家的车,大步向他走来,以为自己违反了市容检查大队的什么规定,这二位是要来“收拾”他的,便赶紧收了钱,背起擦鞋箱,向一旁躲去。他们之间相差总有十来米吧,腿脚毕竟已经不怎么灵便的潘祥民总也赶不上,又不好意思当街嚷嚷,眼看赵长林拐进一家个体饭店去了。那小饭店门口竖着一块简陋的牌子,上面写着“下岗工人擦鞋点”。秘书凭经验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便拿出手机通知大山子方面组织座谈的同志:“潘书记已经进了市区了,被堵在小白楼街口。可能还得一会儿……”追到离小饭店十来米处,潘祥民站住了,也没让秘书再追过去,并闪到一旁的暗处里,他要好好看一下究竟。
“擦鞋点”牌子周边还有几个年龄不等的中年工人模样的人,都背着擦鞋箱,默默地等着活儿。赵长林在小饭店里“躲”了一会儿,见身后那两人不再追来,又出来为正在饭店里用餐的一位先生擦起皮鞋来。
潘祥民走了过去,走到赵长林身后站住了,怔怔地异常心酸地看着正低着头全身心地忙着替人擦鞋的赵长林。秘书想上前跟赵长林打招呼,被潘祥民一把拉住。
一个工人背着鞋箱过来兜生意:“两位,擦鞋吧。我们都是八级工老师傅。这活儿,包您满意。价钱也好商量……”
秘书忙把他拉开。
这时,赵长林发现了潘祥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也看清了潘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手里的动作。他是认识潘书记的。那位顾客有点不耐烦了:“嗨,看什么看呢蹭脏了我袜子了。”赵长林忙红起脸低下头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并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潘祥民心里一阵酸涩,转过身走了。几分钟后,还在和夏慧平母女俩谈话的马扬接到了潘祥民亲自打过来的电话:“潘书记,我是马扬。赵长林在替人擦皮鞋这情况我不清楚。好。我马上就过去。”夏慧平此时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透了,便赶紧说道:“您忙吧。我该走了。”马扬暗中对黄群示意了一下。黄群跟着马扬走到外头,听马扬吩咐了几句话,又和马扬一起回到房间里。马扬让夏慧平“再坐一会儿”,然后转身对夏菲菲说:“菲菲,小扬常在我们面前夸你,说你在各方面都挺优秀。以后有可能,希望你多帮助我们家的小扬。家里生活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黄姨。”说完就匆匆走了。黄群拿出一点钱给夏慧平,并说:“菲菲她妈,这是小扬她爸……”夏慧平的脸一下胀红了,忙推开那钱:“她黄姨,您这是什么意思”黄群也略有些难为情地说:“给……给菲菲买一些学习用品……”夏慧平的眼眶湿润了,只是坚决地说道:“她黄姨,我……我们不是来讨饭的”
黄群拿着钱的那只手却一下颤抖了起来。
三十五、全机关“享受”擦皮鞋
大山子机关旧楼小礼堂里,前来参加座谈的下岗工人代表早已到齐。因为潘书记迟迟没到,座谈会还没开起来。组织会议的工作人员焦急万分。工人代表们却异样地保持着沉默,神色一律十分严峻地安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开发区一位姓姜的副主任解释道:“对不起……潘书记在路上被耽搁住了……他马上就到……”工人代表们却面面相觑,不做任何表态。
马扬一赶到机关,就让丁秘书去查了一下第一批下岗的人员中,到底有多少省市级的劳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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