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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就说让省委真下决心组织一个调查组,去调查他这样一个司局级干部这一件事,实现起来就谈何容易这里有许多手续要办,许多过场要走,就算千辛万苦地在一年或半年之后把调查组成立起来了,也查清事实真相了,十次全委会也早开完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了结此事,那就是找贡书记低头认错,做一番“深刻检讨”,求得他“老人家”的理解和原谅,即便不能再列席这次全委会,也不能再向全委们阐述自己治理大山子的想法,更不可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参与对大山子的治理,但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那就是“贡大人”心气儿顺了,他会让人尽快地给自己安排一个岗位,结束目前这种等待分配的尴尬局面。走吧,离开这个是非圈子吧。干什么不是干怎么活不是活何必死死地要去争这一日之高低,一事之成败呢况且,还有一句话也是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那就是“来日方长”嘛……但是……但是……但是什么呢如果仅仅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岗位而可以置大山子于不顾,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退掉火车票,放弃去上海深圳工作的机会,而决定留在K省既然是为了大山子才决定留下的,就应该想到留下一定会有留下的艰难。现在这个“艰难”刚刚来敲自己的“门”,自己怎么可以只在自己“清白与否”“今后的安置问题”上患得患失,甚至想抽身滑脚,溜之乎也了呢可以不为自己辩护,但不能不置大山子于不顾啊想到这里,马扬的心境突然平静下来。正在发生的一切,应该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是意料之外罢了。况且,自己在这件事中,也确有失误的地方。贡书记批评得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么重要的一次全委会召开前夕,自己作为一个司局级干部,事先不向省委请示报告,就“私下”里频繁接触常委和部分全委,怎么可能不引起误解说你政治上不够成熟,还有什么不“服气”的马扬很快回到书桌前,拿起笔,疾速地写了下去:“……未向省委报告,又未经省委批准,在此次全委会前,我如此频繁接触常委和部分全委,引起不必要的误解,责任完全在我。我要从中记取深刻的教训。在这里,我只向您说明一点,所有常委都可以证明,我在跟他们的谈话中,没有一句话是涉及到这次对我的任用的。大山子治理的成败,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身家性命、仕途安危……也不仅牵扯大山子三十万干部群众的身家性命和子孙前程……它在深层次的意义上,给了我们所有人一次思考和实践的机会,探索当下中国真正实现富强的道路……也许由于我的不谨慎或不成熟,我将失去这次任职的机会,但我恳切地希望,省委主要领导能允许我把这几天来反复思考所得的一些想法,向常委和全委们做一次最后的陈述……这些想法已经远远地突破了几个月前,我向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曾经报告过的那个思想底线……我觉得,事到如今,我马扬个人最后被安置到什么岗位上,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的某些想法,能对最后解决大山子问题,产生一点作用,那么组织上怎么处置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也许正是这最后两句话打动了内心深处同样凝结着一团化不开的“大山子情结”的贡开宸,在看完这封“申诉信”的半个小时后,他亲自跟常委们分别通报了这封“申诉信”的内容,在征得大部分常委的同意后,他让郭立明立即通知马扬去全委会报到。这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左右,淡青色的晨光刚刚把东边地平线从沉睡了一夜的黑暗中剥离出来,呈现出日出前那一刻恢宏的宁静和单纯的斑斓……
二十三、焦点人物神秘失踪
全委会一共举行了四天。马扬的发言被安排在会议结束前的那天下午。那天下午一共安排了八位同志做大会发言。发言的中心议题当然也就是这次全委会的中心议题:如何贯彻落实中央的有关指示,认真解决K省在国企改革和干部精神状态方面所存在的问题“马扬要在大会上发言”,这消息很快传出,在与会者中不胫而走,他很自然地成了会议上最让人关注的焦点人物之一。但是,与会的同志很快发现,马扬“失踪”了。大会发言的头一天晚上,一吃过晚饭,他就被一辆车接走了。当晚没回来。第二天上午也没见他踪影。下午,在大会上发言的仍然是八位同志,但这八个发言者的名单里,已经没有了马扬。一直到散会,马扬再没有在白云宾馆里露面。
有人说,为了更好地准备明天的发言,头天晚上,他回家进一步润色自己的发言稿去了,搞了一个通宵,接着又搞了一个上午,便病倒了……又有人说,他是被省委政策研究室几位专门负责研究国企改革的同志叫走的。贡开宸对他的发言有点不放心,怕出大格儿,为了保险起见,特地委托这几位同志“预审”一下他的发言内容。一听之下,果不其然,即便在如此小的一个范围里,也引起了极大的分歧和争论。有人认为,马扬的想法“振聋发聩”,有“很强的前瞻性”和“可操作性”,不妨一试;而有的则认为,马扬所提种种建议将破坏当前来之不易的稳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和中央一贯强调的“稳定、团结、改革、发展”等基本方针背道而驰,虽亦不无可取之处,但利弊相衡,弊远大于利……等等等等。意见连夜反映到贡书记那儿,贡和几位常委紧急商量了一下,决定“暂停”马扬的发言。马扬便“病倒”了……还有一种说法,那天晚上,马扬是被前任潘祥民叫走的。据目击者称,那辆来接马扬的车就是潘书记的专车。还有说的更玄的,说当时潘书记就在车里坐着,他们都看到了———“潘老”戴着墨镜,神色肃然。他们说,马扬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曾给“潘老”当过一阵秘书。潘这些年一直挺关注这个“年轻人”。听说马扬要在这样一个会议上不计后果地发表那样一通带有“爆炸性”的言论,便决意赶来,将他强行带走了……就像绝大多数的会议一样,不管与会者中有多少“传闻”,私下之间又有多么激烈的议论,会议总还是一往无前地在既隆重,又平稳平静的气氛中宣告结束,顺利地通过了会议的各项决议和《告全省共产党员的一封公开信》。第二天,省报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以社论的形式,发表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一组专论新时期共产党人的精神状态的文章。从一论、二论、三论……一直发到五论。会后,省委向总书记和中央书记处报告了此次全会通过的加强全省党的干部队伍思想建设和作风建设十九条措施,争取以全新的精神面貌,加快全省国企改革进程,迎接新挑战,开创新局面。
于是,人们在学习、宣传、贯彻、落实《十九条》的高潮中,开始淡忘那个叫马扬的人。虽然有人也会偶而提起他在会上突然“失踪”的事,但听众中肯定会有人以“知情者”的口吻说上一句“这小子,没戏啦,这辈子肯定没戏了”,来结束这种好奇的探询。有人看到他和他那当大夫的妻子、读高中的女儿仍然居住在那个用车库改成的“休闲别墅”里,一早一晚,偶而地还在那个借助高大的黑叶杨围成的院子里制作或修缮他那些似乎永远也制作、修缮不完的木器家具。有一回有人还在省图书馆的大厅里见到过他,借了一大摞经济学方面的书籍,还借了两本诸如食谱和美容、时尚指南之类极无聊的书,骑着个自行车,向大山子方向走了。“他能骑自行车回大山子这小子身体够棒的”“嗨,四十来岁,如狼似虎哩只要想得开,干啥不是干,咋活不是活。有啥撑不住的”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人,他们掌握真正的内情,明白,此事远还未到完结的那一步。但谜底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揭开。
所幸,揭开谜底的时间拖延得并不长。一个半月后,人们———首先是省委大楼里的人惊奇地获知,他,马扬将要被任命为大山子市市委书记兼市长、大山子市冶金总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以四个一把手的身份,将四个副省部级职务集于一身,去全面主持大山子的工作。省城轰动了。大山子轰动了。人们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从文革后期开始,直至今日,在K省,但凡有重大人事变动,在省城,即便不是“全城”,最起码也会是在相当一个范围的政治圈子里,事先总会有种种迹象、种种“传说”、种种议论,或暗或明,或真或假地,沸沸扬扬地,风雨一番。然而这一回,事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半点迹象都没显示。但就在这消息被省委大楼里的人们得知三四个小时后,也就是当天的下午,就是这个马扬,众目睽睽之下,乘坐贡开宸特地从省委办公厅调去支援给他的一辆二点六升的黑壳子大奥迪车,连一个秘书都没带,在省委组织部吕部长和省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周书记的陪同下,先去“接管”了大山子冶金总公司,当天晚上又“接管”了大山子市委和市政府。在这两个地方,吕部长代表省委省政府分别宣布的对马扬的任命为:大山子冶金总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大山子市市委代理书记和市政府代理市长……是做梦吗不。一切都千真万确。
……省委全委会期间传说的所谓的“马扬失踪事件”也的确发生过。那天傍晚,的确有一辆车开到白云宾馆,把马扬接走了。但接走马扬的那辆车里没坐着潘祥民。当时,马扬是去被接到省委另一个“招待所”去的。那个招待所,人称“三十一号招待所”。靠近乌马河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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