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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为什么要让我后悔?你能不让我后悔吗?”这话刚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过头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立即苍白起脸,怔怔地问:“你后悔了?真后悔了?”我赶紧解释,也不管用。然后她耷拉着脑袋,就坐在那儿怔怔地直发呆,而后就抱起她那床被子和枕头,上客厅的沙发上睡去了。第二天早上等我起来,她已经穿著梳洗完毕,并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两只蛇皮袋里,在那里等着我了。“你疯了?不去做早饭,在这儿裹什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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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作没瞧见她收拾的那两个蛇皮袋似的,低声说道。”早饭做好了……“她低声说道。
小两口吵架不记仇
“那你还在这儿干坐着干吗?去西山林场的路要是连夜抢修好了,我今天一早还得走哩。别没事找事了。吃饭。吃饭。吃了饭,上班。”我冲她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你挺后悔的……”她一边说,一边又默默地抽泣起来,“我不让您后悔。我这就走。”“你走?你去哪儿?”“我回冈古拉。”“冈古拉?冈古拉还有你谁?”我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把那两个蛇皮袋扔回卧室,“好了好了。俗话咋说的呢?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
咱俩各自多做自我批评,以后不许动不动地就收拾东西走人。我俩的身份都变了。
再一吵架就收拾东西要分手,你想让全哈拉努里的人都笑话咱俩?!“她擦擦眼泪不哭了,起身去给我舀豆浆端油饼。那天,吃罢早饭,我还真去了西山林场……后来的几个月里,我真的没再找她”做那事“。她也不再叫我”顾校长“,却改称为:”哎“。她依然闷闷不乐,常常不等我回来,就独自早早上床睡了。而且是真睡。我有时悄悄走过去,坐在床边,默默地打量着熟睡中的她,看着她渐渐消瘦的脸庞,眼窝下新起的那一圈淡淡的青灰色眼晕。
睡梦中的她还不时抽动一下,窒息般地倒吸两口气……那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我不知道从哪儿才能找回当年在沙黑里克驻点站所遇见的那个身旁横放着一杆苏式七点六二口径步骑枪的“马桂花”。我一直在回想,在追问,自己为什么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么个“马桂花”?只是因为进入遥远的蛮荒、偏僻地以后,生理上对年轻异性的那种过分的“敏感、冲动和需求”
使然?我想可能会有一点这样的成分在起作用,但主要的,肯定不是的。就像我曾对马桂花辩解过的那样,如果仅仅因为那一时的需求,即便在冈古拉,女孩也远不止她一个。而且就像我早先描述过的那样,荒原上有些女孩表露自己的风情的方式,要比她强烈和坦率多少倍。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我不是仍然只钟情她吗?认真回顾这一切,不管怎么说,我俩都不该走到这一步的。小桂花,我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真切地告诉我吗?
精神上的“变态”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告诉马桂花,我去了“灰鸭嘴村”,并且在“村”里见到了韩起科。那一瞬间,这消息在马桂花身上所引发的震惊和激动,使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韩……韩起科?你见到韩起科了?你又在蒙谁呢?他一年前就结束劳改,很奇怪地去了省城。后来,怪怪的,又回来了,跟赵光干了一段,后来突然说是病了,不少人去看他,他挺不乐意的,后来就突然又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咋会见您呢?”马桂花怔怔地说道。
“你很清楚他的情况?”我万分惊奇,“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故意的?”我恼火地追问。
“我不是故意的……”她委屈地解释。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韩起科一年前就已经刑满释放了?”
“您没问我。”
“天呐,这还要我来问吗?”
“我想……我想……您对我们冈古拉的人和事情可能再不会感兴趣了……”
“再不会感兴趣?哈哈。哈哈。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不感兴趣,我会娶你?我不感兴趣,这些年里,我干吗要一次又一次跟你探讨高场长、韩起科和冈古拉的问题。你应该能明白,我心里是有你们这个冈古拉的,你这样瞒着我,太伤我的心了。要不然……要不然……就……就……”要不然就咋啦?“
“要不然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我有啥鬼?你说呀!”
“嗯……”
“您嗯啥嗯?!我怎么有鬼了?您这话是啥意思嘛?您是不是想说我跟韩起科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儿?我要跟他真有啥鬼,能跟您走到一个屋檐下来生活吗?我还能跟您做那种丢人的事吗?你把我当成啥啦?”一点都不能受黑白冤枉气的她,眼眶里一下就涌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并声嘶力竭地喊叫了起来。
我不作声了。
我想就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早就应该明白的一切。马桂花不可能成为我真正的完全彻底的“爱人”。她生命的基点,永远留在了冈古拉,而且永远附着在了韩起科身上。我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的。其实,对这一点,我也不是说一点都没有预感。我只是久久地不愿意承认它是个既成事实而已。这些年里,尤其是离开冈古拉的头几年里,我的确经常跟马桂花探讨在冈古拉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含意。我觉得我自己无法说得清楚高福海和韩起科的那些作为。我跟马桂花探讨这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只要谈起冈古拉,她就会变得无比生动、活泼、自信,就跟久旱的河沟地里突然遭遇一股凶猛的洪水,那蔫耷了脑袋的水杞柳、那无处可去的野鸭群、那干巴巴地晾晒在卵石滩上的枯树根一下全都欢腾鲜活起来。这时候的她,浑身上下都往外透着一股直逼你心灵的让你疼爱不尽的气息。它让你只想去抱她,抚爱她,却又不敢真正去触碰她……另一方面,我的确也想听听她对那些事情的看法。她毕竟是从小在冈古拉长大的。她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是那黑杨林中的一棵,黑雀群中的一只。凡是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她能从内部的另一个层面上,自觉不自觉地为我提供一条通往谜宫出口的“路径”。但是,每一回这样的探讨,几乎都要闹个“不欢而散”。因为我是同意朱副场长李副场长等人的观点的。我怎么考虑,得出的结论都是,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问题,高福海和韩起科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可理喻的。是冈古拉那个特殊环境,让他们的内心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必须承认,他们的某些行为是一种变态。而且是精神上的“变态”。
“你说高场长和起科变态,他们就变态了?我看你自己才是真正的变态!你们这些说人变态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变态!!”话每每说到这儿,她总会变得非常偏激,总是无法平静。她甚至会冷笑。会哼哼。眼角里还会渗出一丝丝“邪恶”的光泽。你难以想象,她居然会像一个“恶婆”似的,一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在我眼面前挥动着,大声反驳:“要说环境起了作用,那环境就不对朱副场长李副场长赵大疤这些人起作用?他们就不变异,不变态了?你咋样?你虽然不是在冈古拉长大的。但你那个哈拉努里跟冈古拉又有多大的区别?
你们在哈拉努里长大的人就那么正常?“
“我没说别的地方的人就不会发生变异。”
“那按你这种说法,这种思维方式和推理逻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中国所有的人都变态了,都不正常了?”
“不是所有。但肯定有一部分。”
从“委屈”到“刻薄”的转换
“哈哈。一部分。好一个‘一部分’!”她嘴角上突然挂起一绺“刻薄而险恶”的微笑。
“好好好……好好好……”我只得苦笑笑,没法再跟她往下争辩了。
“好啥好?你们就是瞧不起我们冈古拉人。你们就知道欺负冈古拉那儿的人!”霎时间,她眼眶里突然又涌起委屈的泪花。“谁欺负你们了?朱副场长李副场长,还有赵股长,也都是冈古拉人啊。他们看问题就要比你冷静和客观得多。你得好好跟他们学一学。”我说道。
“他们?哼!”说着,她嘴角上再度浮起那种“刻薄而险恶”的微笑。从“委屈”到“刻薄”的转换,这中间几乎没有一点过渡,都是在瞬间完成的。完全是本色的,本能的。
“吵”上这样一架,我们会平静两三个月。双方都害怕再触及这样的话题。不愿意再伤及对方的感情。她依然会恪尽职守地为我尽她作一个妻子所应尽的一切义务。我自然也尽力地寻找和恢复在沙黑里克见她第一面时所升腾起的那种奇异的激情。她的义务倒是一天比一天尽得老练和周到,但我的激情,却在她这日复一日的“老练”和“周到”中,渐渐消失了那种本应潜在着的冲击力和爆发力。慢慢地,我终于发现,她炒的菜,其实除了咸味,辣味,就再说不上什么特色了。她所谓的收拾房间,也就是把干净衣物和不干净的衣物分别堆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而已。而她的任劳任怨,也就是表现在单位里。在那儿,不管遭遇什么样的不公或冤屈,她都会忍受下来。但回家后,她总会找一个借口,把这些积攒的怨气和牢骚,冲着我狠狠地发泄一通。她也学会了逛商场,偶尔也买一点彩票试试自己的手气。这些年来,她的心情虽然并不是那么舒畅,但她还是一年比一年长得壮实了;守在电视机跟前,收看那些婆婆妈妈的烂电视剧的时间,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还有一点,让我亦喜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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