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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假充真、移花接木、故意栽赃陷害、制造冤假错案的事,他只是听说过,真还没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过。劳爷这案子发生后,上边一开始没让他们刑侦总队插手。他也没去争。劳爷原先就是他们刑侦总队的人,根据避嫌的原则,刑侦总队不去插手这个案子,有一定的道理。后来案子定性了。他去找厅领导谈过自己的看法,那也只不过是“谈谈看法”而已,他仍然没向领导请求,让他们刑侦总队来接管、复核此案。他仍然觉得,该不该让他们刑侦总队来复核这个案子,是领导考虑的事,自己不能去争。后来,对这个案子的定性,不仅在公安厅内部反应越来越大,社会上对此也传说纷纭,甚至有省人大代表、人大常委专就此事来质询省公安厅。厅党组认真研究了一下,才决定交刑侦总队“复查此案”。“复查过程中,我得注意哪些问题,掌握好哪些大原则?”接受任务时,赵五六曾向厅党组领导请示了这么个问题。这也是多年来的一个惯例。经办某些大要案时,都得这么请示一下,也就是了解一下这个大要案在政治上有什么“忌讳”和必须“防范”和“防患”之处。换一句话说,也是让厅里在这方面给个“底线”,以免自己在办案过程中踩了什么雷区,触犯了哪条“黄线”。一般情况下,厅领导都会把他们掌握的那些“底线情况”很具体地交代给他们这些具体办案的人。但那天厅领导的答复却出乎意料地“原则”,尽拿些“社论语言”来搪塞他。厅长答道:“啥大原则?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根据,狠狠打击一切犯罪活动,坚决维护党和人民的利益,维护法律的尊严。你还要啥原则?多问的!”整得赵五六无话可说。散了会,赵五六心里总觉得特别的不踏实,捉摸半天,又硬着头皮,单独去找厅长请示了一回。厅长指着他的鼻子笑道:“我知道你小子会再找上门来的。我就等着你哩。”赵五六应道:“那你干吗不在会上把该说的话一起都说了,非得要这么再折腾我一回?”其实赵五六心里也特明白,有些办事的“底线”是可以在会上当众说的,而有些“底线”却只能私下里单独交代。厅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档子事关系重大。我早就想让你们刑侦总队来接管这案子,但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现在省人大干预了,总算可以把案子接过来了。你们就开始查吧。但要悄悄地查。在整个儿的侦查过程中,一定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不管查到什么,先都不要声张。更不能在社会上扩散。这要作为一条铁的纪律向参与办这案子的全体同志宣布。参与办这案子的同志,原则上要少而精。在政治上必须绝对可靠。这一点,你要严格把关。一方面,我们要力争通过我们的工作还原事件的真相,揪出真凶;另一方面,也许还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千万别在政治上给我捅娄子。这个案子在政治上的敏感性和复杂性,还有它的重大性,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该明白。办这案子的真正难度也就在这儿……”随即,他们又确定,把这案子交给邵长水去办。这也是从政治可靠,业务精良,性格沉稳,再加上一条别人都不具备的长处考虑的:这家伙刚调到省厅,目前还没定岗定职,在省城和整个儿的上层都没有那么些复杂的社会关系,自身比较“干净”,目标较小,容易贯彻“悄悄地把这案办了”的基本方针……
“有啥困难?”赵五六在说明了全部情况后,问邵长水。
“困难当然会是大大的。最大的困难就是现在根本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些什么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现在整个儿两眼一抹黑。”
“那当然喽。要是现在眼前一派光明,啥情况都整得特别清楚明白了,还要你来干啥?
”李敏分淡淡一笑道。
“除了我,还有谁办这个案?”邵长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有我……”赵五六笑道。
“还有谁?”
“我和你。你和我。”赵五六不动声色地笑道。
“我能不能也算一个?”李敏分也笑道。
“你?编外吧。干活可以,没有岗位津贴,也不发夜班补助。”赵五六逗笑道。
“那我不是亏大了?”李敏分也跟着逗乐。
“还想问啥?”赵五六回过头来笑着问邵长水。
“……”邵长水稍稍地愣了一下。他心想,都啥时候了,这两位领导还有心在这儿跟人逗乐打趣?!随后,赵总队告诉他,以后还会调派一些同志来的。但不管调谁来,“这案子都以你为主去办。将来调给你使的人,也只能是一些年轻的新手……”
“为什么?总队里有那么些老同志……他们都特有经验……”
“厅里有指示,为了保证这案子办得公正和客观,要尽量调用那些跟劳爷没有工作往来关系和私交感情的同志来干这档子事。”总队长说道。
“别以为自己初来乍到就不能办这么起大案。你要看清楚了,现在组织上用的就是你这个‘初来乍到’。你不是‘初来乍到’,这回还不一定用你哩。所以,你就别再犹豫和推托了。有总队长在背后给你撑着哩,怕啥?”李敏分又插嘴道。他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和“尖刻”。不知道为什么,邵长水总有点不喜欢这个人。
“对。我们要的就是你这个‘初来乍到’。”赵总队随即附和道,“我们当然也不是随便抓一个‘初来乍到’,就以他为主来干这个活儿的。这一点,我想不用我细说,你也会明白。”说到这里,一直在总队长脸上挂着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微笑,顿时消失殆尽。他显得异常严肃起来。这个身材不高,脸膛黝黑,没当过一天兵、却浑身洋溢着一股子军人气质的老刑警,露出了他“本来面目”——在重大问题上,在关键时刻,绝对严厉、绝对严谨和绝不轻言退却。“这个活儿应该说是百年不遇的,是那种一个刑警干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一回的大活儿。你心里得非常清楚,它绝对不只是在为我们一个战友、一个同行澄清他的死因而已。绝对不是这么一档子简简单单的事。绝对不是。”他补充道,强调道,“这里还牵涉到……牵涉到……牵涉到……”他连着说了三个“牵涉到”,最后也没说出它到底将牵涉一个什么重大问题。他一边念叨着这三个字,一边圆睁开了并不大的眼眶,直视着邵长水,两只眼睛在那儿瞠瞠地发着光;而双手则紧握拳头,平放在玻璃茶几上,把整个儿的上身都挺得笔直。这三个字,一遍比一遍说得慢,一遍比一遍说得重,似乎只是想通过慢慢地重重地推出这三个字,表明这个案子里潜伏着一个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公开的重大秘密——有关一位现任的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问题。在迟疑了一会儿后,他还是这样说出了很难说完整的下半句话:“它牵涉到一个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能搞清楚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不仅省委很重视,可以这么跟你说,中央也非常重视。”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了。现场谁也不出声。只听得到三个人在粗重地喘息着。
邵长水早就听说,接受赵总队布置任务,是一种享受,也是一次重大考验。它往往让你胆战心惊,无法推托,但同时也让你心神向往,热血沸腾,以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今天切身地大概齐地领略到一二了。
邵长水没再说什么了。他还能说什么?还有啥可说的?!!
随后,他们又初步研究了一下案情。
当然,首当其冲的是劳爷留下的那个“谜”,也就是他留在那个“红鳟鱼”小记事本和那块椭圆形真皮钥匙链上的那些“英文字母”。拿到这两件东西后,赵总队就着手破译。但是用了多种破译方法,也请省安全厅的密码专家,拿到电脑上,用了一些比较先进的密码破译软件,也没能破解出这里头的秘密。
“你琢磨过这档子事吗?”赵总队问。
“你们没让我过问的事情,我怎么会去瞎琢磨呢?”邵长水忙谨慎地答道。
“真没琢磨过?”赵五六支棱起眼追问道。
“我……”邵长水打格愣了。
“长水,咱们以后要经常打交道。所以,有句丑话我要跟你说明白了。做事为人固然要讲分寸,但你不能老这么跟防贼似的,对谁都防一手,这就让人没法消受了。”赵五六有点不高兴地“训斥”道。
“我没那意思……”邵长水忙红起脸解释。
“听我把话说完。”赵五六立即打断他的话,“你我都是干具体活儿的人。干活儿就得讲个实在。在咱们公安系统,说话做事当然得讲究内外有别。但我们都是内部同志,对自己同志千万别绕弯子,使小心眼儿。我身边不留这一号人。明白吗?”
“是……”邵长水忙答道。
“你怎么考虑这些英文字母的?”赵五六又问道。
“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劈头盖脸挨了一通“粗暴”的训斥,但邵长水心里突然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让他觉得这个“黑脸总队长”无比的可亲可近,“首先,我觉得应该肯定,劳爷绝不是在故弄玄虚,不是在借此做秀。一个老刑警可能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他绝对不会拿案子来做秀,更不可能在一起命案上胡来。他留下的这两件东西里一定正经隐藏着一个重要的重大的秘密。它一定跟劳爷数月来在陶里根的秘密调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在临死前,拼着命也要把它递给我……”
“这才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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