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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说,部队有一千条理由要精简,咱们身处这个时代,就是要为军队牺牲。
道理我懂,我也不怕牺牲,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从警备区的禁闭室出来才发现,侦察大队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二连。
三连。
火力连。
一排。
那两个一起上战场的兵。
军训干部。
都没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张纸片都没有留下。
宿舍同样被扫荡得空空荡荡,空军用的滚轮都被拆得七零八落。空空荡荡的驻地,一个人都没有。而沙坑上模糊的脚印显示,这里已经好多天没有人来过了。
“不是封训半年么?”王刚显得有些茫然。
仿佛一个侦探走进了死胡同,一个以服从为天职的军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和部队的联系,这实在叫他难以适应。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绕着操场走圈圈,想象管军训的小干部在这里掐秒表。
厕所,有个兵因为蛙跳训练过度,蹲下去就栽粪坑里起不来了。
大门口——他们一定都是从这儿坐车走的吧,他又想起了那面不知道往哪里挂的旗帜——“永远不忘老部队养育之恩”。
老部队在哪儿呢?
新部队在哪儿呢?
部队,在哪儿呢?
只是一遍一遍地走,不知疲倦,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疯狂地沿着一条事先定下的线路前进——哪怕前边是万丈深渊,或是无休止的循环?
一个人影在空荡荡的训练场晃荡——这种奢侈,只会出现在百万裁军这样巨大变革的误差中——他被军队遗忘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军人。
夜色,如约而至。
汽车的引擎声让王刚麻木的身躯有些兴奋——有人来了。
这是一辆再熟悉不过的小车。
S军首长从车上下来。
这是一位将军,78式军服,意味着这位将军也即将和他的部队,一起退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
将军下了车,跟着小兵司机。
“看来我还没有来晚,”将军看着操场上孤零零站着的王刚,语气有些凄凉,“看着这周围的山,是不是能想起很多事来?”
“是。”王刚只轻轻抬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将军要说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驻训过。当上军长以后,我曾经发誓要跑遍全军每一个分散的单位,包括那些只有一个兵的执勤点——这里是最后一个,它是临时驻训点,我原以为没有人了,没想到你还在这儿。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呢?”
“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将军低着脑袋看王刚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最后一项任务是撤离……我想……我可以完成了……”
“你完成得好么?”
“报告首长,我们完成得都很好……我们服从了上级的命令,该走的都走了……有些我看不到的部队,我也知道,他们都完成得很好,”王刚的声音里渐渐有了哭音,“这一次,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哦?我们的部队胜利了?”看着夜色中的远山和眼前的年轻人,反复咀嚼着他的这一句话。
“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将军伸手替王刚擦去了眼泪:“你做得很好。”
根本擦不干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泪水决堤后,苦苦支撑的信仰也决堤了。
“我撑不下去了!”王刚突然跪倒,拽住了将军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
“爸!我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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