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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贞娘子看似云淡风轻地在心里发了会儿疯。
又是想提桶跑路的一天!
阮仁燧也在心里凄厉地惨叫。
不要作了啊阿娘,求你了!
费尚仪还能提桶跑路,我想跑都没得跑啊!
大尚宫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宫廷里有六局二十四司,而本朝六局当中,又以尚宫局为首,是以六局的最高长官虽然是平级,但实际上却是以尚宫为首的。
而大尚宫,是嘉贞娘子的前辈和上司,也是内廷女官当中品阶最高的那一个。
正三品,官阶与政事堂的宰相们齐平。
这是圣上特设的一个职位。
阮仁燧成年的时候,大尚宫已经故去,圣上没有再设置新的大尚宫,是以许多人对她缺乏认知,但当时间退回到他刚出生的时候,任何想在宫廷、乃至于在前朝有所建设的人,都无法忽视大尚宫的影响力。
大尚宫姓万,名里,取字鹏程。
天后摄政时,宫廷里发生过一桩秘案,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都已经被模糊,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圣上的乳母许氏被天后赐死,许氏的夫家也被族诛。
依据本朝内庭的规矩,乳母在皇嗣满三岁之后就应该离宫,可实际上,那时候圣上已经九岁了。
先前与许氏一起哺育圣上的另一名乳母早已经被遣返归家,许氏却被留下了。
换言之,对于那时候还年幼的圣上来说,许氏是很亲近的人。
而天子的亲近,本身就意味着权力。
下令处死许氏、族诛其夫家的,又是彼时正在摄政的天后……
其中的幽微之处,实在值得思忖。
也就是在许氏被杀之后,天后对天下各州郡明发公文,选拣才学出众、性情稳妥之人为内庭女官,教导陪伴圣上起居,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帝国的核心神都,迅速飞遍了地方各州郡。
常言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可是去做天子的侍从女官!
超乎许多人预料的是,最终在几名入选女子当中拔得头筹的,居然是万里!
往神都来参选的女子很多,有经学大家,有书香门第在家侍奉寡母、中年未嫁的孝女,有长袖善舞的寡居贵族,也有身负特长的奇女子……
万里跟她们有一个地方不一样,这点不一样让她备受诟病——她的出身其实很好,夫家也算显赫,乃是地方名门,彼时膝下又有亲生儿子,从表面上来看,她缺乏一点必须要入京去参选的动力……
尤其她的丈夫也不赞同此事,而她为了上京,几乎与丈夫决裂。
当时神都城内也有一些非议,抛夫弃子的女人,德行上先天就有缺憾,怎么能侍奉和教导天子呢!
可出乎预料的是,她中选了。
阮仁燧其实也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整件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尚宫一定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狠角色……
能被当时的天后选中,就已经很厉害了,此后还能成为圣上的心腹,这就更厉害了!
因为大尚宫进宫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错过了融入到年幼天子内心里的时机。
尤其年幼的天子刚刚经历了亲近的乳母被母亲下令处死的变故,而她又是母亲选进宫里来的人。
可大尚宫却能够成为圣上的心腹,甚至于在圣上亲政之后获得等同于宰相的官阶——要说这一位是善茬,怕也没人敢信吧?
在圣上的后宫里待了快两年的德妃比他更明白大尚宫的分量,朱皇后来的时候她拿乔不肯起身,这会儿见了大尚宫,倒是真的打算强撑着要坐起来了。
大尚宫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出乎许多人预料的是个看起来极为温柔的女子。
她赶忙拦住德妃,请她躺下:“怎么敢让您这么对待我呢!”
又说起过来的目的:“圣上在跟政事堂的宰相们议事,一时难以脱身,又挂心娘娘,便叫我来瞧瞧小殿下。”
德妃略微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到难过的程度,生了儿子,总归是高兴的。
又叫人把皇子抱得近一些:“让大尚宫看看,回去好告诉陛下。”
乳母们小心地抱着孩子近前,大尚宫微微弯腰,端详几眼,笑道:“小殿下丰盈,是有福之人的面相啊……”
德妃一边听,一边不受控制地翘起了嘴角。
等到圣上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这时候他还很年轻,看起来是个温和俊美的青年,只是眉宇间的气度却与阮仁燧记忆当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夏侯夫人领着宫人们跟圣上请了安,而后便默契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产房里的一家三口。
阮仁燧生无可恋地被裹在襁褓里,面无表情地听他阿耶和阿娘说话。
其实主要是他阿娘在说。
先说生孩子疼死了,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疼了好久好久,你怎么一直不来?
又嘟囔着说孩子一点都不好看,红红的,像只丑丑的小猴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阮仁燧:“……”
最后,又献宝似地支使着他阿耶把他抱得近一些,仔细瞧瞧,孩子的眉眼到底是像谁?
阮仁燧被裹得像一条肉肉的青菜虫,这会儿就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紧接着稍稍松快了许多。
他阿耶年轻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定定地瞧着他,眼眸微眯,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端详他到底像谁。
那深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了他小小的身影。
阮仁燧颇觉新奇地跟他对视着。
良久之后,他便见他阿耶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和同他阿娘说:“太小了,看不出来像谁呢。”
他阿娘娇声埋怨一句:“那你还看那么久!”
而后觑着他阿耶的脸色,靠在他怀里,嘟着嘴,楚楚可怜地抱怨起来:“陛下,嘉贞姐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向着皇后娘娘和贤妃姐姐说话,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圣上:“……”
阮仁燧:“……”
阿娘,阿耶懂不懂我不知道,不过我懂你的感受,因为我也当过绿茶!
圣上揽着她的肩头,有些无奈:“怎么,这是遇上不合契的地方了?”
“那倒也没有,”德妃怯怯地摇头:“我就是觉得,嘉贞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阮仁燧就眼看着他阿耶在他阿娘看不见的地方撇了下嘴,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这时候,圣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势看了过去。
父子俩四目相对,圣上悄悄朝他眨了下眼。
阮仁燧不轻不重地给惊了一下!
到最后,圣上也只是说:“再等等吧,等你坐完月子再让她回尚仪局也就是了。”
德妃虽觉遗憾,但到底得了个送走瘟神的准确时间,总归是高兴的。
而后又絮叨着说起别的事情来。
她说,圣上便在一边听,神情柔和,语气温煦,偶尔说上几句,并没有打断亦或者不耐烦的意思,两人手拉着手,旁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一派温情脉脉。
阮仁燧躺在榻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等到他成年的时候,阿耶对待阿娘便只剩下相伴多年之后的旧情,但是此时此刻,阿娘应该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
亦或者说,阿耶对阿娘,是有过真心实意的。
如若不然,上位者怎么会愿意去包容一个不算有多聪明的下位者呢。
事实上,他也好,阿娘也罢,多多少少都做过糊涂事,阿耶应该有所知晓,只是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不会是因为不算显赫的外家,只能是因为从前的旧情了。
他有种窥探到了一个崭新世界的新奇感。
圣上与德妃尤且叙话,千秋宫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便送了赏赐过来。
德妃暗地里算了一算,赐礼诚然丰厚,可别说是超过大公主出生时候的份例,甚至于都没有齐平大公主出生时的份例。
她有点委屈,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孩子。
太后娘娘连一碗水端平都没做到!
这可是皇长子啊!
圣上听了也微微皱起眉,接过礼单来瞧了瞧,而后道:“仿佛比仁佑出生时候的份例削减了一些?”
仁佑是大公主的名字。
千秋宫的女官行礼之后,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说,大公主是小一辈里头一个孩子,分量不同,所以加了三分。”
圣上神色缓和下去,应了一声,摆摆手打发她退下,私下里宽抚德妃:“我这里给你补上,好不好?”
德妃心说,这怎么可能一样?
太后娘娘如此为之,谁都知道大公主的分量要比皇长子重了。
只是太后娘娘跟皇后亦或者贤妃不一样,那是圣上的生母,曾经摄政多年的天后,手腕强硬,作风冷厉,她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更不敢在圣上面前说什么。
最后,也只能委屈又不解地问圣上:“太后娘娘是很看重长幼齿序吗?我进宫之前,原以为她老人家会很喜欢贤妃姐姐呢,只是入宫之后所见所闻,好像又不是这样,她老人家待贤妃姐姐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除此之外,又仿佛格外看重大公主一些……”
贤妃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入宫便是四妃之一的贤妃,从前德妃没入宫的时候极其忌惮她——因为谁都知道太后在宫廷当中的影响力。
如果太后娘娘愿意,随时都可以把贤妃扶上后位。
可是太后娘娘又没有这么做。
贤妃入宫的时候便位居四妃之一,先声夺人,可是后来生下大公主之后,圣上只是多有厚赐,却没有晋她的位分,更别说皇后之位了。
而太后娘娘待她也很冷淡——这一点太后娘娘倒是一视同仁,待所有宫妃都很冷淡。
德妃实在是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
圣上听了她的疑惑,也只是莞尔失笑:“太后娘娘重规矩,自然也就看重长嗣了。”
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
德妃见状,也只得悻悻作罢了。
她刚刚结束生产,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有些疲惫了。
圣上见状便扶着她躺下,使人在旁照看着,又叫乳母来抱起孩子,往外殿去了。
嘉贞娘子早就侯在外边,眼见圣上出来,第一时间迎上前去,义正言辞道:“先前蒙受陛下所托,照拂德妃娘娘产子,如今娘娘顺利生产,臣幸不辱命,也该功成身退了……”
把#想逃#打上公屏!
放过我吧陛下,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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