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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均霆依依不舍地走了,他执意不让施令窈送她,施令窈看着重又空荡下来的屋子,心头的寥落之意还没来得及涌上,就听见一声带了些忐忑的声音。
“阿娘。”
她抬起头,少年去而复返,一双还残存着湿漉漉水意的眼睛望着她:“阿娘,明日我还来。”
你不要走。
不要再消失不见。
施令窈从他的话里读出了饱含着复杂情绪的未尽之意,心头微酸,笑着点头:“好,阿娘在这儿等着你。”
谢均霆点了点头,眼里都是眷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知道谢均晏那么爱装的人听到阿娘一口一个大宝叫他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很精彩。
谢均霆幸灾乐祸地呵呵笑了两声,紧接着,他又想到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一件事,脚步一顿。
阿娘,从始至终,都没提过阿耶。
自他长大了些之后,谢均霆从家里长辈,还有仆妇们的表现里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的耶娘从前或许并不是十分恩爱和睦。
照顾他与兄长的苑芳姑姑也对阿耶没什么好脸色。
现在阿娘回来了,满心里只有他和兄长。
没有阿耶。
谢均霆纠结一瞬之后就释然了,少个人分散阿娘的注意力,挺好!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看着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索性直接回了谢府。
谢均晏还没回来,谢均霆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他的院子等他。
兄弟俩七岁之后,便分了院子,谢均晏住在观澜院,谢均霆住在晚枫院,两处院子离得不远。
观澜院里洒扫的小厮看见二郎君走过来时,都有些惊讶。
府上谁不知道,二位小郎君越长大,脾气越不对付。
二郎君上回主动来大郎君院子里,是什么时候来着?
谢均霆心里高兴,哪里顾得上注意小厮仆妇们脸上的古怪之色,只随意道:“给我拿些点心过来。”
小厮连忙应了。
谢均霆坐在罗汉床上,抬头望,就能从支开的窗户外看见翠柏成屏,岌然竞秀,居于室内,也有清爽拂面之感。
他想起阿娘如今只能住在小小的客栈房间里,心里又不痛快了。
和谢均晏把阿娘回来的事儿说清楚也有好处,至少他能光明正大地拿银子给阿娘花用,不必再被谢均晏跟审犯人似地问来问去。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谢均霆心情像是夏日初升的太阳,明媚灿烂,连谢均晏走进来时皱着眉头让他不要在罗汉床上吃东西时的训斥声都没有平时刺耳。
谢均霆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酥饼,想着明日让厨房多做些糕饼,他好给阿娘带去。
谢府的厨娘们手艺都很好,过了那么久,阿娘说不定也想念她们的手艺了。
谢均霆愉快地下了决定,谢均晏等了等,见弟弟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呛声,有些讶异。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谢均晏递了一方青色帕子给他,柔软的绢帕,叠得方方正正。
谢均霆一把扯过去,擦过手之后又胡乱揉成一团。
看着兄长又开始皱眉,谢均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习惯了,他下意识就想气一气他……
“咳。”他清了清嗓子,“阿兄,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谢均晏睇他一眼:“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均霆拉长了语调:“忙点儿好,忙点儿好啊。”
这世上最了解谢均霆的人,就是他的同胞兄长谢均晏。
现在看着弟弟一副明显‘我有事瞒着你’的模样,谢均晏按下心头的猜忌,不欲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弟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被兄长扒个底朝天的谢均霆还在傻乐。
……
谢均霆这两天常常偷跑出来陪她用膳说话,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算谢小宝再眨着眼睛,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企图让施令窈心软,她也表示要坚决抵制逃学行为,催着他快些回去念书。
谢均霆并不想离开,但看着阿娘对着他笑得十分慈爱,又不好意思早早露出他不学无术的真相。
只得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两日施令窈按着大夫的叮嘱勤敷药,到了今日觉得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别一直用左脚支撑,便也没什么问题。
她出了门,想要逛逛铺子,两个孩子的生辰礼还没着落,顺便再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昨晚上周骏特地给她送来了分红,施令窈看到份量不小,还有些惊讶。
周骏笑着解释,他们紧赶慢赶,赶制了一批桃花靥出来。
在销货这件事上,他们自己有自己的门路,总之,如今桃花靥卖得很好,各家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都在想法子联络他们央着拿货。
施令窈并不擅长商贾之事,但见到桃花靥卖得好,周骏他们心头的重石落了下来,她也跟着高兴。
她现在宽裕了不少,路过春霎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打算瞧瞧那日看中的那枚珠花还在不在。
正巧,笑着迎上前来的侍者还是当日那个,见是施令窈,她脸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而身后又传来一阵动静,仿佛是同时来了几位客人,侍者顺势越过施令窈,去了另一边招呼。
施令窈自觉她现在两个孩子都那么高那么大了,自己更该沉稳大度,不屑于与年轻小姑娘计较,自顾自地看珠花去了。
身后响起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熟悉。
施令窈一愣,认出来了,是谢拥熙。
从前就与她不太对付的小姑子。
谢拥熙一身珠光宝气,神情倨傲,愈发显得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女郎身姿楚楚,一脸柔弱。
“思雁,过两日就是均晏和均霆的生辰宴,到时候你随我一块儿去谢府赴宴,可得把握住机会,别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孟思雁羞赧地点了点头,又道:“表嫂,不知首辅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我有些怕呢。”
谢拥熙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兄长喜欢的人,只能道:“今日咱们好好挑些首饰,好好打扮打扮,再位高权重的男人,也喜欢美人。”
“又要劳得表嫂破费,我心里真是……”
花点银子而已,谢拥熙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只盼着我这番努力能有所回报吧。思雁,等你嫁进谢家,可得孝敬我阿娘,再好好笼络均晏和均霆两个孩子,恪守本分才好。”
孟思雁连忙道:“是,姑母也这么嘱咐,我自然是放在心上了的。听说近来有一种唤作桃花靥的香粉很是风靡,我特地叫人买了两盒,表嫂也试试吧?”
谢拥熙不以为意:“先挑首饰吧,这一楼的东西都是一般货色,走,我带你去二楼选一选。”
她骄慢惯了,孟思雁来了汴京一段时日,也了解这个表嫂的性子,跟着讷讷点头:“是。”
谢拥熙抚了抚鬓边的珠穗,视线无意间往楼梯下瞥了瞥,有一抹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她愣了愣,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意涌了上来,没等她细看,满玉楼的掌柜笑着迎了上来:“谢夫人,这边儿请。”
谢拥熙便也没将那点儿微妙的熟悉感放在心上,径直上楼去了。
施令窈一直背对着她们,珠辉玉丽的脸庞上一片冷淡。
谢纵微的爱慕者用她做出的香粉装扮自己,好去讨谢纵微欢心这种事……
施令窈垂下眼,压下心头腾得冒起的火气。
有侍者见她站在那儿好半晌,试探着问:“这位娘子,你看中了哪一款?不如我替你介绍介绍?”
“不必介绍了。”施令窈抿紧了唇,指了指那支珠花,“帮我包起来吧,多谢。”
侍者连忙笑着应是。
施令窈没有一味压着心头的无名鬼火,出了满玉楼,她又气势汹汹地进了其他铺子。
逛了大半个下午,等到施令窈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时,一看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她吓了一跳。
竟然全都是给她自己买的东西。
要给两个孩子准备生辰礼的事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抛掷脑后了。
施令窈有些心虚,但是看看珠花,又看看胭脂,再看看那件绣着碧桃水波的襦裙,又觉得哪件都喜欢的不行。
纠结了半晌,施令窈低头数了数剩下的银子,有些心虚。
礼轻情意重,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他们应该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吧?
施令窈倒在床铺上,客栈的床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摔下去有微的痛感,但施令窈并不在乎这点儿微末的痛感,她只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知道,小宝看出来了,她并不想提及谢纵微,所以这几天母子俩说的更多是他与兄长小时候的事。
既然她已经能接受,谢纵微不再是从前的谢纵微,为什么又要为知道有人接近他、想嫁给他这种事而生气呢?
从小宝的话里,她能猜出来,谢纵微并没有给他们添上什么异母弟妹,但这并不能证明他这些年就是清白的!
一想到谢拥熙要在两个孩子的生辰宴上带着人和谢纵微相看,施令窈心里就直犯恶心。
可她偏偏又什么也做不了。
满心的失落压低了她的眉眼,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等到醒来时,连鼻间呼出的气息都是干涩又滚烫的。
施令窈悲伤地确定,她生病了。
好在谢均霆来得勤快,今日一早来给她送新出炉的葱油饼时,见她一直没开门,担心之下撞开门闯了进去。
见她病得迷迷糊糊,两颊绯红,谢均霆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喂她喝了点儿水,僵在原地,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施令窈稍稍缓过来了,看见谢小宝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眼睛红红的,看起来都要哭了。
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呢?
施令窈想安慰他,但是她现在抬一抬手都费劲儿,只能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小宝,请大夫。”
谢均霆这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转身想走,看着她烧得面颊红红的样子又觉得不放心,叮嘱道:“阿娘,我让小二找个厨娘来暂时看顾你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多么懂事贴心的好孩子啊。
见施令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道了,谢均霆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往医馆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少年急匆匆的身影也被决明收入眼底。
“大郎君,那位女郎就住在客栈二楼左手第三间。”决明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几日二郎君总是往外跑,还让厨房做了许多点心糕饼带着出去,决明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才将将十二岁,就知道怎么哄女人了!
谢均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缓步往客栈走去。
谢均霆,小小年纪就学会金屋藏娇了。
好,真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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