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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的东家还在角落里,跟守门的队正不停地拱手商量。
荣奎叔皱了下眉头,喊住许源:“等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商队东家奉行“出门在外、与人为善”,收了他们十文钱,中午的时候还招呼他们跟商队的人一起吃饭,一人俩饼子,一碗肉干煮的汤。
许源也就跟着等下。
时间不长,东家就被队正不耐烦的摆手赶回来。
荣奎叔等他经过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没算清楚?”
东家看了队正那边一眼,欲言又止的摇头道:“明日……再看吧。”
城墙外便有几家车马店,做的就是这种商队的生意。倒也不用担心没法过夜。
荣奎叔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骂了一句:“这帮烂坯子,又不守规矩了。”
东家叹了口气:“出门在外的,能忍则忍……”
荣奎叔一把扯住他:“跟我走!”
“诶诶诶……”东家其实不想去,这一趟少赚点他也认了,这条路他以后还要跑,真得罪了这队正,以后每一趟来都会被刁难一番。
但是荣奎叔手劲极大,扯着他到了队正面前,毫不客气的丢出腰牌:“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的老丈人你也敢刁难?”
队正用手接住一看,是除妖军的腰牌,顿时一哆嗦,原本倨傲的态度大转变,点头哈腰的双手把腰牌还了回去:“这位爷,是我瞎了眼,您放心,以后您的老泰山,只要从我这里过分文不取!”
这腰牌上的职务是“总旗”,便不是“除妖营”的那些大头兵。
除妖军负责刺探情报,肃清内奸。
那还不是说谁是内奸谁就是?
你说你不是?
来来来,见识一下我们除妖千户所一百零八般刑具。
“哼!”荣奎叔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队正急忙连踢带踹,把手下几个兵丁催动起来:“都动起来,把路给这位爷腾开。”
然后他又亲自跑到车队前,指挥着车把式们开进城门。
商队上下惊愕莫名,没想到路上捡的两个搭车人,竟然还是大人物。
东家在皇明经商二十年,第一次没花一文钱,就进城了!
队正带着人,在城门洞后面,不停地鞠躬挥手,把荣奎叔和商队一行人送走。
拐了个弯,队正他们看不见了,荣奎叔才一挥手:“行了,就此别过吧。”
荣奎叔扯着许源就要走,东家急忙道:“大人,小人的确有个女儿,正是二八年华……”
荣奎叔破口大骂:“滚蛋吧你!老子帮你一把,你还真想当我丈人啊!”
东家在路边抱拳深深一拜,感恩送别二人。
荣奎叔得意洋洋,悄悄观察着许源的反应。
他当然不是大发善心才会帮忙,或者说善心最多只占三成。
许源却是一脸淡然,对荣奎叔说道:“我们也就此别过吧,我要回家了,家宅逼仄,无处待客,我就不邀请荣奎叔上门了。”
说罢,许源也一拱手转身就走。
荣奎叔急忙喊住他:“你真不再考虑一下?”
许源又转回身来,郑重道:“荣奎叔,除妖军是很威风,我都看到了。
你说跟着二叔混,前途好、俸禄高,我也相信,但我真不愿意加入除妖军,你莫要白费力气了。
我现在要回家,你别跟来——我后娘脾气不好,我都不敢惹她,我劝你最好也别这么做。”
许源再次转身离去:“言尽于此了。”
荣奎叔在后面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颓然地拍了一下大腿。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往本地一家货站去了。
那里也是除妖军的一处暗哨,许源不愿意加入除妖军,昨夜荣奎叔已经让杨寡妇送了信出去,荣奎叔现在只能等着老兄弟新长官的进一步指示。
……
许源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加入除妖军的。
看起来二叔混出头了,加入除妖军,借助二叔的力量解决家里的“难题”,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荣奎叔先是暗中观察自己,发现自己有能力后,又显得非常急迫。
许源就不敢去了。
许源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二叔。
这样一位亲人,对自己又能有多少亲情?
他忽然来找自己,真的是大发善心要“恩荫”自己……还是说,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恰好需要自己这种“子侄”身份去做?
许源其实并不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毕竟是亲二叔,老爹唯一的亲弟弟。
不知道答案,大家还是亲戚。
山合县城不大,许源自幼在此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巷……以及能用来抄近道的矮墙、狗洞。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许源就站在了河工巷东口。
这条巷子大致呈一个“凹”字形,东西各有一个出口,里面还住着七八户人家。
最里面两户人家就是许家和买狗皮膏药的申大爷家。
申大爷一向很得意,自家的狗皮膏药药效极佳,所以“酒香不怕巷子深”。
两个巷子口,东口这边是茅四叔的木匠铺,西口那边是王婶的折箩店。
木匠铺大门紧锁,茅四叔估计出活去了。
许源进了巷子,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一路到了家门口——这是个小门。
戏台的门才是正门,在“凹”字的正中间,只有开戏的时候才会打开。
许源一推门就进去了。
嘎吱——
木门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一个小妇人,她穿着蓝棉布的衬袄,围着一条浆洗的发白的围裙,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藕般的手臂,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
一头青丝梳了个坠马髻,衬得白皙清丽的小脸越发明媚。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听到声音侧首朝门口张望,看到竟是许源,点漆般的眸子中,涌起一股惊喜,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
许源也看见了后娘。
午后的阳光正慵懒的越过了西墙,洒在东头水井边。
木盆挨在井沿下,里面架着一块搓衣板。后娘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额前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被阳光一照,便成了一种半透明的朦胧状态。
看到自己的刹那,她红唇微张,明媚的眼眸中惊喜、诧异、错愕等等神情交织闪过,最后凝定成了一点疑惑:“乔子昂把你赶回来了?”
她“噌”的站起身来,个头竟是跟许源差不多高低。
皇明士子们还是喜欢瘦马的风气,她显然是不符合这种病态审美的。
但是她矫健干练,英姿飒爽,便如身后墙根那排竹子一般翠绿挺拔。
女子把手里拧到一半的衣衫啪一声丢回木盆里,溅起来一片皂角水沫。
“我去跟他理论!”她拎起了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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