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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安步入了酒楼。
一眼就瞧见了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的张业扬。
他一手拿着账册,一手飞快拨动着算盘,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账册上,好几次都拨错了账,最后懊恼的放下东西,满脸烦躁。
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里,愣愣发呆。
有两个同僚都留京了,他这个发起联名书的第一功臣却没有得到留京的名额。
一切的心思都白费了。
可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四皇子给的是江南的富饶之地,很容易出政绩,比起那两个的留京的同僚前程更加广阔,只是和他所要的背道而驰。
他应当知足了,毕竟以他名次,若非是四皇子栽培,他只有被发放到偏远知县的命。
恍恍惚惚间,他不经意抬眸,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沈安安牵唇温和的笑了笑,走上前几步,“怎么,张公子不认识我了?”
张业扬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是欢喜又是失落,“没,没有,只是有些诧异沈姑娘竟会来这种地方。”
这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往都是些做工或走货的食客,绝不是沈安安身份会来的地方。
“出来买几盒胭脂,碰巧路过,进来用个午饭。”
沈安安看着他因局促而发红的耳尖,语调轻柔婉转。
张业扬抬眸看她,被女子晃眼的笑容激的又快速垂下了头,袖中的手收紧又张开,来回反复。
他在想什么,人家可是太尉之女,怎么会为了他一个穷书生而来呢,一定是听话本子多了,才会做如此不切实际的梦。
“张公子忙吗,若是不忙可要一起用个饭?”
张业扬心知人姑娘只是口头客气,他应该婉拒才是,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口不对心的“不忙。”
对上沈安安淡淡笑容,他脸蹭的一下红透,满脸的不好意思,尴尬的很。
墨香寻店小二要了个雅间,点了些招牌菜,在掌柜和店小二张大嘴巴的惊讶目光中,张业扬跟在沈安安身后上了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珠帘隔开的一个稍安静些的地方,沈安安抚了抚衣裙,坐了下来。
“张公子,坐。”
张业扬羞愧的垂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衣裳,他今日做工,穿的是打着补丁的,同对面锦衣华服,尊贵温婉的女子格格不入。
莫说是沈姑娘,就是她身旁的丫鬟,都比他得体百倍。
沈安安看出他的窘迫,眉头蹙了蹙,开口转移话题。
“联合书一事我都听我大哥说了,张公子不畏强权,勇于为民请命,当真是了不起。”
张业扬在椅子边边坐下,双手覆在膝盖上,脊背挺的很直,精神紧绷着,十分紧张。
“沈姑娘过奖了,在下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那些流民之所以能得到妥善安置,功劳另有其人。”
沈安安眸子微闪,笑笑没有言语,知晓张业扬口中的另有其人应是萧渊。
只是她今日可不是来谈萧渊的丰功伟绩的。
她倒了杯茶,状若无意的问,“张公子立下这么大功劳,想必会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吧。”
张业扬面色一僵。
垂头看着墨香放在身前的茶盏,唇微微抿着,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算…是吧。”
沈安安蹙眸,看了眼垂头苦笑,明显对调任不怎么满意的张业扬,关心的问。
“怎么?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没,没有。”
张业扬抬头看着明媚张扬的沈安安,心中阴霾突然散去了不少。
“朝廷给我分配了江南周边的一个小县,那里地域辽阔,经济富饶,对我日后的官途很有帮助。”
只是,他想为了她留下来,哪怕是痴心妄想,也想将心中的欢喜说予她知晓。
而如今……
“江南。”沈安安重复了一遍,唇瓣高高挑起,藏在袖中的手激动的攥住袖口,微微暗喜。
“江南再好不过了。”
张业扬诧异抬头,望进了沈安安喜悦的眸子里,一怔。
沈安安压住心中欢腾,尽量平静的笑说,“我从小就是在江南长大的,那里人善景美,我一直想若是有机会,就回江南生活。”
张业扬眸中渐渐涌上惊喜,“沈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沈安安真诚的看着他,“江南民风淳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和讲究,也没有位高权重的官宦世家,张公子初入官场,去江南比留在波云诡谲的京城要好很多,也能肆无忌惮的施展拳脚,不比在京城曲意逢迎,夹缝生存强的多。”
沈安安的一席话,迅速拨开了张业扬心中纠结了数日的烦闷,唇瓣不由自主的扬了扬。
“姑娘说的是,是在下眼界短浅了。”
这时,小二进来上菜,飞禽走兽,几乎摆了满满一桌,张业扬看着,好不容易忘却的自卑又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我们只有三个人,沈姑娘不必如此破费的。”
墨香摆着碗筷,先一步笑说,“张公子莫在意,我家姑娘在府中时也是如此。”
“哦。”张业扬尴尬的笑笑,垂下头拨了拨盘中的那块脆皮熏鸡,缓解尴尬。
沈安安睨了墨香一眼,同时又觉得这位张公子人品好归好,就是性子是不是太敏感了些。
若是日后相处都要如此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的自尊心,岂不是会很累。
罢了,权势养人,许等到日后做了官,不缺银子时,就会渐渐好转。
“公子吃酒吗?”
张业扬连忙摆手回绝。
同她在一起怎么能吃酒呢,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唐突了可如何是好。
况且,方才沈安安对江南的赞许又点燃了他死灰的心,就算是妄想,也总得要搏一搏。
“那公子何时启程赴任?”
张业扬鼓起勇气抬头,同沈安安对视,可只要一触及她艳丽的容颜,就心跳加快的说不上来话。
“还,还不知,应就最近三五日的事情。”
“哦,那么快就要走了,”
沈安安垂头执着筷子搅动着碗中莲子粥,眼帘轻扇遮住了一双清澈杏眸,似透着三分怅然。
张业扬胸口一胀,心好似被狠狠揪起,他身子前倾几许,迫切真挚的望着对面的娇俏女子。
“沈姑娘,在下有话想对你说,其实我……”
沈安安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轻闪隐着期待,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
“哎,沈姑娘,好巧。”惊喜中带着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截断了张业扬没出口的话。
沈安安听到这个声音,笑着的脸倏然阴了下去,冷冷的睨向了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李怀言吊儿郎当的身影露了出来,站在雅间门口满脸笑容,眸子在屋中轻转一圈,扫过张业扬时,面色明显一顿,唇角下沉了沉。
沈安安都要怀疑这一世自己是不是和李怀言这个冤种有什么纠葛,怎么到哪都能遇上。
晦气!
“墨香,关门。”
墨香立即走上前。
她伸手拉门,李怀言似笑非笑的一转身子,直接抵上了门框,目光朝身后掠去。
墨香拧眉,正想呵斥他让开,一股冷厉阴沉的目光却突然朝她射来,令她瞬间如芒在背,深寒的冷意爬上了整个背脊。
压迫又极其危险。
她手不由自主的松开,抬眸。
然后转身迅速回了雅间,站在了沈安安身后。
李怀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一脸看戏的神色。
张业扬自然认识李怀言的,当即起身,又担心旁人误会了他同沈姑娘,污了人姑娘清誉,忙离开桌案,走的远一些。
“李公子。”
他拱手行礼。
李怀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身子一侧,露出了他身后的人。
墨香立即垂下头,小手紧攥着沈安安衣袖。
四皇子方才的神情太吓人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关个门触犯天条了。
张业扬想冲萧渊行个礼,可触及他阴鸷冷凝的目光,就如棉絮堵住了嗓子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隐隐觉得,四皇子好似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他。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渊眸子扫过沈安安,最后在张业扬身上定住,面无表情,可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却让张业扬连头都不敢抬。
沈安安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眯了眯眼。
又是这死出!
她气的不行。
只要不如意,他就摆臭脸,好似全天下都欠他银子,没一个人对的起他似的。
也不知他又在哪里被咬了一口,来这撒狂犬风。
她是不是和这狗男人有仇,不然他次次坏她好事。
她牙关紧咬,冷冷的目光瞥向萧渊,里面都是恼火,她张口刚想说什么。
萧渊不疾不徐的声音却率先响起,如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就像一团棉絮,塞进了她嘴里。
“林公子想必还不曾见过这位姑娘,本皇子给你介绍一下。”
萧渊语调戏谑,似笑非笑的目光游离在沈安安身上,眼底却都是凉意,冲身旁的紫袍男子说。
“雅间这位坐着的,就是沈太尉刚从江南接回来的女儿,沈家大姑娘。”
“……”
林家公子??
沈安安朝紫袍男子看去,男子长相清秀,看她的目光透着惊讶与打量,礼貌的颔首打了个招呼,“沈姑娘好。”
她努力压下心中愤怒,盈盈起身,冲林公子回礼,一派闺秀仪态,“林公子好,四皇子好。”
她微微抬眸偷觑眼萧渊,隐隐纳闷,萧渊是怎么知晓大哥在和林家姑娘议亲的?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他该不会闲到来给自己添堵才是,毕竟他那么忙。
想归想,在林家公子面前,她还是十分有礼有节的,可不能让人以为沈府家风不行,毁了大哥的婚事。
萧渊唇瓣冷冷勾起,对沈安安的乖巧安静十分满意,也不枉他半路让庆丰将林家公子拖上马车。
张业扬哪接触过这样的场合,这会儿在一旁站着连话都不敢说。
他始终觉得,有一道森冷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他,如有实质般,凌厉骇人。
萧渊目光从桌案上摆着的两副碗筷上扫过,一双墨眸看似波澜不惊。
“林公子介不介意同沈家姑娘同桌用膳,毕竟日后就是亲戚了。”
林公子也上道的很,立即就说,“当然不介意,就不知沈姑娘可愿赏脸。”
沈安安沉沉目光,默默盯着萧渊,里面都是怒意,仿佛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渊视若无睹,那张清隽坚毅的面容始终淡淡笑着。
林公子眸子在二人诡异的气氛中转了一圈,再次笑说,“家父一直敬仰沈太尉忠正,对沈大公子亦是赞不绝口,想必沈姑娘定也是蕙质兰心,钟灵毓秀的大家闺秀。”
“……”
沈安安收回视线,给了林公子一个温婉笑容,后面那句十分悦耳,蕙质兰心着实担当不起。
“林公子缪赞了,林氏书香门第,诗礼之家,全仰仗林大人学富五车。”
二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沈安安请了几人进雅间落座。
张业扬局促的站在一旁,李怀言突然上前勾住了他肩膀,弯起的眸子却并无几分笑意,“张公子近几日就要赴任了吧,是不是该收拾收拾行囊了。”
沈安安转身朝二人看去,在林家子看不到的角度冲李怀言磨牙,无声说了句什么。
可有林家子在,她又不能直接要求让张业扬留下,委实不成体统。
李怀言便全作眼瞎,手掌在张业扬肩头用力拍了拍。
张业扬心中泛苦,冲沈安安无奈笑笑,眼底都是谦卑,“李公子提醒的是,小人就先行回去了。”
“嗯。”李怀言这才收回手,等张业扬离开,他冲沈安安嬉笑勾唇。
沈安安剜了他一眼,木着脸回了椅子里坐下,在林家子开口活跃气氛时,勉强扬起笑容附和。
几人相处的虽有些诡异,但在林公子和沈安安的一来一往中,还不算太过冷场。
席间,李怀言半开玩笑的说,“好菜没有好酒多无趣,沈姑娘不吝啬几壶酒吧。”
沈安安抬眸扫他一眼,转头吩咐墨香去拿酒。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渊却倏然冷声开口,“光天化日,饮什么酒,想喝回你的国公府喝去。”
“……”李怀言嘴角抽了抽。
好歹是他急吼吼的跑去四皇子府通风报信,哪有打完斋唔就不要和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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