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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翘每天一大清早起床,洗漱完就进餐厅对冰箱进行一番清点。前天还剩三个西红柿,昨天骆培因回来,因他对西红柿过敏,就没做西红柿相关的菜。
今早谷翘洗了个西红柿,坐在餐桌前思考去菜市场买什么菜,一边吃一边感叹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西红柿真是遗憾。
她正吃着,就听见客厅有人活动,她向外面望去,从上到下从骆培因的脸看到他的腿,这人小腿真长,然后迅速把脸转过去,吃完最后一口西红柿。
骆培因下意识向下看了自己短裤一眼,他这运动短裤非常宽松,长度也就比膝盖高那么一点,并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因和继母同住,骆培因出了卧室就还挺注意穿衣的,即使他平常是家里最早起的人,刚起床下楼他也会注意。谷翘看了他一眼就再没转头,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直到他从冰箱里拿了冰水,谷翘才回头叫了声表哥,声音不如以往清亮。
谷翘要去菜市场买菜,偏常骑的自行车坏了,赶巧正碰上骆培因起床要去跑步。她注意到他衣服就那么两个颜色,耳机却每次见他都不一样。今天他戴的耳机是蓝色的。裤子也比早上她见他时长了许多。
这房子里只他俩起了。谷翘叫住了要出门的骆培因:“表哥,能把你自行车借我一下吗?我去买菜!”虽然有冰箱,但谷翘每天一大清早就去菜市场买菜,只买当天的菜量。原因有好几个,其中有一点,她觉得在菜市场里比在骆家有意思。
骆培因的自行车是横梁,且因为他腿长,自行车座椅特意抬高了许多。
谷翘借了车,刚说了谢谢,就要往上骑,骆培因叫住了她:“等等!”他把座椅调到一个适合谷翘的高度,谷翘还没说谢谢,骆培因已经跑远了。
骆培因早上跑完步回到家,就听见骆老四的琴声。为防止他偷懒,他母亲特意让房间敞着。
听骆老四弹琴最难受的就是骆培因,他能听出他曲子里的所有错误。骆培因很清楚以他的身份指出老四的错误,继母只会把老四的练琴时间延长。他从没说出老四的错误。又不会成为职业,对音乐不敏感也有不敏感的好处,譬如谷翘,她就完全没受到这琴声的烦扰,正忙中偷闲剥莲蓬吃。
谷翘正坐在餐桌前吃莲蓬,锅里熬着粥,荷叶充当了锅盖。餐桌花瓶里的花换成了荷花。
谷翘看到骆培因回来,热心地问:“表哥,你吃莲蓬吗?”
“谢谢。你自己吃吧。”看骆培因注意到桌上的荷花,谷翘告诉他,“买莲蓬送的。表哥你要喜欢,明天我多买一些,你插在瓶里放房间。”
“不用了。”
一大清早,谷翘就去了菜市场,买莲蓬送荷花。她买了好多莲蓬,除了吃,她还准备做一个莲蓬灯,作为礼物送给骆培因。表哥送了胸针给她,她没钱买回礼,就只好动动手啦。
买莲蓬送荷花,摊主送了她好几大朵,还用不怎么完好的荷叶给她包好了。她自己花钱买的荷叶倒是很好。谷翘吃莲蓬的时候,已经把今天的早饭规划好了。表哥昨天好像挺喜欢吃马齿苋的,为感谢他昨天的礼物,谷翘特意做了马齿苋馅饼。
吃早饭的时候,谷翘特意给馅饼调了两种酱汁。一碟有蒜汁,一碟没有。谷翘特意把没有蒜汁的酱汁放到骆培因面前。
晚上请客,上午堂姨带表妹去参加婚宴。送走堂姨,谷翘就在餐厅做她的莲蓬灯,家里只有她和表哥表弟三个人,午饭可以简单点。餐厅门开着,她特意留意门铃声。
听到门铃声,谷翘去开门。
“你好,请问你找谁?”
“骆培因在吗?我是他朋友。”
来人是赵钺。他本来得知骆培因昨天回来,准备今天打电话约他去打局球游个泳。结果早上他奶奶在报上看见一条消息,问上面的骆培因是他认识的那个吗。赵钺一看见骆培因前缀是“热心市民“,就憋不住乐了,这是哪个天才编出来的词儿。一看内容,更是……让座是骆培因能干出来的事儿,挡个小流氓也正常,人家只要求指个路,就非要热心地骑车把人送到目的地,还说这是他应该做的,这是哪个世界的骆培因?
赵钺开始以为自己和骆培因都是没什么架子的人。骆培因在这点上比他更难得,赵钺的父母都在大学教书,教书育人这职业固然很美好,但也意味着等他爷爷退下来他们家就被圈子边缘化了,而骆培因属于圈子里的人。但深入接触之后,赵钺发现两个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他的没架子,是觉得去掉财富地位后,大家本质都差不多,谁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谁不知道谁啊;而骆培因的没架子是太把他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本质上就是一种智识上的傲慢,认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如果不侵犯到他的利益,他懒得跟别人计较,或者眼里根本没人。
赵钺因为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乍看到一个对自己很有要求的人,竟然在新鲜之余生出一点佩服来。
赵钺很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缺点,但他很快发现这些缺点大部分人都有,起码他身边的人如此,于是他很快宽容了自己。也因为这个,他对包含他在内的人类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恰恰因为没有什么期待,他显得极其包容。和他接触过的人,几乎都觉得他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他的交际圈从上到下,各行各业无所不包。连学校门口的门卫大爷有时看见他也会和他来几句玩笑。论深入群众这点,他比骆培因要强得多。骆培因虽然也挺尊重人家大爷的,但门卫大爷绝不会去和他开玩笑。
赵钺的哥哥这两年开公司赚了不少钱,把福特换成了奔驰。旧福特淘汰下来,他有时也开着玩儿。大概他哥想拉上骆伯桉这条线,问赵钺能不能把骆培因约出来吃顿饭。赵钺说以我俩的交情,吃顿饭是没问题;但你要找他给你办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不是非找他不可,还是别找他。真要用朋友,那也得有大事的时候,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奶奶边看报边教育孙子:“小骆这人是真不错,你就得多跟这样的人来往!多学学人家!别什么样的朋友都交!”
“您的话怎么就这么有道理!我听了您的话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奶奶带了助听器,赵钺怕奶奶听不见,特地放大了自己的音量。
赵钺奶奶看孙子的表情,多少觉得有些不正常。自己好朋友做个好事儿也不至于乐成这个样子。
见赵钺拿着报纸就往外走,奶奶叫住他:“你干什么去,西瓜刚切好!”
“我跟人学习去!“
赵钺连电话都没打,直接就开着他哥淘汰的那辆福特奔了骆家。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赵钺一时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怎么个来路。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短发微微有些卷,配合她整个人的五官,显得很俏皮,但是衣服偏成熟了一些,和她的头发不太搭配。不过确实他也认识一些年轻女孩子特意往成熟了打扮。这个家的常住人口他都认识,连奶奶在的话,不会让客人来开门。
赵钺抑制不住好奇,特意问了一嘴:“连奶奶人呢?”
谷翘听赵钺提连奶奶那语气,确定他是这个家的熟人:“前些日子她摔了一下,在家养病呢。不过没大碍。”她说完就问赵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呀?”
“赵钺。“他还没问这女孩子叫什么,就听见她说,“你请坐,我马上去给你叫表哥。“
表哥?赵钺往常来骆家,都是直接奔楼上骆培因房间。他还没说我自己上去就行,就见那姑娘已经蹬蹬蹬上了楼梯,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骆培因听见赵钺找他,直接在楼上招呼他上来。他转身对谷翘说:“谢谢,再辛苦你做两杯咖啡送上来。”
谷翘愣了一下,做饭这种很讲究技术的事需要她来做,她很同意;但是咖啡骆培因难道不会自己弄吗?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要求她来呢?之前家里来客人,姨妈请她帮着煮咖啡弄茶,她理解为这是堂姨让她通过实践练习下待人接物,而且堂姨毕竟年纪大些,不如她灵便;但表哥,一个身体如此健康的年轻人,为了消耗自己的体力每天长跑的人,据骆老四说一口气能做三十个引体向上的人,在家里保姆暂时缺位的情况下,连杯咖啡都不肯自己煮?
好像她是……好像她是他家的保姆。她对做保姆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如果骆家人说连奶奶不在家,暂时需要她做保姆,她马上可以上岗,她现在很需要钱,绝不挑拣工作。但是她没拿工资啊,她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来帮忙的亲戚看待的。把一个不拿工资来帮忙的亲戚当成一个拿工资的家政服务员来使用,她不由对表哥的道德高度产生了一些怀疑。
不过因着之前的事,她对表哥的道德还是信得过的。大概就是懒吧,而且只在家务活儿上犯懒,跑步却能起个大早。
谷翘对表哥的好感稍微下降了些。对表哥的形容词里,多了四个字——懒得冒泡。不过她并没跟表哥理论,只是想尽快搬出去的心多了一分。她说了声好,就又蹬蹬蹬下了楼。
赵钺上楼时正巧和谷翘擦肩而过,谷翘注意到赵钺在看她,蹬蹬蹬下楼的同时还不忘冲他点了点头。
关上门,赵钺对骆培因感叹:“咱表妹真是风风火火啊!我还不知道你有个这么活泼的表妹。”
“谷阿姨的亲戚。“
赵钺心里说谷阿姨看着也是很沉稳的一个人,两个人也不很像。他一时忘了来的事:“听说连奶奶在家养病,也没见新保姆……”
“你刚见的那女孩子在家里帮忙。“
赵钺哦了一声,在心里说了句原来如此,笑道:“这丫头表哥叫得可真脆生,跟你是她亲表哥似的。”
赵钺的话里本有些别的意思,骆培因一句话堵了回去:“她就这性格。”
赵钺这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之一,笑着挥挥手里的报纸,“我差点儿忘了我刚为什么来找你。看不出来你还能做出这种事!热心市民!太热心了!”
骆培因拿着报纸看,在短短一分钟内,他脸上至少出现了三种表情,在赵钺看来三种表情对骆培因来说已经够丰富了。
“说吧,这个叫谷翘的女孩子哪儿蛊惑了你?人家只要你指个路,你冒着迟到的风险非要骑车把人家送到家。人家的心,现在被你温暖得比今年夏天还要热了!还特地写了一封长信感谢你。我们家老太太还让我学习,照你这热情程度,要不是长得好,我看被人姑娘当成人贩子也不一定。我相信以这件事的惊奇程度,过不了两天,认识你的人就会都了解到你的热心事迹。我都不敢想象咱们学校的那些姑娘看到你条件不允许也硬要助人为乐,怎么评价你?敢情你不是冷淡,是只对特定的人热情!“
骆培因的眼睛盯着报上的署名——谷翘。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重组出这个故事?他想起谷翘那天说的话。
“我叫谷翘,谷子的谷,尧羽翘。你叫什么?”
“真是个好人。做好事不留名……“
骆培因的反应比赵钺预想的还要精彩,他突然想起给他开门的表妹: “对了,这姑娘和你表妹一样,也姓谷。你真是和谷还挺有缘!“
骆培因还没说话,房间电话就响了,打电话的是他的高中同学,现在在贸大,这位同学是从国关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的。来电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确定报上这位热心市民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骆培因。
赵钺从架子上拿了盘鲍勃迪伦放唱机里,他笑着问骆培因:“能不能给我讲讲,在这封感谢信之后,你们发生了什么故事?”
谷翘在厨房里忙着,眼睛瞥到骆培因过来,第一反应是对他说:“咖啡很快就好啦。“
但骆培因并没有看咖啡,而是关上厨房门,一双眼睛打量着谷翘。谷翘头次被骆培因看得不自然,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看她。他以前一次在她身上的目光停留时间不超过三秒。
“表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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