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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也从徐建业那里听闻此事,老爷的意思让她帮着劝劝,又反复渲染这桩亲事千般好万般好,错过了多么可惜。
杜氏并不稀罕与皇亲国戚结亲,但,静王殿下至少为人比王珂有担当,且洁身自律,府里至今连个通房侍妾也无,就算不对宁姐儿一见钟情,至少会以礼相待——比王家那般复杂的家庭要好得多。
她实在不愿女儿才离狼窝又入虎穴。
这些年,宁姐儿如何在太太跟前做小伏低的,杜氏皆看在眼里,只埋怨自个儿无能,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王家虽不及徐家尊贵,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宁姐儿真嫁去晋州,不也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这种日子当真是她想要的么?
杜氏不希望女儿因为自己的缘故放弃一桩美满姻缘,诚然让徐宁记到王氏名下她会忍不住心酸,但,凡事有得必有舍,只要宁姐儿日后过得舒坦,她也没什么可埋怨。
听说她还把太太呛了一顿?这孩子怎如此轻率!
徐宁看着母亲忧心忡忡面容,含笑道:“娘,您怕什么?现在是他们求咱们,不是咱们求他。”
甲方的权力就是开条件,那么容易让便宜爹如愿了,往后岂非觉得她太好拿捏?
何况,她并不想“认贼作母”,王氏再好,在方姨娘进门之前,杜氏也没少受她欺负,后来转而拉拢杜氏,不过是联吴抗曹的权宜之计,就算这般,杜氏仍旧得自污,荆钗布裙、天天鞍前马后地服侍她,外头看了谁不以为是王氏的奴婢?
徐宁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当然很能感同身受,让她认王氏为母,给她摔盆捧碗,杜氏却日复一日过着从前那种日子,良心如何能安?
杜氏叹道:“娘只怕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徐宁道:“那也无妨,反正这会儿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没了王府她还有王家,六表哥已经掉进她精心编制的罗网了,正是流连忘返的时候,这便是她为自己找寻的退路。
反正怎么也不会吃亏。
何况,王府当真是好去处么?替嫁,说得好听,到时候真相暴露,静王与温妃碍着恩情不会对徐家怎样,她却成了贪慕虚荣的宵小之徒,不得不被迫背起这口锅。
到时,她在王府就成了个空架子,还有谁会看得起她?这才真真是捡芝麻丢西瓜。
无论如何,她都不当第一责任人。徐建业与王氏若想她帮忙收拾烂摊子,就老老实实把事情圆好了,否则别怪她撕破脸。
杜氏不及女儿聪慧有远见,但也承认此言有理,天上掉馅饼一不小心也是能砸死人的,唉,还是谨慎些罢。
正相顾无言时,外头婆子来报,方姨娘求见。
徐宁笑道:“瞧瞧,人家的消息多灵通。”
这府里永远是见风转舵,连方姨娘都自降身价屈尊讨好,可见替嫁的人选还真就非她不可。那么,下次便宜爹再来,应该会带上较优厚的议和条件。
杜氏当机立断,“你先进里头去,娘来应付。”
方姨娘虽是头老狐狸,可杜氏与她相处多年,打太极的工夫还是会的。
方姨娘先是恭贺了杜氏嫁女之荣,转而就挑拨起太太跟杜氏关系,又称赞徐宁高风亮节,不忘生母——不过口吻着实古怪,仿佛徐宁那番剖白只是做做样子,装给外人看的。
杜氏明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嘴上只管装傻,一问摇头三不知,除了哦就是啊,弄得方姨娘也疑疑惑惑,莫非老爷真的什么都没跟她说?
刺探一番仍没探出虚实,方姨娘只能铩羽而归。
杜氏送客回来,叹道:“瞧吧,往后府里还得热闹。”
徐宁笑眯眯剥了碗松子穰儿,分一半给母亲,“管她呢,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记名问题僵持不下,徐宁每日仍装得跟没事人般,照旧去嫡母处请安,让王氏揪不住她错处。不过王氏也没闲工夫同她置气,馨姐儿迟迟不见踪影总归是个麻烦,又怕是被人谋财害命甚至抛尸荒野,成为游魂野鬼,文思远那个败类可会帮她好好收葬?
整宿整宿做噩梦,王氏脸都是白的,也没气色待客,干脆把一切亲朋故旧拒之门外,称起了病。得空却必得去灵岩寺念几句佛求一碗符水,以图心安,也盼着徐馨说不定会故地重游,让她母女二人见上一面。
这日有客造访,二门上的小厮寻不着话事人,辗转又求到徐宁这里。徐家规矩姨娘无权管家,二小姐又是个不着调的,相形之下三小姐都可靠多了。
徐宁其实已猜到是谁,不过等正式见面的时候仍震了震,想不到苦主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看静王头上那顶乌紫色的冠帽都像泛着绿光。
来者即是客,徐宁态度和蔼地迎上前来,“殿下怎的贵步临贱地?臣女深感蓬荜生辉,可惜家父不在,未能陪您说话。”
一通寒暄八面玲珑,却是不着痕迹地下达逐客令:没有正经事就快走吧,这里不欢迎。
然而齐恒兀自在上首紫檀木扶椅坐下,目光看向一旁空空荡荡的小方桌。
徐宁:……
没办法,只得让婆子奉茶来,又差人去请王氏,然而家仆却道太太往灵岩寺去了,估摸得半个时辰才回。
这可麻烦了。
徐宁又小心翼翼瞥了眼不速之客,莫非他是来找大姐姐的,自己该寻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呢?生病,还是也跟嫡母一起去进香了?
齐恒呷了口茶水,平静道:“本王这趟过来,是因为有人寄来一封密函,不知孰真孰假。”
说完从袖中掏出信笺,上头的蜡封已经去掉,可见他确实看过。
徐宁大致猜到因为什么了,心中暗骂方姨娘聪明一世,怎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徐婉的字迹虽然潦草且有意掩盖,可朝夕相处的她怎么会瞧不出来?
徐宁匆匆阅毕,心里已从石破天惊转为一潭死水。
还好徐婉尚有点理智,只说嫡姐逃婚,没敢说与人淫奔,那样会破坏整个家族声名——包括她自己的。
徐宁坦然望向对面,“殿下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便是承认了,纸包不住火,只消从府里调几个下人审问,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静王当然有资格愤怒。
他却并没有发怒,只屈起白皙如玉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案,“因为什么?”
自然询问的逃婚缘由。
还好,这一点徐宁跟便宜爹早就排演过,“大姐姐身负隐疾,自惭无颜服侍殿下,又不忍退婚,才起了这个糊涂念头,还望殿下原谅她一时鲁莽,饶恕则个。”
所谓隐疾有很多种,多的是不能见人的,什么鸡眼、赘疣、白癜风,女孩儿家好面子很正常,静王也不可能叫人扒了衣服查看。
算是给彼此都留脸面的一种做法,他自己不是还有哮症么?虽然很轻微就是了。
齐恒点点头,“就为这个?”
那不然呢,徐宁有点无语,非得将话说穿了,人家移情别恋不要你?那你是不是要找找自己毛病?
徐宁委婉道:“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殿下想必也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命中无此缘分,便各自安好罢。”
这话都能算明示了。
齐恒却仿佛听不懂似的,“徐家待要如何?”
莫非还想要精神损失费?徐宁有点恼火,退婚对女子的确伤害颇剧,可对你一个大男人影响趋近为零好不好?
多的是前赴后继想嫁他的,何必拿腔拿调作出受害人姿态。
但徐宁再看向对面,却发现对面似乎只是单纯地在提问,眸子里没有半分不悦之色。
……是她狭隘了。
到这个关口,徐宁还有什么可藏私,一股脑将便宜爹的计划和盘托出。与其等进了洞房才发现骗婚,还不如及早坦白,争取从宽处理。
到底还是嫌丢人,徐宁涨红了脸,汗湿的头发乌溜溜缠在脖颈上,小蛇般钻进衣领里去,愈显出那片欺霜赛雪的肌肤。
齐恒只瞥了眼便及时挪开视线,“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徐宁果断回答,“父亲要我记在太太名下,还要改族谱,我不愿意。”
这就更不必隐瞒了,因为她的确这么想的,倘静王不能接受娶庶女为妻,也是人之常情,她正好收拾收拾,仍旧投奔六表哥去。
齐恒略感意外,“为什么?”
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重要?
徐宁干巴巴笑了下,“殿下,您生来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如何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她无法忘怀曾受过的委屈,记得小时候常常穿嫡姐的旧衣,凡是徐馨不喜欢瞧不上的,都一股脑推给她,又多次帮她背锅领父亲责罚,尽管王氏偶尔也居中调停,不过是怕她离心,从此少了一条好用的狗罢了。
她怎么能答应这种条件?忘却出身、忘却名姓,就好像否定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就算吃惯了嗟来之食,她也想任性一回。
所以这桩婚事成不成,对她其实没那么重要。徐宁屈膝蹲了个万福,快步离去。
齐恒望着那女孩子清瘦如竹的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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