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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村不能再以盛世美景出名,却在县里的贫困村名单上名列前茅。
一场旱灾过去,野梨树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又从枯白的土地上发起芽儿,不几年就覆盖了整个村庄。
新出的野梨总不比从前,春来开花没几朵,香味清淡,结果也不多。
都说老梨养着梨花村女子的魂魄。老梨死了,梨花村的女子也再不似从前那样温顺秀丽、贤惠端庄。这其中,赵家的小女儿赵三妹就是代表。她办事利落、性格火辣,全然不似她的女长辈们。
三妹错过了学校教育,就自己报名去上县里的扫盲班,家里人把她拦不住。她性格开朗又热情,村主任极看重她,从好几个生产队里挑了她来村委帮忙,且几次说过要介绍她去村上做干事。谁知主任没几天调走了,这干事也就没做成。
三妹尤其热心于村里的妇女工作,想带着姐妹们一同进步。可惜她虽然积极,但总是孤独。全因她欠缺系统的知识和实战的经验。
早先,她组织了几个同龄人做宣传,排了几出新文化的小戏在村里戏台上唱。台下扛着锄头匆匆路过的村民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她们的父母亲戚强硬将她们一一关在家里,生生用家庭权利熄灭了这股青春之火。
近来,新来的村主任向村民们发起宣传,为了顺利开展妇女工作,希望各生产队选出自己妇女主任来。赵三妹一听,这是多好的机会!她第一个报名,只可惜村主任说她不满十八,做不得这个妇女主任。
赵三妹也不气馁,她想,总是做妇女工作,做不做这个主任都行。她把心胸放宽,积极帮着村委搞组织宣传工作。在村里转悠宣传了好几天,女人们都不上道,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推脱忙生产。总之,她们不愿意做这种“革命”的领头人。
赵三妹忽然记起村口的二婶子李春仙。听闻李春仙可是在水库上做过妇女主任,应该是好动员的。
赵三妹打定主意,就兴冲冲来到罗家。刚进去,一阵阴风从门道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她听母亲讲,村口这屋邪气得很!今天一看,果然如此。但她自诩是新时代的女战士,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于是壮着胆子往前走。
再往里走两步,两个痴傻的兄弟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人来连句话也不会讲,唯有呵呵哈哈地闹进屋里去。
站在门道里,赵三妹喊道:“二婶子!二婶子在不在!”
屋子里的金氏听了,忽然伸直了脊椎,似一个母鸡一样动了动脖子,在阴影中回应:“有人来了?是谁呀?”
赵三妹循着声音,一面进门去,一面回答:“大婶子!我是赵家的三姑娘赵三妹!”
门外阳光绝好,屋里却没有透进去几分。赵三妹适应了好一阵,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况。金氏一双发白的青光鱼眼死盯着赵三妹,嘴上殷勤道:“快来炕上坐!快来炕上坐!”
赵三妹一瞧,那炕哪能坐人哪,黑乎乎冰凉凉的席子上,沾染着黏腻的烟灰。破烂的被子散发着一股味道,就围在金氏的身下。
正在她犹豫间,李春仙带着长河和五娃从外回来,见了三妹,又惊又喜道:“这不是三妹?三妹!你怎么来了?”
罗家的屋子越来越塌陷,村里流言也越传越邪,年轻一辈的孩子都不敢从这里经过。李春仙自知家境不佳,早已经习惯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因此赵三妹忽然来访,令李春仙有些受宠若惊。
赵三妹环视了一圈这屋子的环境,将那一肚子的动员的话都硬生生咽下去,哪里还能将那些宣言说出来!寒暄了一阵,赵三妹还是张了嘴:“二婶子,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找你。”
这种被重视的语气,李春仙许久未曾听过,她语气微微有些激动道:“有事你讲!”
赵三妹道:“你可在水库上做过妇女主任?”
李春仙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从没有人来关注她的生死,但现在眼前有个人却记得她的光辉!她有些感动,甚至有些感激。
但她在水库上的时候,是妇女主任候选人,算不得真正的妇女主任。如何回答赵三妹的话,她还要思忖一番。
想来想去,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为着不在三妹面前失了面子,她硬是说道:“你咋知道?我做过!”一边说,她一边斜着眼睛回忆着妇女主任干过那些事,盘算着要和三妹好好聊一聊,不叫三妹空来一趟,不叫三妹看低了她。
赵三妹道:“婶子,我有几句心里的话,我说,你可不敢告诉别人去!”
李春仙道:“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赵三妹道:“我甚是看不上我们梨花村的骨气!咱们女性也有劳动能力,为这个家贡献的可不比男的少!为甚到年纪就把我们送出去,当个东西一样卖了?婶子,你做过妇女主任,你说,那县城里的女人,难道和我们村的姑娘们一样,只能窝在这家里,等着被配出去吗?”
这些话振振有声,忽而勾起了李春仙未出阁时候的壮志雄心。眼前的赵三妹,可不就是曾经的李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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